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7日，晨。

許老師自然醒，一睜眼便心情愉悅，禁欲20天?

“許先生早！”

“早，給我衝杯蜂蜜，暖氣燒的太熱了。”

“好的。”

蘭姐也有點口鼻乾燥，衝了兩杯，跟著準備早飯。

皮蛋瘦肉粥，自己蒸的花卷，一個煎蛋，一碟小鹹菜，水準比張儷要高出一百個小旭。

講真，如果讓他評出重生以來最得意的十件事，蘭姐絕對名列其中。太省心了！吩咐一句，就能安排的明明白白。

吃完飯，他穿上熨燙好的西裝和大衣，錚明瓦亮的棉皮鞋，毛手套毛圍脖，從頭到腳透著四個大字：成功人士。

成功人士怎麼了？成功人士也得保暖，也得把秋褲塞襪子裡頭。

下了樓，殺人的北風呼嘯而來，哆哆嗦嗦的取車，末了還打招呼：“上班啊？”

“是呀！”

“今兒夠冷的。”

“是呢，天氣邪乎。”

“您慢著點兒，回見。”

許非擺擺手，暗歎亞運村了不得，隨隨便便就能見著倆女老板。

開上自己的大切諾基，直奔天安門廣場，目標是大會堂。

大會堂可以對外出租的，像後世有許多電影，動不動就大會堂首映，好像很牛逼的樣子。其實都是小廳，最牛的那個大廳你可用不了。

進去先過安檢，然後蒙圈。

抬眼便是中央大廳，廳後是人大會堂，北翼是大宴會廳，南翼是辦公樓。裡麵還有接待廳、新聞發布廳、各地方廳等等。

許老師進到一個會議廳，對號入座，剛好跟韓三坪挨著。前麵拉著橫幅，寫“紀念世界電影誕生100周年，中國電影誕生90周年大會”。

幾百人的場麵，各種老藝術家、老電影人，他悶著頭裝鹹魚。

“《甲方乙方》能破4千吧？”

“能啊。北方高，南方低，綜合一下跟呼叫轉移差不多。”

“明年有什麼計劃，彆告訴我就一部《有話好好說》？”

“等政策呢，到時再看。”

閒聊了幾句，廣電領導露麵。艾部長已經不乾了，現在這位姓孫，田領導跟在後麵。

又等了一會，掌聲驟然響起，許非抻脖子一瞧，啪啪比誰都帶勁。隻見兩位大佬步入會場，居中而坐，規格瞬間拔到頂點。

哎喲，以前年紀小不懂事啊！長大了才明白，這位可謂力挽狂瀾，扶大廈之將傾。

孫領導主持。

大意要頒發一個“中國電影世紀獎”，對90年中國電影作一次曆史性的檢閱。同時也是幾代電影人團結鼓勁的大會，是中國電影開創新輝煌的誓師動員大會。

今天兩位大佬講話，頒獎，明天座談會。

45位電影家，10部影片獲獎。像鄭正秋、阮玲玉、胡蝶、周璿什麼的早已作古，能來的都是謝晉、秦怡、於藍這些人。

影片則包括《神女》、《馬路天使》、《一江春水向東流》、《***》、《林家鋪子》、《林則徐》、《青春之歌》、《紅色娘子軍》、《早春二月》、《大決戰》。

末了大佬與眾人合影。

許老師撇嘴，自己也想上去，然後被問一句“今年還拍賀歲片麼？”

這種場合流程嚴謹，就跟排練好似的。轉眼到次日座談會，氣氛輕鬆很多。

按理說，應該是孫領導發言，可他讓給了田領導。最近老田跟上頭吵架的事鬨得沸沸揚揚，都想聽聽。

他講了兩個多小時，回顧八五，展望九五，強調未來的思想原則和安排。

這些都正常，說著說著就帶了情緒，最後把心裡的憋屈都釋放出來。

“實踐證明，電影改革是正確的、必要的。”

“引進片票房超過國產片是客觀存在，但絕不是壞事。無論對國產故事片創作和中國電影改革，以及國家改革開放大局都是正確的，必要的。”

“相信隨著時間推移，其會發揮自己應有的作用。那些借10部大片火爆，而指責會給民族電影帶來滅頂之災的說法，是很不負責任的……”

氣氛變得微妙，底下這群人中，指不定就有寫舉報信的。形形色色，心思百種，聽完例行公事的鼓掌。

“唉！”

許非暗歎，到底還是沒忍住。

不過忍住也沒啥用，田領導約莫預見到對自己的安排了，索性一次說個痛快。

“……”

隨後各人發言，談感想，談過去，談未來。

輪到許非時，念自己的五百字作文，完了把稿一壓，道：“冒昧一下，忽然產生個疑問，不知能不能提？”

“當然可以。”

孫領導還介紹一下，道：“有些老同誌可能不認得，這位就是近年來的後起之秀，國內首部賀歲片就是他搞的。

小許啊，你有什麼要問的？”

“中央說弘揚主旋律，提倡多樣化。

我覺得非常非常好，也為這即將到來的輝煌激動不已。但確實有一點不解，第一次提出主旋律的概念，好像是1987年吧？”

“對，1987年。”

一個人忽然接話，牌子上寫著名字：趙寶華。

此人長影出身，後來調到京城，任一家電影報總編，同時也寫劇本，算電影文化人。正是他創造了“主旋律”這個詞。

“主旋律誕生至今，有過各種各樣的定義。從最早的文藝定義開始，然後‘雙百’；然後‘二為’，為人民服務，為社會主義服務；

然後是‘三性統一’，到現在‘弘揚主旋律，堅持多樣化’。”

許非虛心求教，道：“我是小字輩，不懂就問，能不能明確指導一下，究竟什麼叫主旋律？

主旋律包括哪些電影類型？

還有主旋律和多樣化，到底怎麼理解？

有沒有一個科學的界定？或者給個範圍也成。免得我們一顆紅心，卻因為沒理解精神而犯了錯誤。”

“……”

先是帶著幾分驚訝的沉默，隨即議論起來。

“說的對啊，到底哪些電影算主旋律？”

“這還用想？革命題材啊，主旋律就是指革命題材！”

“我覺得主旋律是內容，多樣化是形式，隻要核心正確，形式可以有很多種。”

“不不，主旋律和多樣化都是指內容，而且必須是革命題材！”

“你這本身就矛盾，一個題材怎麼多樣化呢？”

“可以拍各種各樣的革命嘛！”

“……”

趙寶華皺眉，卻也拿不出一個服眾的說法，雖然是自己造的詞。因為主旋律是個形而上的定義，很難具體界定。

“好了好了！”

孫領導見秩序混亂，及時打住，道：“小許在最後提了個好問題啊！我覺得大家都應該思考，並要形成廣泛的討論。

不能嘴上說主旋律，結果不明白什麼意思。”

田領導忽然心領神會，悄聲道：“用不用寫份報告提上去，剛好在明年大會上確定一下。畢竟有了明確的指導，下麵才好執行。”

“嗯，可以。”

孫領導點點頭，又說了幾句收尾，宣布散會。

田領導在人群中找到許非，倆人對視一眼，儘在不言中。

…………

會後。

許老師直接跑到公司，找到於佳佳。

“下期《新影視》主題定了麼？”

“暫定了幾個。”

“撤掉！我說你寫。”

於佳佳正經事不含糊，刷的拽過紙筆，“您說。”

“標題：《何謂主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