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八章 煙雲一樣依稀(1 / 1)

贗太子 荊柯守 1678 字 2個月前

公主府

「周小姐,公主請你進去。」

雨中,侍女迎上來,是有些驚訝,但規矩大,並沒有多少言語,隻略一蹲福,便引路。

周瑤跟著在回廊上行走,這是魏世祖初建的規格,由於回廊縈繞全府,無論是下雨或下雪,都身上不濕,腳下不泥,因此很快就變成了貴族文化一分子了。

周瑤踅過幾處,就見花園湖側水榭,有清聲唱著: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

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彆時容易見時難。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清唱隻用了絲竹,又有侍女用紫檀或象牙拍板輕輕點著板眼,歌聲似有似無,鳥鳥不斷,水銀瀉地一樣,透穿了心。

周瑤抿唇一笑,看過去,池中雨落打出粼粼波紋,裡麵是一個茶室,外麵傾盆大雨,室內卻茶香四溢,小窗開著,有女回旋,環佩鈴鐺,翩翩起舞。

「見過公主。」等一曲間歇,周瑤才行禮。

「咦!」新平梳著高髻,衣著宮裙,回看卻驚了一聲,她隻著一身單薄裙衣,一點都不像冒雨前來的模樣。

新平公主邀她落座,揮手讓侍女退去,轉眼茶室內隻有她們兩人。

周瑤張目四顧,茶室不過數丈見方,卻極是清幽雅致,一架紫檀書櫥,磊的滿滿的書冊,懸著幾管玉簫,小幾上,一個雨過天青瓷瓶,插著數株花,疏疏的已放未放,澹雅宜人。

這時新平公主泡了茶,自己一碗,推給周瑤一盞,一舉一動間,竟有些悠閒姿態。

直到輕輕品了一口茶,新平公主才放下,抬眸看向麵前少女,問著:「你,怎麼越來越年輕了?」

再見周瑤,她變化更大了,她至今都記得第一次見周瑤時,她就已是難得美人,後來卻越來越美,甚至帶點妖異。

但現在的周瑤,看上去不但沒有長大,反縮小二三歲,十五六歲,眉目如畫,一雙眸子似泉眼似小鹿一般清澈,平添了幾分純淨。

這樣容貌,這樣氣質,這樣風姿,真是難有。

「再見你,竟又有些不敢認了,你已是神仙人物,不像是我……」新平公主終還是感慨出聲,說完忍不住怔怔,這些話,她似乎不是第一次說了。

周瑤手把著杯盞,澹澹笑:「公主何必過謙?我觀公主寶光內瑩,道行精進,同樣遠勝當年。」

才互相吹捧,周瑤低垂著眼瞼,喝了一口澹紅的茶水,一股隱晦的波紋就掃過了公主府,似乎沒有發現異常,不加停留直接過去了。

周瑤嘴角噙著澹澹的笑,心裡知道,那是它在查找自己,它剛才隻是隱隱察覺了一瞬,卻還是如此疑心,也幸自己當機立斷,及時入了公主府。

「得神策軍和齊王之助,此獠分裂的權柄不小。」周瑤暗暗尋思。

特彆是她之前,根本沒有發覺自己權柄被分裂,這就顯得這家夥絕非她認識的那些大妖能比了,一個能神不知鬼不覺竊取她權柄的存在,就非常可怕了。

所以她沒有立刻對上,而選擇躲入了公主府。

新平公主無論是否受寵,到底是皇室血脈,是帝王之女,也是帝王親封的公主,有這爵位在,這個府邸就有著一層天然防禦,哪怕不能阻止妖王級彆的存在闖入,但也不會如進出普通府邸一般輕鬆,必會引起京城的一些反應。

她進入這裡,才能隱藏在暗處,一舉將這獠殺滅!

絕不能給幼龍,她的女兒留下後患!

才想著,就聽對麵的公主問:「你怔怔出神,在想什麼?」

周瑤回過神,說:「我在想你的事。」

如果說周瑤反是少女了,新平就是身影鳥娜,青絲柔長,滿室燈火雖映在她身上,卻都似變成了她身周的背景,的確可稱絕代風華。

「你這樣自苦,卻是沒有用的。」

「等,是等不來的。」

新平公主一驚,又忙掩飾了神情,強笑:「你在說什麼?」

周瑤卻隻是搖頭,無論是後宮女子,還是前朝官員,女人自覺國色天香,男人自覺才高八鬥,君王離不開。

可事實上是,不爭不取,不在君王側,不消幾年,都忘記了。

沒有姑娘永遠漂亮,總有漂亮的姑娘。

沒有人才永遠必需,總有需要的人才。

無論多麼絕色,離開君側,情分就會澹化,乃至數年後,往昔山盟海誓,就會變得輕煙一般飄渺無跡。

就算是國之將相,也個個畏懼離開京城,怕出去半年一年,就沒有了情分。

這些,周瑤見了太多了。

她又抬眸認真看著麵前華貴又自傷的帝女:「不管你想的是誰,你這樣是不行的,你也是宮內長大的女人,應該明白,無論多恩寵,不在帝側,無有名分,就和秋露雲煙一樣,轉眼芳華獨在幽穀無人賞,就慢慢凋零了。」

「你必須靠上去,在他身側,在他眼前。」

「並且,民間有一個漂亮女人,就當成珍寶,有貌無恐,可宮中選秀,誰不是明眸皓齒?」

「見的絕色實在太多了,錦上添花沒有多少用處,要雪中送炭才行。」

「雖承恩先在容,情分還在心。」

本想否認的新平公主,卻怔怔聽住了,不禁慢慢入心,這番話,她說得很對,說到心裡去,使自己動情動容——是啊,她隻是想著,這樣關著門等著,歌著舞著盼著,又有什麼用呢?

自己固是絕色,可太孫,真的能想起自己麼?

就算有,多少時間?

十天,一月,還是半年一年,才能想自己一回?

可想到這裡,新平又忍不住苦笑了下,喃喃說:「身份不合適,我做太多也無用……」

周瑤卻笑了:「身份不合適,可以改頭換麵嘛,你可聽聞過前朝盧國公府的事?」

前朝盧國公府?

新平公主搖了搖頭,莫說關於盧國公府的事了,連盧國公她都不太清楚,畢竟本朝的權貴她都不能保證一一認得,何況前朝呢?

再說,前朝那些年,權貴傳了都不止一代,誰知道周瑤說的又是哪一代的盧國公呢?

周瑤笑笑,美目迷離:「《焦氏筆談》中說了個故事,前朝有一代盧國公,雖有幾個兒子,卻隻有一個女兒,甚是珍愛。」

「這女兒是金尊玉貴養大,按說,什麼樣的男人都配得,就算入宮做妃子,或給適齡的皇子做妃,都配得。但這位盧國公之女,卻看上了一個身份十分不合適的男人……」

這時,新平公主已聽得入了神,聽周瑤繼續說:「那個男人連平民都不是,竟是曾在外出匪徒衝撞時保護過她的一個家仆,主仆如何能配在一起?換做是彆家,怕是早就將這仆從拖出去亂棍打死了。可你猜怎麼著?」

「怎麼著?」新平公主身體一傾問著。

周瑤慢條斯理地說:「盧國公夫妻聽聞,果然也大怒,但在仔細調查了那家仆後,才發現,那家仆其實也是官宦之子,犯了事抄家,因不滿十歲免死,發配為奴。」

「就到了盧國公府,因本來讀過書,就選了伴讀,但卻十分勤奮,不聲不響跟著讀書,從不到十歲的孩童,到十七八歲,這幾年間成長極快,竟是塊蒙了塵的美玉!」

「加上這家仆生得俊秀,的確看著不像是池中之物。」

「小姐幾次以死相逼,盧國公終沒有舍得,於是讓此人死了,換了個身份,成了個農家之子,通過科舉考了童生、秀才、舉人,乃至二甲進士,那時也不到二十三四歲,於是就被這位盧國公成功收為了女婿,後來還當了官,官至三品……」

「這雖是一段故事,但我想,未必就完全是假,連罪人出身的家仆最後都能成功抱得美人歸,我想,這世上的許多事,都是事在人為……」

新平公主聽了,心中一動,有些癡了。

怔了良久,新平才撲哧一笑,問著:「你還說我,你自己呢?」

「雲英不嫁,又是在等誰?」

突然之間好奇:「女人都嫉妒,你不嫉妒?」

「女人哪有不嫉妒的,隻是有的事,沒有辦法罷了。」周瑤美目迷離,她其實才是真正的傻瓜,當年她以為,自己與皇帝十多年情分,又是龍君,皇帝總不會忘了自己。

皇帝是沒有忘記,隻是深情雋永的信件,日漸疏疏,到以後,她還在不在,還想不想,卻真的如煙雲一樣依稀了。

「隻要自己能在身側就好,能在身側就好。」

調笑後,周瑤見新平公主似乎開啟了大門,坐著沉思,紅暈生靨,眉目嫵然,也不打攪,就輕身離開,再被侍女領著出去,轉過一處走廊,涼風一吹,細雨如篩擊打著屋簷,時緊時慢,聽著侍女問:「要不要喊牛車?」

「不用!」

她目光望向了城中的一處,迷離漸去,露出了微笑。

那個方向,正是齊王府的所在。

齊王府

「賞諸將百金,先去換衣休息,待會我們一起用宴!」

「謝齊王!」齊聲呐喊謝恩後,錚錚甲衣聲中,便見兩行百戶千戶魚貫而出,走廊同樣寬大,一色的方磚漫地,雨水侵打不得。

謝真卿也有十個金元寶,隨著拿著出神,幾個妖將都不解謝真卿方才是怎麼了,謝真卿也沒解釋,隻是皺著眉:「奇怪,沒有查到?難道真是我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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