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說得好聽!那大房嫡女是嫡,難道我六房的嫡女便不是嫡了?”性子急躁的李六郎搶先開口,臉帶怒氣道,“說是送,卻是要拿我六房嫡女去換,這犁莫不成是金子做的?”
這回被大房點中嫁到廖家的,便是那李六郎的親妹,怨不得他這般著急。
“那犁是不是金子做的我不知道,但若真如大父所言,一日所耕,勝百人熟手老農,那此犁,稱為金犁,確不為過。”李太公的孫子,李大郎接過話頭,沉穩地說道。
李太公讚許地點點頭,伸手止住眾人,開口道:“不錯。大郎之言,甚得耕讀傳家之妙。我等耕的是地,讀的是書,說得粗俗些,實不過錢糧二字。但這錢糧又從何而來,歸根結底都在那地頭上。有了地,才算是有底氣。不然那大房,聽得那廖公淵之言,怎會如此急切?”
“那大房前幾月亦是聽得他人之言,跟著哄抬了糧價,最後卻是吃了大虧。如今單聽那廖公淵一麵之詞,會不會有詐?”
“正是吃了大虧,故才急著要回本。這漢中以前多是熟地,現在隻要有辦法墾出來,最多投進一年的錢糧,第二年就能開始回本,這等好事,自然是搶著要了。”
“但那八牛犁光是聽說,未見實物,如何知道是真是假?”
“若是假的還好說,直接回了便是。但若是真的呢?那又當如何?”
“若是真的,倒也不是不可考慮……”
“敢情要的不是你家女兒?”
“噯,此話怎麼這般說?這女兒家,不都是遲早要嫁出去的?那廖公淵也算是有些身份,怎麼也不能說是辱沒……”
眾人說著說著,便偏了話題。
世家女,雖然聽起來是高貴,但實際上,被當作貨物賣出去的也不少,就看貨主給的東西值不值得那身價而已。
在大部分李家人的眼裡,那八牛犁如果真如那大房傳過來的消息中那般厲害,那麼稍微矜持一下,最後再做點姿態,選個嫡女嫁入廖家,也不是不可以。
畢竟那廖立也算是個人物,身上有長水校尉的名號呢!與廖家聯姻,六房怎麼著也能漲點聲勢。更最重要的是,看那諸葛村夫往日所為,十有八九不可能讓世家安然地去漢中墾田。六房與廖漢淵有了姻親,就可以通過他的身份,毫無顧忌地在漢中開墾。
不用像其他房,估計還得放出些農奴出來,用那些人的名義去墾荒,肯定會縮手縮腳,自是不如自家這般方便。如此想來,此事倒也不算全是壞事。
想到此處,眾人的聲音越發低了下去,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主位上的李太公。
最後還是那位白發老頭開了口:“家主,此事可確認否?”
李太公神色有些複雜,眼神有些遊離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最後才點點頭:“應該錯不了。前些日子府上的管事還聽隔壁馮家管家說了,過些時日他家家主要去漢中。聽那廖公淵說,那八牛犁還與那馮癲子有些乾係。”
眾人聽到這話,神色都有些複雜起來。
那馮癲子剛搬過來時,還隻是有五百畝的小莊子。如果說,那個莊子不是因為是劉備賞下來的,讓人有些顧忌,隻怕自家早就趁著那馮癲子還未清醒過來,就把它吞得渣子都不剩。
後來那管家找到自家,說要置換田地,也就是想著等風頭過去了,那莊子遲早也會落入自家手裡,所以這才痛快地拿了他家那下裡村的一百畝地換過來。
沒成想這才幾個月,那個小莊子不但還是安安穩穩姓馮,甚至竟然又從自家這莊上換了幾百畝田地。如今彆是說把那莊子奪過來,就是念頭都不敢再有。
“阿母,我回來了。”
傍晚時分,狗子在莊上空地背書時又慣例拿了第一,蹦蹦跳跳地回到自己和阿母那個小小的茅草屋,看到阿母蹲在門口燒著陶罐,不禁問道:“阿母這是在開火?孩兒不是說了今天主家會有獎勵麼?看,這是蒸饃。”
說著,狗子從懷裡掏出兩個蒸饃遞了過去。
狗子阿母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的兒子,滿眼的欣慰:“我兒回來了?你且先拿進屋去,待我煮好了,給你好吃的。”
“阿母煮的什麼?”
狗子聽話的把蒸饃拿回屋裡,又走出來問道。
“是雞子。管家說了,因為主家用咱家租的地種出了明年的種糧,咱家也算是給莊子上立了功,所以這個月,咱家的母雞產出的雞子可以留給自己吃。這不,今天可是第一個呢,等會給你補補身子,每日去主家那裡,又要乾活,又要念書,太辛苦了些。”
狗子阿母滿臉的紅光,高興地說道。
因為狗子念書念得好,很受主家喜歡,所以狗子家在領雞苗的時候,管家還多給了一隻半大的小母雞,一個月前就已經開始下蛋了,不過下的蛋都是要上交給主家的。
古人大多都重信譽,再加上莊戶們又對馮永這個主家感恩戴德,管家不用催,狗子阿母就主動把生下來的雞蛋給交上去了。
狗子坐在茅草屋的門口,雙手托碰著腮,說道:“阿母,在主家那裡我可以常吃到雞子呢,還是你吃吧。”
“瞎說!這雞子,就是貴人都不敢說能常吃,你就是哄我,也不能這般哄法。”
狗子阿母瞪了一眼狗子。
狗子沒有反駁,隻是眼神有些飄忽不定,似乎有什麼心事。
狗子阿母倒是沒有注意,又蹲下來吹火。
“阿母,我想和你說件事。”
“何事?”
“主家過些時日要去漢中了。”
狗子阿母聽到這話,點點頭,說道:“這個前兩日聽管家提過了。聽說是立了大功勞呢,所以皇帝才讓他去管漢中。”
“不是管漢中,隻是管漢中的農耕,管漢中的有彆人呢。”
“哎呀你這娃子,讀了幾天書,還跟我講起大道理來了?皇帝不都說了嗎?種地才是天下最大的正經事,主家能管漢中那最大的正經事,和管漢中有甚區彆?”
狗子:……
狗子阿母說到這裡,倒是想起了什麼,轉過身來問道:“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主家走了,那豈不是沒人教你念書了?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