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確是老了!」
皇帝隔窗望著外麵亮色,的確,自己衰老後,對朝廷,對兒子,對整個江山的掌控力,的確有所下降了。
「生老病死,人心浮動,亦是難怪!」
哪怕再忠心的人,為了自己,為了子孫,為了家族,自然要投靠新君。
可哪怕再理解,皇帝仍覺得胸口燃燒著一團火,燒得五臟俱焚,恨不得大喊大叫,但理智告訴自己,絕不能這樣做,所以皇帝強忍著這股火,努力讓自己的思維運轉起來。
等等!
皇帝突然之間又想到了離開了京城的人,突然之間心一悸。
「這些事,怎麼就這麼巧?」
怎麼就能讓皇城司的線人恰發現了齊王府的事,怎麼就恰聽到了霍連奇這個名字?
又怎麼恰找到了霍連奇的檔案?
這些巧合,是真的是上天在示警,而不是人為造成?
一瞬間,皇帝忍不住眯起了眼。
「皇上,您及早起身,還是用些早膳罷!」趙秉忠躬身提醒。
「嗯,來些清淡些吧!」受此一句,皇帝被驚醒,本漲熱的腦袋,就似乎涼了下,清醒了幾分。
太孫已經出京了。
並且,太孫還正處於監督下就要落入陷阱,自身都難保,又怎麼可能在這種時候,去構陷齊王?
且不說是否能有這個餘力構陷齊王,就算真有這個餘力,太孫也不可能構陷成功。
畢竟,私蓄甲兵,這不是隨便一拍腦袋就能決定的事,這必是自己那個兒子籌謀了一段時間,並且是與心腹親信一起乾出來的大事。
沒有人能逼迫齊王私蓄甲兵,特彆是神策軍,這能被太孫設計成功?
不可能,在今日之前,太孫是如何知道的?
就算太孫知道,也不可能逼著不想這麼乾的齊王勾結神策軍。
齊王既是與神策軍勾結就隻能說明,齊王本人就想這麼乾。
神策軍是什麼來曆,由於封殺了記錄,外麵的人不知道,可宗室特彆親王,還是知道一些,那孽子真不知道重建,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可這孽子還是這麼乾了!
想到這裡,皇帝隻覺得一陣心灰意冷,不由一曬。
「看來,雖朕貴為天子也不管優待於朕!想太祖那樣英明,我也不差,怎麼就生出了這樣的孽子?隻顧著眼前的利益!」
「若真有用完除之的魄力能力也好,卻也無此能,這就是蠢,太蠢了!」
「這樣蠢的人,竟是我的兒子!」
「太祖與我付出這麼多,到頭來,竟可能還要看著神策軍死灰複燃?」
「那我們付出這麼多,又有什麼意義?」
一時之間,似乎連人生都沒有了意義。
之前付出那樣多,隻一個蠢兒子就能讓努力白費,豈不令人灰心喪氣?
「罷了,終不能期望彆人!」
皇帝終是皇帝,隻是消沉了一會,還是控製了情緒。
「不行便不行吧!朕隻要再有三十年,不二十年,總可以再生,在培養!便是所有兒子都廢了,也不算什麼!」
想到這裡,他看向站得稍遠一些的胡懷安,沉聲問著:「太孫怎麼樣了?」
「陛下,皇城司,期門衛記錄,儘在此處!」胡懷安忙從袖袋裡取出一卷紙,走上前,雙手遞了過去。
他遞過去,不用趙秉忠轉交。
趙秉忠也沒動,反倒稍褪了兩步,隻垂手立著,等著皇帝的吩咐。
皇帝接過去,打起了精神,細細看著上麵的內容,微微一怔,似
乎不信,又看了一遍。
一時間,寢宮內陷入沉默,良久,才聽到皇帝歎了一聲:「好皇孫!」
這一聲稱讚,卻讓此刻離得最近的胡懷安,下意識打了個寒顫。
稱讚聲裡藏著的東西,讓他額頭都有些冒冷汗。
皇帝頭都沒抬,也不在意自己的真實態度是否被寢宮裡的奴婢看出來。
都是他隨便可殺的奴婢看,與大臣不同,皇帝自然不在意。
「這個皇孫,還真是出色!」
「太祖曾說過,本來希望甚少,所以子嗣多不成器,最多僅僅公侯罷了,就算是朕,也隻是過渡,隻有第三代,才算真天家。」
「難道,福兒真的才是天命之人?」
「連帶這個孫子,也不凡?」
作皇帝是非常明白,控製衙門、運轉衙門,才是君王第一要事。
能做到這一點,有了這樣的能力,事情怎麼樣,都很難變得更壞。
這樣的能力,隻要有,就已經可以做一個皇帝了。
而能力高低,則決定這做這個皇帝,能做到什麼程度。
如果自己隻是一個普通皇帝,到了現在這個年紀,有了這樣一個出色的太孫,怕是要欣慰了。
「可惜,朕還能活三十年,乃至三百年!」想到這裡,皇帝臉上的笑容,已是驟然斂起。
不管是天命,還是人謀,出現齊王這樣的事,就說明大勢轉變了。
更不用說,蜀王齊王能感覺到的事,皇帝豈感覺不到?
要以皇帝本心,這個孫子,就算回來,也不過一候,能到國公,就是此人處處順意才是。
就算是自己要以龍繼龍,可一路應候、英國公、應王、太孫,種種順風順水,巧合頻繁,連自己都目炫神移。
「這樣可怖,朕豈能容之?」
「朕才是天子!」
隻有蠢貨,才添油加醋,英雄本色,乃是一棍打死。
皇帝突然之間挺起身體,冷冷地命令:「不需要試探了,直接按照丙計劃進行吧。」
這丙計劃,自然不是趙秉忠負責,而是由胡懷安負責。
胡懷安一聽,心中先是一驚,接著就是一喜。
驚的自然是,哪怕對太孫,皇帝仍是這樣心狠,喜的是,地位才能更穩!
自然求之不得!
「是!奴婢這就去辦!」胡懷安應聲,就要退下。
不知為何,皇帝眼看著胡懷安就要退出去執行這計劃,竟略感了一點不安。
但這一絲遲疑,隻是片刻,就被他壓了下去。
皇帝到底還是沒有改變主意,繼續說:「此事重大,你親自趕去主持!」
這就不僅僅是在幕後指揮,而是全權交給胡懷安,且讓胡懷安親自去辦此事了。
「是!」胡懷安應著。
「蠢貨!」趙秉忠更垂下頭去,等到胡懷安退出去,皇帝才再次看向了站在一側的趙秉忠。
見趙秉忠垂手站在那裡,依舊一動不動。
皇帝對他這種姿勢還算滿意,開口:「趙秉忠。」
「奴婢在。」
「朕的周圍,你多多操勞。」
「這是……奴婢的本分。」趙秉忠眼一紅,竟然滴下淚來,噗通一聲跪倒,連連磕頭。
「皇上……奴婢何敢當……謝……皇上,謝皇上大恩!」
趙秉忠淚流縱橫,哭得軟倒在地,哽咽不能成語,這在君前,似乎有點失態,卻讓皇帝更滿意了,露出了一個笑容,在燭光下,竟顯得有幾分鬼魅。
他語氣堪稱溫和地說:「
你是我的老奴,我不信你,信誰?起來吧。」
原本心裡升起的那一絲不安,似是就此消退。
趙秉忠沒有立刻起身,而又重重磕了三下,這才爬起來。
「讓朕再安息會!」皇帝吩咐完這些事,疲憊再次襲了上來,這次,很快就再次入睡了。
趙秉忠這才抬起首,神色怔怔,掃看了四周,遂突然之間,心裡浮起巨大敬畏,暗歎:「其果天意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