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化縣·城外東麵·清晨
一塊臨河的小林裡,七八人正在埋頭苦乾著,遠處是香案,剛剛祭祀過,還有著三個人在不遠處禮貌觀看。
已是舉人的蘇子籍也在乾活人中,此刻穿著粗布短打,這是臨時換了衣服,在給蘇氏祖先擺案上香燒紙後,就禱告先祖遷墳原因,又說了新墳的地址。
這從前朝就流傳下來的遷墳的規矩。
起墳時,準備工作要做好,不然會驚擾到祖先。
而遷墳的時間,也是有著講究,不能過午,免午時陽光灼傷屍骨。
雨天亦不成。
今日這樣,陽光還算明媚,時辰又遠遠不到午時,正合適。
“公子,可以了。”當遺骨一一被撿出,與原本就拿出的骨骼彙集,並且小心安置到骨塔中,野道人輕聲說。
手舉黑傘的蘇子籍,又在野道人手裡接過了黑布,一一蓋在了骨塔上麵。
野道人將事先準備的銅錢扔入坑中,再填平空墓,至於破舊棺槨及陪葬物,都要立刻焚毀,不能帶入新墓。
新墳很遠,裝遺骨的靈柩放入牛車,蘇子籍是蘇家男丁,手持靈旛在前麵一輛牛車引導,葉不悔是蘇子籍已成親的妻子,坐車跟在靈後。
在旁觀禮的餘律、張勝、方惜,作友人自然另乘車子,跟在隊伍最尾。
蘇家祖墳之地在靖高縣,因蘇子籍是舉人,無論買地,還是手續都非常順暢,沒有任何阻礙,去處理這事的野道人更是手段靈活。
當蘇子籍帶著隊伍,花了一個時辰趕到一處小山時,野道人指的說著:“公子,您看這就是小虞山,周圍三十畝地,都是祀田。”
遠遠看去,隻見平川上,突現一座丘陵,自東向北。山體青翠,滿是鬱鬱青竹,西風一起,鳥鳴呼應,山坡以下,有幾十畝坡田,遠處,尚有煙嫋嫋。
蘇子籍點了下首,他忙於事,這地還是第一次來,路逢雲沒讓自己失望。
之後就是將遺骨遷入新墳的一番程序了。
葬入的時間,早就被野道人掐算好了,是對蘇家祖先及蘇子籍都無礙的“吉時”,蘇子籍需第一個挖墳,三鍬土後,彆人才能動手。
連挖數個,野道人看了看時辰,再仔細審查一番,決然對蘇子籍說著:“公子,吉時到了,請按照順序放入令祖令宗的骨骸,再封土成墳。”
蘇子籍依言按照次序,把祖宗骨骸盛載的骨塔放入坑穴,等遺骨終於被放入,大家用土掩埋封固,外麵再堆土封牢,數座土墓就大致成形了。
“引靈吧!”這時蘇子籍上前,將手裡所持的靈幡,插在了墳上,而這些,無論是內眷葉不悔,還是朋友餘律等人,都不能靠前。
過程中,除野道人可以開口說話,也就隻有蘇子籍能在禱告時開口。
冷風簌簌,現場安靜。
但落在野道人的眼中,卻心神一振,說:“公子,可立墓碑了。”
這是早就準備的事,蘇子籍依言取來叁尺的石板,同樣按照次序插入每個墳墓的墓北。
一旦達成,野道人沉聲:“快,公子快叩拜祖宗先靈,此次用的是三拜九叩之禮!”
蘇子籍一聽,不敢怠慢,忙收攝心神,依言跪在墳前,叩拜起來。
野道人此時不輕鬆,因遷移祖墳,點的位置不錯,但要占據這處地脈,還得祖宗與地有所感應,因此不敢懈怠,在蘇子籍叩拜時,凝神觀察。
“咦,才第一個叩拜,就白氣下垂,注入墳地。”野道人心中一動,但並沒有說話,繼續看著動靜。
他默不作聲,隻見第二拜時,墳墓中突然之間似乎打通了什麼,發出貫通的“噗”一聲,接著就有流淌泉水的聲音。
“這,雖叩拜下有著靈應,這也太快了吧?”野道人心中一跳,皺了皺眉,等著第三拜時,冒出絲絲白氣,淡淡飄了上去,與蘇子籍身上一合,也有一絲飄了上去,落在遠一點的祠堂。
這時不能多想,野道人說著:“公子,白氣相應,祖靈受之,雖尚未形成陰宅,但已與靈地結合,已經禮成了。”
“上麵已建成了小祠堂,等著墳修完就可上頭一支香,下麵三十畝坡田,我考察到了伍、賴兩家佃戶,都是老實人,會每日敬支香。”
“平時還伺候墳地,給予除草,所以定的是三七例,每年交定額三成,公子覺得如何?”
三七是低了些,但蘇子籍現在沒有族人,隻要靠這個來使人儘心了,就頜首說著:“你辦的不錯。”
野道人這時鬆了口氣,這算是安穩遷移成功,至於入葬過程裡的異相,他蹙眉沉思,總覺得有點不對。
“是,這處小虞山並不是真虞山,隻是縣裡取的名,也算是有點地脈,但不至於大富大貴。”
“現在這異相也不是大富大貴,卻有地湧泉眼之相。”
“雖不大,卻哧哧長久之感,哎,看來不僅僅是看相,連看風水,我的本事都不到家。”
大功告成,隻剩下一些不必親自參與的收尾瑣碎工作,蘇子籍突然之間,覺得莫名其妙的身體一輕鬆,似乎去掉了一塊雖不大,卻始終存在的石塊。
“不管怎麼樣,身是蘇家人,這祭祀義務是必須履行。”
“對人對己,儘是無愧,才是我作人的原則。”
蘇子籍感覺到這變化,才鬆了口氣,彆說,這一係列流程下來,不是身體強健,怕早覺得累了。
一直旁觀的餘律,看蘇子籍又朝新墳拜了幾拜,心情複雜同時,也為蘇子籍感到高興。
曾經與蘇子籍同窗,但現在已被其遠遠拋在後麵的人,餘律並不是毫無勝負心,也不是毫無嫉妒,畢竟考取童生時,自己曾高居榜首,而蘇子籍隻是末尾。
隻是,心裡更為好友高興。
“這段時間事太多,本想著跟你們聚聚再走,但前段時間一直陰雨不斷,又有堤壩毀了,多事之秋啊。”
麵對著這些隻能在此時聚一聚的朋友,蘇子籍有些愧疚說著。
那種時候,莫說與朋友聚會,自己每次出去,葉不悔都提心吊膽,生怕遇到危險。
在那時去約朋友,就是沒眼色了。
而一連下了這麼久的雨,雨一停,又忙遷墳,這之前按著規矩,也不好與朋友聚會。
時間擠擠,也不是不能在這幾日聚一聚,但說真的沒必要。
“等從京城回來,我們再好好聚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