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五章 世人儘為草芥矣(1 / 1)

贗太子 荊柯守 1637 字 2個月前

“此等謠言,實是喪心病狂,喪心病狂!”

梁餘蔭目瞪口呆,腦袋“嗡”的一響,臉色煞白,身是朝廷命官,本該不信這種流言,但這流言的內容,卻一下子讓過去很多不合理一下變得合理了!

太子的死,太子府被滅,本是疑點重重。

太孫就算尋回來,有著這汙點,其實能封代王,已經是皇恩浩大了。

可皇上明明對太孫好像不那麼滿意,卻還是一意孤行冊立太孫,這一切,都讓他感到了一種違和感。

更奇怪的是,才立了太孫,轉眼又打壓,這真真讓官員迷惑不解。

直到這一刻,楊敏所說的流言,真是醍醐灌頂,讓梁餘蔭渾身一個寒戰,所有的違和都解開了,一切瑣碎線索都被串到了一起!

但這樣的事,真的是自己君父乾的?

這不是人,這是禽獸!

其實單是人倫,說實際,娶侄女姑姑的都有,也就是非議幾句,但這性質不同,這事不但喪儘天良,更違背了天理。

一個長生的皇帝,會對整個官僚階級,產生什麼影響?

這是獨夫呀!

一旦知道,百官會怎麼樣想,士林會怎麼樣想?

梁餘蔭隱隱感受到這點,又不敢細想下去,整個人都木了,連楊敏是什麼時回去也不知道。

良久,劈啪的雨打在了臉上,靜立在屋簷下的人才像活了一樣,微微動了下,吐出了一口濁氣。

啪嗒啪嗒的雨聲仍繼續著,梁餘蔭一步步下去,竟是連手裡握著的傘都忘了打開,更沒有回去看屋裡的人是否在看著自己,就這麼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這個院落,走出胡同,走到了路邊。

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讓等候在路邊車夫都被唬了一跳。

“大人?”車夫驚道,“您怎麼沒打傘啊?快上車吧!您衣服都被淋濕了!”

老車的牛用蹄子刨著地,顯然這樣的天氣讓牛也有點煩躁。

梁餘蔭是在車夫的呼喚中回神,他看到自己已是不知不覺中剛走到了牛車旁,忍不住回首望向了剛剛走出來的胡同。

胡同裡黑漆漆,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像是在夢裡,並不真實。

他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真實感!

心涼的和冰一樣。

“不可能,不可能!”

就算是已經上了太孫的船,可久讀儒書的梁餘蔭其實心裡不願意去相信這個流言。

信了這個流言,雖很多違和的地方都有了解釋,但這就代表著整個朝廷都會有一個大動蕩。

更代表著心裡理念的崩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竟至如此?

而且,連楊敏這個已經要返鄉的人都知道了,這個流言是不是太過兒戲了一些?

這會是真的麼,是誰在推動這流言?

不知不覺,梁餘蔭覺得臉上有點涼,一摸,竟然全是淚。

“……”梁餘蔭怔了良久,才拿出一個手帕,給自己擦了下,就在這時,車一搖,梁餘蔭脾氣不錯,這時也忍不住:“怎麼了?”

“老爺,有緹騎!”

梁餘蔭心裡咯噔一下,掀開車簾向外望去,就見著從路的儘處飛馳而來了一群緹騎,發現路邊有牛車,立刻喊著:“戒嚴!戒嚴!都不準出城!全部回去!回去!”

看著這些飛馳而過的緹騎,梁餘蔭臉色越發難看。

這麼多緹騎出動,還要封鎖道路跟城門,看到這樣,他反而有點相信那個流言了。

“回府。”

“是。”

隨著牛車慢慢回走,雨水打在頂上,發出的聲音,卻讓車廂裡的梁餘蔭陷入到了一種沉思中。

他身體向後靠去,整個人都感覺到了一種疲憊,但腦海中思緒,卻越發活躍了,是那種想要控製都無法壓製下去的活躍。

他回想起了當年的事,有點恍然:“其實當年就有一些流言,隻不過,不像是現在傳開了,而很快就被壓了下去。”

雖自己當年不在,可記錄和人都有。

當年除了流言,還有蛛絲馬跡,但凡是往這事上想了的人,想要去回憶當初的事,其實都能回憶起一些不對的地方。

之所以這些年一直都無人往這方麵想,隻是因大家基本都想不到這麼凶殘,可一旦想到了,很多事就說得通了。

“莫非,太子真是這樣死的?”

“太子不是因謀反?而是因這種理由而死?”

“現在,皇上要置太孫於死地,也是這邏輯麼?”

是啊,這樣就說得通了。

為什麼皇上那麼倉促冊立太孫,而在剛剛冊立了太孫後,就在文武百官麵前公開表達對太孫的針對,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吱呀——”

一聲近乎於無的關門聲,在這個雨夜裡顯得並不明顯。

有人在關門前,看了一眼遠去的牛車,手微微有些顫抖將木門徹底關嚴,封鎖住外麵的一切聲音。

門後站著兩人,其中一人,正是皇城司一直都沒有找到的曹易顏,他竟然就這麼光明正大待在了京城內,就在皇城司的眼皮子底下生活,而不是如皇城司的人所想的那般,早就已逃出了京城。

他將微微有點顫的手放下,轉身問站在他麵前一人:“劉達乃,此事絕非兒戲,你敢確定,果真有此謠言?”

劉達乃剛才也看到了外麵的情況,他點頭:“是的,您看,皇城司緹騎都直接戒嚴了,現在封鎖了街道跟城門,這樣興師動眾,不可能隻是普通流言,這流言怕是真的!”

“好,好太好了!”曹易顏臉上的肌肉跳了下,寒星一般的眸子裡閃過了火熱。

“這真是天命在我魏,要使偽鄭儘失人心!”

“你這就動用一切關係,立刻把這消息傳聞天下!記住,要讓天下人都知道,偽鄭如何喪儘天良,喪心病狂!”

“君父,我倒要看看,一旦有這名聲,誰還視偽鄭的皇帝為君父!”

“是!”劉達乃立刻恭敬應。

這時,從不遠處又來一人,一走過來,就看到了正站在那裡,眼睛亮得驚人的主公。

“鐘萃,你可聽到了?這偽鄭滅亡指日可待!這樣喪心病狂的行徑,天下人聞之,必要為之悚然!”曹易顏很開心地對來人說。

但鐘萃聽了,卻沒有立刻應聲,而是似有所思,沉默了一會,才開口說:“那臣就先恭喜主公達成心願了。”

說完,見曹易顏依舊一副高興不已,根本想不到彆的事情的模樣,鐘萃想了想,還是再次開了口,這一次,卻不僅僅是恭喜,而是冷靜提出了這件事裡存在的一點小問題。

“可是主公,這謠言是蜀王府的人傳出來,先不說蜀王府的人是否知情,但這件事傳得太快了,出現的時機也太湊巧了,這明顯就是構陷啊!”

“雖然傳播此事對我們的大業有著極大幫助,但皇上聽聞到這個流言後,必會徹查蜀王府……”

後麵的話都不必繼續說下去了,曹易顏不蠢,立刻反應了過來。

他們的人與蜀王府也一直勾勾搭搭,若皇帝徹查蜀王府發現了自己的人,那事情就麻煩了。

曹易顏立刻吩咐劉達乃:“命令下麵的人,先潛伏,立刻切斷和蜀王府的聯係!”

“是,那謠言還傳麼?一旦傳了,怕蜀王府更說不清了。”

“與蜀王府合作,隻是權宜之計,隻是為了利益,現在有更大利益,能動搖偽鄭的根基,我們為什麼要顧忌蜀王的安全,蜀王難道不是偽鄭的宗室?”

“給我傳,立刻傳,傳遍天下!”曹易顏連連說著,口沫都出來了,不過終還是冷靜。

“讓精銳都撤走,不要留下來,免得被偽鄭朝廷順藤摸瓜。”

“主公,你不走麼?”聽到曹易顏這樣說,劉達乃跟鐘萃都愣了下,一下就明白了主公的意思,主公這是不打算跟著大部隊一起撤退?

可現在這時留在京城之內,實在是太危險了!

雖然現在城門已被封鎖,但以經營多年的實力,想要送人出去,也不是太難的事情。

但這隻是指現在,一旦事態變得更嚴峻,那時想要及時撤離,怕就要比現在難上百倍!

曹易顏冷笑:“不走!我要看著偽鄭子孫相互殘殺!”

這樣說著的時候,他抬頭望向天空,仿佛已經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

而這股味道,不僅不會讓他感到惶然不安,恰恰相反,還讓他感到了無比的興奮!

多少年了,自己終於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曙光。

“魏世祖曾有密卷,說朝廷和君王,雖有兵有權有財,可這都是建立在人心上。”

“而人心,又建立在法理上。”

“故方其盛也,舉天下之豪傑,莫能與之爭,及其衰也,數十內監困之,而身死國滅,為天下笑。”

鐘萃遲疑,說:“這固然動搖了人心,可也不至於這樣吧。”

“你不懂,盛時百病無妨,一衰自然萬毒,更重要的是,這和搞個女人完全不一樣,這是與整個士林,整個官場都衝突。”

“皇帝要是長生,百官就不是官,隻是豬狗不如的奴仆。”

“聞到這等謠言的百官,稍有覺悟,都會暗裡視皇帝為敵寇,越是有識之士,越是如此!”

“此計甚毒,太毒了。”

曹易顏連連感慨,追加命令:“快傳謠,說皇帝,不但要活一世,二世,還要活千世萬世!”

“到時,世人儘為草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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