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王雖是皇孫,民間也常有小兒子大孫子是老漢命根子的說法,但那是百姓之家!
而且也是因孫子被祖父母養在跟前,這才更疼惜。
可皇家卻是不同,先不說皇家本就親情淡薄,就算是真有對孫兒的感情,也早就該給那些年紀幼小又自小看著長大的孫兒,一個長成了才被找回來的皇孫,又能占得幾分寵愛?
想想就不可能有!
更不必說,這皇孫的生父太子,曾經那樣得寵,還不是被滅了滿門,自己也慘死?
說到底,他麵前的這位天下一等一尊貴的人,最愛的人是自己,最喜歡的也是手中的大權。
彆的全都是大權的一點點綴,有也可,沒有也可!
馬順德將這些想了一遍後,越發覺得自己這次來稟報,是萬無一失,必能將代王給徹底拉下來!
此刻皇帝情緒難辨,自然是因忌憚代王!
腦海中快速閃過這些念頭,馬順德嘴上毫不猶豫,立刻回話:“回陛下,是,有許多人看見這場景,奴婢所說若有半句虛假,陛下您可以立刻取奴婢的腦袋!”
“並且,主持法事的劉湛,就在外麵侯著,皇上可以隨時召見問話。”
馬順德低垂著頭說著,心裡則繼續想著:“神人禮敬,蛟龍入懷,彆說是爺孫,就是父子也難相容!”
“當年太子都容不得,何況代王,想必旨意一下,代王不死也必會圈禁!”
馬順德暗暗得意,上次得罪了代王,一直都心中不安,這次終於可以掃清隱患了!
這是上天都在幫著自己!
不過,代王被除掉了,還剩下誰?
這次誰能上位,怕就是最終的結果了吧?
是蜀王,還是齊王?
不過,無論是蜀王上位,還是齊王上位,對馬順德來說,都不是難以接受的事。
這兩位,他都曾經受過禮,也為他們辦過事,隻是,這光是受過禮辦過事,卻還是關係太遠了。
是不是以後要更殷勤一些?
總要與這兩位王爺都儘量多結些善緣才好吧?
再說,皇上的身體,也是一日不如一日,說不定哪天就……
馬順德自己也覺得奇怪,自己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對代王有些莫名其妙的反感和仇怨,也許是代王曾經和趙老匹夫關係不錯?
雖然奇怪,馬順德又不是太奇怪,宮內幾十年,看多了沒有利益衝突,就是不順眼下手的事。
自己或也是這樣,秉性衝突?
想著想著,馬順德突然覺得情況有些不對。
殿內,是不是……過於安靜了?
他從想法中回轉,突然覺得,眼下外麵雨雪劈啪而下,自己跪在殿中等著皇帝的命令,可這麼久了,久久都不曾得到答複了,難道是……
從剛才看到異象往回跑就一直火熱得意的心,都跟著一冷。
這情況不對!
自己稟報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為什麼陛下沒有反應?
隻是問了幾句,就沉默起來,難道不該是立刻下達旨意,對代王進行什麼舉措?
就算是不立刻動手,起碼也要有所申飭吧?
自己是陛下的大太監,領皇城司,陛下做這些事也沒必要避開自己,再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也不是那種做了決斷後就瞻前顧後的人,真要對付代王,根本不可能有所顧忌。
當初對待太子,不也是光明正大的圈囚,聽聞太子自殺,就更直接滅了太子滿門?
低垂著頭,馬順德的心冷了下,甚至有些七上八下。
過了良久,終於忍不住,悄悄抬了下頭,就看見趙公公立在不遠處,半個身體都隱沒在陰影之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這完全不符合自己的預期,馬順德更是心一沉,方才得意,早就已經消散大半。
“起來吧,你也是朕身邊的人了。”皇帝開口,卻是這樣說著:“天寒了,地上跪久了不好。”
不僅沒有如馬順德所預料的立刻下旨,言語之間也不見對代王的不滿,聽得這淡淡的安撫,馬順德不但不喜,反是一寒,雖站了起來,卻也垂手躬身,不敢再多說了。
“蠢貨,當皇帝看不出你的神色?”趙公公瞟了一眼,剛才馬順德急衝衝進來稟告,雖極力按捺了,可在場都是人精,都看到了。
皇帝臉色蒼白,帶著掩不住的憂鬱看著殿外,良久,淡淡說著:“朕有些累了,給朕取丹來。”
“是,陛下。”趙公公立刻應聲,此刻雨轉成雪,下得更大了,但聲音反變小了,隔殿望去,沙沙響成一片,寒風襲來,冷得人通身寒徹
才想著,趙公公端著玉瓶小心翼翼呈上來,伺候太監忙就銀瓶裡傾一杯溫水過來侍候
一隻玉瓶,隻有一丸藥,嫣紅色,有封蠟,更有標記,趙公公沒看馬順德,隻專心服侍皇帝服用丹藥。
“這是最近改良的小還丹?”皇帝觀察了下,問著。
“是,大還丹藥性有些霸道燥性,萬萬不可常服……宮內回春殿和太醫院共同研製,取裡麵的方子補益小還丹,功效雖慢些,卻有益無損。”
“朕知道。”皇帝將丹藥放入口中,用溫水送服,片刻,臉上就是略有紅暈,不再像方才那般蒼白。
旁就放著一麵大鏡子,一人高,雖是銅製,卻十分清晰,能看到整個人,更能看到此刻模樣。
這是皇帝讓人特意放在這裡,他慢慢過去,在鏡子前照著,沒有說話。
殿內又是一陣沉默,針落地都能聽見,哪怕馬順德也不敢再開口,隻垂頭站著,心裡亂糟糟,不安的感覺越發強烈了。
良久,皇帝籲了一口氣,轉過臉問:“三年前,似乎有星空異相?”
這一句問得突然,趙公公立在一旁,眉尖挑了下,沒吭聲,馬順德卻立刻身體一震。
“是的,觀星台的天文博士稱,有二星冒犯帝星甚急。”馬順德想起了這茬兒,立刻答著,心裡已是暗喜。
原來陛下不是沒有反應,而是在想這件事!
三年前這事也鬨的不小,皇上下旨查問,雖後來沒有查出什麼,也是一個心病,現在想起了這三年前的事,又有今日這事來應照,代王必然是要完了,或許,連圈囚都未必有,直接賜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