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鷹巢市,洛夫克區,這裡的居民一般是富豪、大律師、議員之類,屬於上流社會的人,他們的居所大多精致、奢華,所處環境也是極好,不但整潔寧靜,空氣也更加清新。
此時正是深夜,其中一棟與周圍那些誇張、奢華彆墅相比,略小一些的獨棟大屋內,一間書房,靠窗的書桌上,一位隻是從背影看也無比端莊的女士,正伏案書寫著什麼。
她沒有穿戴任何首飾,隻是一襲藍色褶裙,金發挽起,戴著精巧的女式眼鏡,她的年紀約莫在三十四五歲左右,她給人一種經過苦難、歲月沉澱之後,才能擁有的堅強與智慧氣息。
儘管這一刻,她似乎因為洞悉了什麼恐怖無比的事情,正處於某種驚恐的狀態。
房間內,沙沙沙的聲音回響。
女士的心靈深處,也懷有一絲希望:
“我還有著其他的方法,其他的求救渠道,但唐總是給我一種值得信賴、值得依靠的感覺,儘管我與他還未曾見過麵,或許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我應該再確認一些東西,再通知他,但是我沒有時間了,知識追尋者正在失效……”
“咚咚~”
“嗤啦”
寧靜的深夜,突兀的敲門聲讓本就處於特殊狀態的女士手掌一抖,她幾乎是下意識的,將鵝毛筆放下,將剛開了個頭的信息透過奇物傳遞給不知名的另一端。
白茫茫的幽光,仿佛一枚橡皮擦般,將白紙上她書寫下的字跡抹去。
她親眼注視著這一幕,所以也即刻發現了一處“恐怖”。
白紙上,還落下了一點墨跡。
它無比的細微,若是不仔細看,幾乎無法被發現,它沒有如同其他信息一樣,被傳送給唐奇。
“知識追尋者,也被隔絕了?”
女士眼鏡下的眸中,浮現出絕望與恐懼。
她並不具備任何超凡職業,雖然她擁有向“大博學者”發起衝擊的潛力,但在那之前,她的軀體其實與普通的女人沒有任何差彆。
不過,作為“奇物”的主人,她能看見奇物的狀態。
那刺眼的墨跡,黯淡下來的幽光,都在證實:這件奇物已經暫時失去了它的效用,它無法再傳遞出任何信息。
不等她慶幸求教的信號已及時發出,她身後那一扇由螺旋紅柚木製成的門戶,又一次被敲響,且更加急促。
同時,還伴隨著一道熟悉,但讓她軀體忍不住顫抖的聲音。
“親愛的,睡覺時間到了。”
這聲音溫和,且有著一種讓人容易生出好感的磁性,甚至還帶著一絲聖鷹巢市上流社會貴婦、少女們非常喜歡的戲劇式口音。
那通常意味著聲音主人有著顯赫家世,且從小學習過最難的古典戲劇,新生代早已沒了這種教育方式,隻在幾十年前,流行過一段時間,成熟的交際花可以即刻判斷出來,門外應該是一位貴族出身,魅力十足的中年紳士。
事實,也的確如此。
隔著那遍布紅色螺旋紋理的門戶,是一位穿著白色睡衣的中年男人,他嘴唇有些薄,額頭、眼角也有些皺紋,但這絲毫不影響他麵容的英俊,目光深邃,給人一種滄桑、睿智之感。
他毫不掩飾臉上的愛意,他的目光仿佛可以穿透門戶,直接看到正驚慌不已的“妻子”。
很快,他的妻子蘿絲·羅琳,潦草收拾了一番,但並沒有過來給他開門,而是深吸了一口氣,看向那門戶,用一種似乎正在忙碌,敷衍的口吻道:
“啊,親愛的,你先去睡吧,今晚我可能會在書房過夜,你知道的,我最近在研究一個新課題。”
她的語氣表現的很完美,但蘿絲臉上卻依舊忍不住浮現出一抹忐忑之色。
她知道,就算掩飾的再好也是徒勞。
那個“東西”,早就知道她已經有所察覺。
但它卻選擇繼續披著那熟悉的“皮囊”,與她繼續扮演著一對久彆重逢之後,無比恩愛的夫妻。
她就如同墜入蛛網的飛蟲,任憑如何掙紮,都無法脫離這座牢籠,那東西甚至不屑於躲藏於陰影,隻是每日居高臨下,仿佛在玩遊戲一般,配合著她的表演。
但她不敢停,也不敢主動揭破,她雖然不是超凡者,但腦海中擁有的淵博知識告訴她。
“那是一個無比恐怖的東西,不,祂更像是來自另一個維度的詭異種族,祂披上霍華德的皮囊,肯定不會是為了我,祂有著極為可怕的計劃,我需要暫時拖住祂。”
她動念時,隔著一扇門戶,氣氛陷入怪異的靜謐。
煎熬的“等待”開始,一秒、兩秒、三秒……過程中,她分出一份思維,沉浸腦海中的特殊區域。
內裡,數個“符號”正漂浮著。
每一個符號,都代表著一尊恐怖無比的存在。
這是她作為“博學者”,為自己準備的最終手段。
其他的,諸如“知識追尋者”在內的各種奇物,都在短時間內,以她無法理解的方式失效。
至於臨時布置召喚魔法陣,或是念誦咒語,都遠遠不如她一動念來的快捷有效。
“若是祂選擇揭破,我就隻能犧牲自己的軀體和靈魂,召喚‘神秘’之上的某一位神靈降臨了,若是以往,這手段很難起效,但如今處於諸神蘇醒期,肯定會有出乎意料的回應。”
“秩序陣營的神靈,未必會垂涎我的靈魂……或許應該選擇混亂陣營,但又偏向中立的存在。”
就在蘿絲·羅琳強忍著恐懼,為自己挑選死亡方式時。
門戶外,那中年紳士似乎終於結束了“審視”,他的嘴角勾起一道詭異莫名的笑容,但吐出的聲音卻溫暖無比。
“那麼好吧,親愛的你需要我為你準備一杯熱牛奶,一些點心麼。”
“不~不需要。”
“真是拿你沒辦法啊,從小就是這樣,勤奮的蘿絲,天才的蘿絲,讓男孩子們無地自容的蘿絲……沒想到最後嫁給了我,笨笨的霍華德,卻娶到了最美麗的姑娘。”
“你可是我的天使呢,蘿絲·瑪德琳。”
……
在古怪又迷人的戲劇口音中,伴隨著的輕微腳步聲,門戶外的人影離去。
羅琳夫人,或者說蘿絲·瑪德琳,以無比緩慢的速度吐出了積蓄許久的一口濁氣。
旋即,她才真正聽清楚了那最後一句。
“你可是我的天使呢……蘿絲·瑪德琳。”
幾乎是立刻的,她勉力保持的平靜臉龐瞬息失控,她抬起雙手,緊緊捂著臉,晶瑩淚水從指縫間流淌而出。她死死壓抑著哭聲,腦海中浮現出自己“丈夫”的身影。
那句話,是他向自己求婚時所說。
這世界上,隻有夫妻二人知道。
她心底已經有所預料,但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確認。
在家中的那個人,是她的丈夫,羅琳家族最後的繼承人霍華德·羅琳,但他的丈夫身上,出現了比“死亡”還要可怕、詭異的變化。
“那個東西,那個來自另一個維度的怪物,祂不隻是披著霍華德的皮囊,祂還擁有霍華德的記憶……就像是從亡靈世界回歸的親人,它們不再是真正的親人,更是不可知的,莫名恐怖的東西。”
羅琳抽噎著,腦海中回想起這段時間,從天堂墜入地獄,從甜蜜轉為恐怖的經曆。
痛苦,在她心靈深處肆虐著。
她的“丈夫”霍華德在數星期之前回歸,這使得她陷入驚喜甜蜜之中,因為她供職各大超凡組織的關係,霍華德·羅琳受到了極為嚴苛的多重審查。
羅琳家族有著古老聲名,也有著一些底蘊,但從隻剩下一個後裔就能看出,現實世界的影響力和產業早已丟的差不多,無法讓他擁有豁免的特權。
幸運的是,他成功通過了審查。
甚至出於安全考慮,蘿絲·瑪德琳自己也對從“神秘”中回來的丈夫進行過一些檢查,丈夫完美通過。
所有人,包括世界之樹、古神秘庫這些組織在內,都相信了霍華德的說法:他在靈潮回歸當夜,意外被卷入一個特殊空間,之後與一個特殊的“靈”建立了聯係,獲得了祂的饋贈,最後回歸神鷹聯邦。
聽起來匪夷所思的經曆,卻沒有出現任何“破綻”。
甚至因為他接下來的表現,顯得更加真實。
同時,也是蘿絲·瑪德琳“噩夢”的開始:
霍華德·羅琳回歸,與妻子度過了一段甜蜜時光之後,他開始展現出無與倫比的“天賦”,不,應該是已經兌現過的,唯有“大博學者”才有的天賦,他擁有的知識,甚至超過了自己的妻子。
在極短時間內,他就獲得了包括官方、世界之樹等組織的認可。
數日前,他更是取代了“妻子”在各大組織的職位。
對外則稱,妻子將成為全職太太。
這種詭異情況背後的真相卻是,祂將蘿絲·瑪德琳關在了家中。
作為一位博學者,蘿絲擁有一定的反抗之力。
但那一日,蘿絲發現,麵對倏然變得陌生、恐怖的“丈夫”,她的力量脆弱無比。
祂強行切斷了蘿絲與她信仰的“神秘古神”的聯係。
祂強行束縛她的活動範圍,無法脫離這棟彆墅。
祂正一點一點,抹去她存在的痕跡,取代她與各大組織建立聯係。
雖然在這過程中,蘿絲也用自己的手段,獲得了一些“信息”,在與古神失聯之前,她接收到了一道極其恐怖的“預警”,那道警示是她沒有采取激烈措施,而是與披著丈夫皮囊的怪物進行周旋的原因。
不知過了多久,她緩緩抬起頭顱,抹去眼淚,腦海中接連閃過丈夫、怪物……還有唐奇。
“還有希望,我不能放棄。”
動念間,她壓下混亂、恐懼的思緒,專注於自己的頭腦。
她的軀體是普通女人,但她仍舊擁有強大的“武器”,她的知識。
沒有完全寄希望於救星,蘿絲·瑪德琳即刻沉浸到自己的腦海,開始搜尋、思索能應對眼前“大恐怖”的知識與方法。
……
仍舊是深夜,聖鷹巢市臨近洛夫克區,一座已經熄燈、關閉的藝術博物館。
六個打扮前衛,頭發花花綠綠的年輕男女,不知道從哪裡的小門,或是隱蔽的通道鑽了進來,正各自打著一個手電筒,開始肆意欣賞起牆壁上掛著的一幅幅油畫,或是大廳各處玻璃櫃中,其他的藝術品。
這座名字為“拉夫特”的博物館,其實是一家專門收藏、展覽一些先鋒、怪誕藝術品的機構。
也就是說,這裡的展覽品,並不值錢。
這幾個年輕人,其實都是街頭廝混的窮人藝術家,不舍得購買門票,趁夜裡來儘情欣賞。
其中一個染著滿頭綠發,戴著鼻釘的白人少女,倏然被一幅無比怪異的“油畫”吸引去了目光,她站在這幅畫著一些隻存在於想象中生物,以及一些旋渦、線條和符號的畫作之前。
她感覺自己的目光,連同靈魂,仿佛都要被吸扯入內。
似乎是錯覺,她忽然看見,這幅被取名叫做“夢幻國度”的油畫開始放出幽光。
幻彩、迷離的光輝中,一道人影正在緩緩走出。
“我今天嗨過頭了麼?”
少女呢喃著,不由自主的伸出雙手,試圖觸碰那漸漸變得清晰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