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夜色沉了,天空宛是一塊幕布,寥落的寒星時隱時現,宮中大殿大多熄了燈,隻零星宮燈隨風搖晃。
天寒了,才入夜,吹過來的風就帶著寒凜,宮女激得打了個寒顫,不禁皺了皺眉,連忙去放下幔帳,就聽見了聲音。
“皇後娘娘?”貼身服侍皇後的宮女小鏡突然聽到了聲音,一看,就發現本已上榻的皇後竟起了身。
皇後一向準時安榻,今天怎麼了?
小鏡忙過去,給她披上了大氅,問:“您有何吩咐?”
“本宮自己在殿裡走走,你不必跟上來。”皇後披著長發,淡淡說著,因這等事往日也有,就算是貴人,也需要單人獨處,靜靜想事,幾個宮女都應了聲。
皇後一人穿著裡衣,披散一頭秀發,從寢宮出來,就如遊魂一般在殿內慢慢踱步。
大殿內微微亮著宮燈,外麵有風,月光灑進來,她自顧自走著,走到殿門口,望著外麵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就這麼安靜立著一會,又轉身回去,就算是散心,也不能著涼,在這時代,真的很危險。
密室就在偏殿,機關隻有她跟幾個心腹知道。
手指輕輕按在機關上,左右各扭動了幾下,隨著哢哢哢的輕微聲,麵前的牆上出現了一道門,左右拉開,顯出裡麵不大的密室。
皇後邁步進去,密室也隨之關上。
密室不大,這已不是她在殿中找人修的第一個密室。
這座宮殿雖是她的地盤,但狡兔三窟,她時不時就會換個地方。
畢竟密室裡放著的是比她私庫裡珍寶還要更珍貴的寶物。
屋內漆黑一片,這間密室甚至連窗戶都沒有。
不過靠著門附近就有小桌,上麵放著蠟燭跟火折子。
摸索著走過去,在黑暗中啪一聲,火折子冒出的火,將她蒼白的臉照得如同鬼魅。
她的神情也很冷冽,蠟燭被點燃後,竄起的火苗,都比她的眼神更有溫度。
比起白日裡溫和端莊的皇後,這個冷冽籠罩著的女人,或許更真實。
蠟燭點燃後,就被皇後拿在了手裡。
她慢慢走向密室的儘頭,在那裡有著一張供桌,供桌上有著牌位,牌位前有水果、點心。
供桌旁還有櫃子,皇後單手拉開櫃門,從裡麵取出一卷圖。
蠟燭被她隨後放在了櫃子上,她小心翼翼展開了這卷圖。
雖有蠟燭,可瑩瑩如豆的燭焰幽幽發著青綠的光,顯得有點森人,不過在燭光下還能看得清楚上麵發黃的痕跡,這卷圖顯已經過了不少年。
圖上的並不是成年人,而是一個小小的包裹在繈褓之中的小人,臉蛋圓潤,大大的眼,笑起來無齒而純真無邪。
“福兒……”手指輕輕撫過上麵的孩子,皇後輕聲喚著。
這竟是當年太子滿月時讓宮中畫師所畫的畫像,畫的很是逼真傳神,與山水畫講究意境不一樣。
據說當年魏世祖所規定的畫技,在於惟妙惟肖,連一點肌膚的色澤都能看出來。
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年的孩子長成了,又故去了,唯有昔日畫像還殘留著,被保存在這不能見天日的密室裡。
皇後帶著細紋的眉眼裡流淌著溫柔,用手指輕輕撫摸著,細細看了,但這一次,除了母性的溫柔,她的眼眸裡又多了一些彆的什麼。
和以前不一樣,不僅僅隻是悲傷,這次卻是悲傷中帶著一絲喜悅。
“母後!”
黑暗中似乎出現了一道光,光的那麵是長大的太子,一身衣冠,正背對著她向前走著,此時似有所覺,回頭朝她看了一眼,就叫了一聲。
與一聲同時響起的,還有少年時、幼年時不同時期太子叫她的聲音。
成年太子也在轉過身後,逐漸縮小,漸漸變成了與畫像中彆無不同的小小人兒。
“哇!哇!”繈褓中的孩子被人抱了起來。
皇後微微睜大了眼睛,卻發現抱著那孩子的正是代王妃?
“福兒,福兒……”
在她的眼前,代王世子似乎和她的福兒漸漸重合了。
“是你麼?福兒?”
“二十年了,你又轉世投胎到了皇家麼?”
隱隱的笑聲,像從黑暗中傳來,又似乎隻是她的幻聽。
皇後眼睛睜得大大的,所看到還是一個小小的房間,沒有福兒,隻有一卷畫像。
等回過神,她的眼淚已是流淌下來。
怕滴落到畫像上,皇後忙抹去眼淚,再次低頭仔仔細細又眷戀的看著這卷畫。
原本她其實還有絲遲疑,覺得是不是時間隔得太久了,她太思念福兒了,所以才會在看到代王世子後,將其看成了福兒。
但現在,看完了畫像,她突然之間就醍醐灌頂,堅信不疑了。
這就是福兒!
這些年,皇後一直在煎熬,是,皇帝不止有一個兒子,可對她來說,失去了太子,就失去了所有。
就算接回了代王,也隻是彌補了她碎了的心的一小部分。
孫兒再如何好,又如何能比得過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兒子?
那是她唯一的孩子,是她從小小一團養大的孩子啊!
但現在,福兒似乎回來了。
還是成了她的重孫,依舊是她的血脈,依舊是她的孩子!
這天下,終究還會回到福兒的手裡!
皇上啊皇上,你當年聽信妖人之言,害死福兒,現在休想再害我的福兒!
皇後怔怔的想著。
密室外安安靜靜,偶爾有巡夜的人提著燈籠,自一側走過。
似乎聽到哪裡傳來聲音,就朝著角落走去,就在這時,一個大太監慢悠悠出來,淡淡瞥了一眼。
“公公!”都不必說話,這人就忙低垂著頭匆匆跑開了。
大太監站了片刻,見附近都沒人,這才再次沒入的黑暗之中。
又過了很久,密室的門被輕輕打開,臉上已無異樣的皇後娘娘從裡麵出來。
密室重新關上,皇後旁走到偏殿,坐在坐椅上。
雖是偏殿,但因是皇後之宮,內在寬闊,還支著紅漆鍍金木柱,地下漫鋪著一色金磚,顯得幽暗陰沉。
皇後坐在幽暗中,望著外麵朦朧的月色,以及遠處不時燈籠巡夜的人影,麵孔毫無表情。
“於韓。”皇後突然對著空曠的大殿喚著。
瞬間,方才的大太監就從角落裡出來,衝著皇後行禮。
“老奴在。”
“將所有以前的暗子,都全部重啟吧。”皇後淡淡的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