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籍看著野道人離開,略有些悵悵。
兒女情長的事,並不是不重要,對新平公主的事也不僅僅是利用,更談不上後悔。
單是利益上說,新平驕縱,蜀王和齊王與她雖是兄妹,但並不同母,情分也淺的很,若是兩王之中有人登基,新平以後日子會不那樣好過。
自己,卻可以給予數倍。
所以利益上並無虧欠,令人惆悵的隻是她的感情,這如何回應呢?
就在這時,有人在門外稟報:“殿下,辯玄到了。”
辯玄來了?
蘇子籍收斂了心神,說說:“讓他們在花廳等候。”
“是。”外麵腳步聲遠去。。
蘇子籍也起身,略整理了一下,就向外去,書房距花廳不算遠,自蘇子籍對府內進行清理後,能在府裡,尤其正院做事的人,都尚屬忠心。
但蘇子籍仍在花廳內接見了被辯玄帶來的十人,隻掃一眼,就暗暗點頭。
“都是高手。”
這十個和尚不愧是被精心培養出來的人,從外表看都很是普通,但個個都身懷武功,雖不到岑如柏程度,但在江湖上,個個都能算是一流高手。
這樣的人,低調,不怎麼引人警惕,但關鍵時卻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貧僧拜見太孫。”
蘇子籍還是很滿意,在辯玄帶著這十人拜見後,就略抬起手:“都起來吧,辯玄,你帶的這十人,就編入府內,領府兵待遇,由你親自率領。”
辯玄低垂著頭,立刻應著:“是。”
蘇子籍又問:“除了這十人,剩餘會陸續趕過來?”
辯玄回話:“是,師叔說,若一起過來,必是引人注意,這反倒不好。不如分批過來,具體安置,也看您的安排。”
蘇子籍再次頜首,聞如這個人,辦事的確相當不錯。
“你是哪裡的人?”蘇子籍隨口對著一個僧人問著。
“我等都是真字號輩,貧僧真覺,出身是梁陶郡人。”
“貧僧真濟,靈繹郡人。”
“貧僧真玄,章信郡人。”
“梁陶郡人?聽聞梁陶郡有銅礦,不知可真?”蘇子籍隨意的問著。
真覺乃這十人隊的師兄,不知太孫問這話題是何意,合十答:“是有,還郡裡有千人挖礦冶煉,就地鑄錢,再具體,貧僧就不知了。”
“你是靈繹郡人,聽聞有名山金鹿山,有金鹿出沒,是不是真的?”
“是有金鹿山,可未曾見過金鹿。”真濟說話很少,有點乾巴巴。
之後又問了幾個問題,一問一答,蘇子籍能感覺到,辯玄未必是忠誠自己,卻的確鐵了心支持自己。
就是那十人,蘇子籍也都一個個問了一兩個問題,確定這十人都是凜然應命,甚至有不惜生死的準備。
“梵門興廢,在此一舉麼?”
這固然是為了梵門,但蘇子籍用人,一向不問原因,隻看結果。
這樣的結果,已是讓他覺得可以了。
唯一讓蘇子籍微微有一點歎息,就是自己與辯玄的關係,再不可能回到昔日了。
蘇子籍站在那裡,看著低垂著頭,恭敬回答的辯玄,突然想起了以前,以朋友身份與自己從容交談的時光,這或就是有得必有失吧。
不僅是來京結識的辯玄,昔日結識的友人餘律方惜等人,亦是如此。
隻不過,餘律方惜等人與他從未有過利益衝突,他們也沒能力來做一些事。
不像是辯玄,是有這個能力,所以兩個現在才到這地步。
不僅是蘇子籍這樣暗暗歎息著,站在答話的辯玄,亦是在想他與太孫的過往。
他至今還記得,最初與還不是太孫的這位接觸時,此人風度折服了自己,二人雖不算是至交好友,但也的確算是友人。
誰能想得到,這才過去多久,就已物是人非了。
兩人相對無語,突然之間都是詞窮,蘇子籍想了想,正要說話,有人進來說著:“殿下,鎮南伯府回了信。”
“唔,給孤吧!”蘇子籍看了看時間,略一沉思:“你們長途而來,必是疲憊,下去休息吧!”
“來人!”蘇子籍隨手接過了鎮南伯的信喊著,果然見有人過來,卻是薄延,恭敬一禮:“殿下,有何吩咐?”
“你帶辯玄以及人等去府兵廂房安置,告訴主簿廳,以正式府兵待遇待之,還有,加辯玄隊正待遇。”
“是,臣就這去辦。”就見著薄延身穿九品官服,麻利的應著,熟練著帶著人前去,半點看不出原來江湖習氣了。
這時門一動,一陣冷風從縫隙中襲進來,蘇子籍笑了笑關上了窗,靠窗坐著,隻是沉思。
“果然,人是可以轉變。”
“薄延漸漸歸心矣!”
穀/span蘇子籍不由想著幾個府內的釘子,暗暗一笑,其實這幾個拔掉容易,收攬也不是很難,隻是卻用不著,間諜也有間諜的作用。
“給新平的信出去了。”
蘇子籍神色一動,閉目冥想,似乎是養神,卻感受到了被野道人帶出去的信出了門,他當時交代,這封信讓旁人去送,果不其然,這封信被帶出太孫府的門,沒有直接被送去公主府,而轉入了彆處。
一切真是如自己所料,蘇子籍繼續感應著,就感覺到這封信到了彆處,隻略作停留,就去了皇宮的方向。
到這裡,感覺就若有若無了。
這很正常,帝宮乃億萬之民的中樞,現在雖不像前些年,連大妖去京城都要受到極致壓製,但就算是靈潮回返,也不是外人能窺探。
“果然去了皇宮,皇帝監視,真的無處不在。”
蘇子籍睜開了眼,眸子裡閃過一絲冷意。
其實,隻要知道這封信果然是被送去皇宮就可以了,能在送信的半路上將太孫親筆信帶走,除了皇帝的人,還有誰這樣的本事?
皇宮
因前幾日起,宮內就已上了燈,現在雖還是白日,但已有人各種上元節的慶祝排練了,皇宮內外都很是熱鬨。
大概也唯有這種重大節日裡,皇宮裡的宮人才能稍微放鬆一些,能開懷一些。
因就算是再嚴苛的主子,基本也不會在這種日子裡對宮人太苛刻。
且到了上元節,距離春天就不遠了。
雖天氣還冷,但過去的數月時間裡,從秋到冬,那種蕭索與冰冷的感覺,讓身處深宮裡的人都有些膩了。
現在春天來了,有些人就試著換下了過於厚重的冬衣,雖仍穿得有些厚,但已清爽了許多。
宮妃們也都有了一些打扮的興致,雖說皇帝已老邁,過去半年間,去後宮的次數也有限,宮妃們也漸漸熄了爭寵之心,可大多數宮妃都還年輕,她們被困在這深宮之中、方寸之間,也是快被憋壞了。
普通日子裡不敢做的事,都在上元節這樣的節日裡做出來,甚至換上春服,與宮女一起說笑,皇宮氣氛,也較之之前輕快了許多,沒那麼沉悶了。
但這種輕快,卻不包括皇帝所在的地方。
皇宮·勤華殿
地處皇城偏隅,殿宇連堂,十分僻靜幽深。
此時雖是早春,但天氣仍冷,就算是白日,外麵陽光也仿佛無法暖了殿內分毫,唯有太監麵無表情垂手侍立在幽暗之中。
一道身影坐在桌前,垂眸看著手裡這封信,神情有些陰沉。
信皮上寫著新平公主親啟,字很熟悉,這是好太孫寫給女兒新平的書信。
雖然還沒拆開看裡麵的內容,但皇帝已心生不悅了。
在此之前,皇帝已看了不止一封親筆回信,這其中有是半路上就被截了,提前看了,也有事後被他的人拿到,他才看了。
信瓤被抽了出來,皇帝展開仔細看,雖是白日,但因光線昏暗,所以也點著蠟燭,此刻一旁點著的蠟燭被風吹得微微搖晃,讓皇帝的神情也看起來很複雜。
信上的內容很普通,甚至可以說毫無任何有價值的東西,就是再普通再簡單不過的感謝問候,最後倒寫了一首詩。
不得不說,就算對這位好太孫有著惡意,也不得不承認,太孫寫詩是真的好,這詩真的很不錯。
不過,皇帝的關注點可不是這些,他將信放到一旁,又拿起了一張紙。
燭光下,這張紙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名,蘇子籍在這裡就會發現,這張紙上的名單都是不僅僅回過信,並且還有來往的人的名字。
新平的名字在最下麵。
雖新平公主是帝女,但跟名單上的人一比,似乎也不是特殊之人。
太孫來往過的人,有羽林衛的千戶百戶,有勳貴們,甚至還有閣老,新平公主隻是其中之一,放在其中毫不起眼。
看著這樣的一份名單,皇帝都不由沉默了。
“如滾雪球,越卷越大。”
雖然皇帝自己知道,隻要確定了儲君的身份,隻要讓代王成了太孫,這樣的局麵就是不可避免,畢竟自己已老邁,不再是當年,儲君對天下的意義都已不同,人人都會靠攏。
但不經曆這樣的場麵,皇帝還是心存僥幸。
而且就算已有了心理準備,但這也還是太快了。
代王才被認回來多久?沒有幾年,過去不過就是小城平民,後來一路科舉考了上來,也就是這樣,有些文名罷了。
認回來當代王也不過二三年,可當上太孫才不過區區一二個月,就有這麼多人親近了?
“嘿嘿,果然是忠臣。”
皇帝冷笑,隻是轉念一想,雖明麵上似有很多人支持,但增長緩慢的龍珠卻還是給自己很大寬慰——至少目前,這些尚是表麵功夫,就隻是禮尚往來罷了。
這麼多人願意慶賀,願意來往,隻是看在太孫名分上,並不是真心靠攏,至少不是現在就靠攏。
可皇帝的目光一落到這密密麻麻的名單上,還是忍不住心悸,彆開目光,不想再看這些名字,突然之間看見一個條呈。
“唔?羅裴已經回京了?正在宮門等候朕接見?”皇帝眼中放著灰暗的光,突然重重對著信一擊,說:“來人,去喚馬順德過來。”
就算要養龍,也不能一帆風順,必須打斷這滾雪球的大勢,春闈也不遠了,必須布網收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