學堂的一邊,是馮永等人住的院子,另一邊,則是幼兒堂。
這個時候,隻見一個年青的婦人步伐匆匆地走到幼兒堂的大門,敲了敲門。
過了一會,隻聽得大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老婦人探頭出來,看到年青婦人,笑著問道,“細娘子又來看孩子了?快進來吧。”
被喚作細娘子的年青婦人笑著點頭道了聲謝,這才邁步進了裡頭。
幼兒堂也是一個院子,雖然沒有學堂那般大,但也不算小。
裡麵又再分成一大一小的兩個院子。
大的院子是給那些四五歲,已經能初步有了辨彆意識的孩童活動的。
他們在這裡,要學會最基礎的漢話。
而小的院子裡,則全部是那些沒有自主行動能力的幼兒,最大的孩子也就是正在學走路。
雖然紡織工坊的人不少,但五歲以下的孩童卻不算多。
畢竟這是一個饑餓的時代,又是一個沒有衛生條件的時代。
懷了上不一定能生下來,生下來不一定能活下來,活下來不一定能養下來……
所以說,在整個紡織工坊和牧場的所有人眼裡,學堂和幼兒堂,連同馮永等人的小院子,這一片建築,是處於最重要的位置。
因為這裡讓他們第一次不用擔心孩子吃不好,穿不暖。
一日三食,就是他們自己都沒能對孩子這麼好。
“阿姑。”
細娘走進小院子,喊了一聲。
“細娘,你怎又過來了?”
聽到叫聲,一個正抱著嬰兒哄他睡覺的中年婦人轉過身,看到是自家的兒媳,當下就說了一句。
“嗯,女兒過來看看孩子。”
細娘走上前,這才發現婦人懷裡抱的不是她的孩子。
“孩子已經睡著了,在那邊呢。”
婦人示意了一下。
“我來哄著吧,你與細娘說說話。”
另一個婦人過來,接過了孩子。
“阿姑,這是肉餅子,你吃吧。”
細娘把手裡拿著的肉夾饃遞過去。
中年婦人皺了皺眉,看著細娘,問道,“你吃過了嗎?”
“吃過了。我們午時都有一個白麵蒸饃和一碗糜子呢,阿姑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這又是哪來的?”
細娘臉上微微一紅,低下了頭,“是李阿兄送的。”
中年婦人搖了搖頭,“你乾活累,還是你吃,吃了補補身子。雖然現在孩子正準備斷奶,但一日總是要喂一回,還是要你受累。”
“我在這裡看孩子,是個輕鬆活,犯不著吃得這麼好。”
說到這裡,中年婦人不禁想起南中未遭戰亂前,自己家好歹也是個不愁吃穿的,哪裡會為了一個肉餅推來讓去?
隻是南中去年那噩夢般的經曆,讓她們兩人如今還常常會在半夜嚇得驚醒過來。
原本姑媳的兩人,因為相依一起走過這生不如死的路程,培養出來的感情卻是比親生母女還親。
看著旁人都沒注意到這裡,中年婦人把肉餅放回細娘手裡,輕聲道,“細娘,你性子好,人好看,手又巧,是我那兒郎沒福氣。”
“你現在在我心裡,就是親親的閨女。閨女要嫁人,當阿母的,總是想著能讓你嫁一個好一點的人家。你要是再有了一個依靠,我心裡自然是高興的,隻是你當真就認定了是他嗎?”
細娘聽了,眼中有些自嘲,“阿姑,憑我們這樣的,能讓人看上已經是有福氣了。哪還敢再挑來挑去?”
“彆胡說!”
中年婦人用力地按了按細娘的手,“那些事情,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
“老天知道,我也知道。”
細娘笑容有些慘然,“從那個地方出來的人,身子哪有乾淨的?李阿兄以前就是在南中那邊打仗的,他見過的東西,隻怕比我們還多。”
“他既然知道了我是從那裡出來,還願意接納我,甚至為了我,連孩子都可以不改姓,那就說明他是真心的。”
“經過那些事,我也看明白了,什麼都比不過一家人能平平安安的好。”
“他的腿瘸了,那個馮郎君肯定就不會再讓他去打仗了。對我真心好,又能活得平安,那就比什麼都強。”
“好好好,聽你的,你認定他,那就是他了。”
中年婦人一看細娘這模樣,連忙哄道,“你要跟他過日子,那就要好好過。”
說著,看了一眼那頭睡著了的孩子,歎氣道,“我想來想去,這孩子啊,還是隨了他的姓比較好,不然一個外姓的孩子呆在你們倆中間,算什麼事?”
“再說了這個家,就剩下我們兩個婦道人家了。沒了男人,還在意什麼夫姓?孩子什麼都不懂,就當成是他親生的,從小養起,免得和他生分了。”
細娘抹了抹眼淚,笑道,“那前些日子為何阿姑又不讓改姓?”
“那是我故意為難他,想讓你找一個更好的。如今看到你鐵了心,他又願意為你做到這一步,那我還有什麼好說的。”
中年婦人沒好氣道。
“我知道阿姑對我好。”
細娘略帶撒嬌地說道。
“不妥,”中年婦人沉吟了一下,突然搖搖頭,“不妥。”
“什麼不妥?”
細娘又把心提了起來。
“夫家都沒了,還叫什麼阿姑?”
中年婦人歎了一口氣,看了看細娘,“以後啊,你還是叫我阿母吧。”
“是,阿母。”
細娘欣喜地叫了一聲,對於兩人來說,這是一個很順理成章的事,然後她又把肉夾饃塞到中年婦人手裡,“阿母你吃肉餅子。”
中年婦人這回沒有再拒絕,笑了笑,拿起來吃了一口,咽下去以後,這才說道,“這下滿意了吧?”
細娘笑著點點頭。
她走到自己的孩子身邊,悄悄地蹲下來,看著孩子熟睡的麵容,心裡暗暗想道,孩子的氣色,比在那個恐怖的地方好多了呢!又紅又潤的,真是好看!
想到這裡,她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你啊,以後午間還是少來這裡。雖說這裡午間的時候讓孩兒父母進來,但每日進出,終是不妥。”
“這幼兒堂可是主君為了方便婦人上工而開的,你每日都來看自家孩兒,萬一有人說你這是不信主君,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