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4章 南鬥主生 北鬥主死(1 / 1)

泛黃的厚實硬殼文書,平鋪在玄色的雲紋長案上。

張楚握著瑩潤的青玉印章,重重的摁在了文書的左下角。

青玉印章再抬起來時,文書上已經多了了一枚“北平盟主”四字紅印。

一模一樣的文書,雲紋長案上有四份。

張楚收起印章,看了一眼麵前的四份文書,輕輕的歎了一口氣,說道:“你派人,將這四份擴軍文書送到四軍主將的手中罷!”

立在殿下的騾子,捏手一揖到底,大袖迤地:“是,楚爺。”

禮畢,他上前從取走四份文書,收入大袖中,爾後再揖手問道:“楚爺,各軍的屯田地,您有想法嗎?”

張楚敲擊著作揖扶手沉吟片刻,“就北四郡吧,靖遠軍進駐雁铩郡、定疆軍進駐止戈郡、蕩狄軍進駐逐馬郡、衛戍軍進駐武定郡,就於各郡郡府附近,尋找合適屯田地,千畝為限……這件事,你抓一下,不要饒民。”

他這一紙文書下去,安國四軍很快就會從原有的十萬人、五萬人,齊齊擴充至十五萬人。

新兵皆從剛剛才被沙人禍害的燕北州招募,難度不大。

攏共六十萬大軍,隻憑玄北和燕北二州之力,絕難供養。

依靠外援,也不是長久之計。

張楚思考徹夜之後,決意自給自足。

待四軍補足兵員後,便以營為單位,每軍各派出二營人馬,也就是五萬人屯田,三月一輪換。

玄北州接連遭受兵災、旱災,百姓死傷慘重,特彆是被北蠻人占據長達四年之久的北四郡,到處都是大片大片的無人區。

派駐大軍北上屯田,裨益有四。

一者,有望緩解北平盟長久以來的糧秣的壓力。

二者,大軍北上可擔負起衛戍北疆的重擔。

三者,可安民心,引導南四州的百姓往北四郡遷徙,修生養息。

四者,屯田即練兵,大後方的安定環境,能給擴充得太快的安國軍一個沉澱的環境。

騾子聞言,很罕見的對張楚露出了為難之色。

張楚見狀,問道:“怎麼了?有什麼困難麼?”

騾子怨念滿滿的偷偷瞄了他一眼:“倒不是為難……就是楚爺您能不能在五部之外,再另立一個屯田部,屬下實在是分身乏術了,我都好幾日沒回家見我老娘了。”

我雖然叫騾子,但您也不能真拿我當騾子使啊!

張楚恍然,無良的大笑道:“哈哈哈,你也真是夠可以了,撐不住也不知道說一聲?沒長嘴啊!”

他一貫是隻抓北平盟的大方向、隻管大事,北平盟的日常政務,以及一些亂七八糟的小事,他都是一股腦的扔給騾子處理。

北平盟裡,和騾子一樣有能力的人,不及騾子忠心,彆的不說,單單是騾子風裡來雨裡去跟了他十年這份兒感情,就鮮少有人能比肩。

和騾子一樣忠心的人,又不及騾子有能力,打太平會時代開始,幫會裡大大小小的事務都是騾子在主持,而且大都打理得井井有條,翻車的次數屈指可數。

這習慣一旦養成了,就很難再改了……

騾子驀地地歎了一口氣,輕聲道:“您也不容易啊。”

我撐不住了,還能找您說說。

您撐不住了,還能找誰所說?

張楚倚著大椅,不在意的笑道:“我有什麼不容易的,被你們這麼多人供著、敬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出入車馬百人隨行,這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坐我屁股底下這把椅子呢!”

騾子看著他:可您不想坐啊……

張楚無意在這個話題上多做停留,很快就收斂了臉上的笑意,思索道“說正經的,另立一個屯田部,也不是不行,可讓誰來統領呢……要是餘老二還活著多好,他肯定樂意做這個活計。”

也是這個時候,他才發現,以北平盟現有的組織架構,來帶領玄北與燕北兩州,已經有些不太妥當了。

北平盟現有的組織架構還是江湖幫派那一套,做的卻是朝廷的活計,到現在都還能玩得轉,都得虧了騾子和張猛這些老部下得力。

但如果再這樣下去,不單各部的職能會越來越混亂,做事的人也會越來越不堪重負。

可要說徹底更改組織架構……

張楚忽然輕輕歎了一口氣,瞬間將這個剛剛才湧起的念頭打消。

那個家夥,留在這個世界的痕跡已經越來越少了。

北平盟,得保住……

“讓石一昊來統領屯田部怎麼樣?”

張楚問道。

騾子直接搖頭:“不妥,屯田部雖還未立,但其中的權力和油水,都是看得見的,石一昊畢竟不是我們自己人……容易壞事。”

張楚想了想,覺得是這個道理。

他倒是不懷疑石一昊對北平盟的忠誠,他石氏乃是北平盟的發起成員之一,這些年來,張楚也不曾虧待過他石氏,石氏早就和北平盟緊緊的捆綁在了一起,北平盟若是垮台,下一個倒黴就是他石氏,這點道理,張楚相信他石一昊肯定看得明白。

張楚隻是有些不相信那貨的人品……屯田部麵對的,不是安國軍的底層將士,就是各郡的老百姓,若不能放下身段,恐怕會將這件一舉多得的好事,辦成天怒人怨的惡事!

“石一昊不妥,還有誰能擔此重任……啊,你給我推薦推薦!”

張楚頭疼的揉起了太陽穴。

北平盟根子上,畢竟是個江湖幫派。

還是個派係林立的江湖幫派。

是江湖幫派,那就得講實力,講資曆,講人情,還得平衡各個派係之間的利益。

而屯田部部長這個職位,又是個實乾的職位,還必須得又能力,能服眾……

他一時半會兒,上哪兒去找符合這些條件的人啊。

騾子瞧著他頭疼的模樣,“嘿嘿”的陰笑了兩聲,說道:“屬下倒是有個人選,就怕您舍不得?”

張楚都懶得嗬斥他,一抬手:“有話說,又屁放,再跟我賣關子,小心我揍你!”

“那我可就說了啊!”

騾子一揖到底,用眼角觀察著他的臉色變化,小心翼翼的說道:“屬下覺得,四嫂很適合這個職位。”

張楚猛地坐起來,沒好氣兒的俯視著下邊那個人模狗樣的貨:“可以啊騾子哥,挖人都挖到我後宅去了!”

“四嫂堂堂飛天宗師之尊,您將她留在家裡帶娃,委實是浪費人才了,屬下鬥膽,請夏侯先生,出山主持屯田部!”

騾子的腦袋垂得更低了,但聲音卻是越來越大,估摸著殿外都聽到了。

張楚沒有點破他的小心思,隻是遲疑著說道:“四姐也是個閒散的性子,我沒聽她說起過,對這方事務感興趣……”

若是夏侯馥的話。

各方麵倒是都不成問題。

騾子連忙回道:“您放心,隻要夏侯先生肯出山,要人,我和猛哥給人,要物,我和猛哥給物,保管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當的了,再讓她老人家走馬上任!”

隻要您能彆再我加碼了,要我乾啥都行。

再這樣下去,我自個兒都快覺得我這是在奪您的權了。

您手裡可不隻是一個北平盟了啊。

是兩個州啊大哥!

你敢不敢不要這麼心大?

“老人家?”

他低著頭,張楚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自顧自的冷笑道:“這話要讓你四嫂聽到,她不錘爆你的狗頭才是怪事!”

騾子反應過來,連忙改口道:“口誤口誤,我這是在對夏侯先生表示尊敬呢!”

張楚敲擊著案幾,沉吟了一會兒。

這事兒交給夏侯馥,的確很合適。

若是真成立屯田部的話,屯田部的部長,肯定是要在北四郡之間來回巡視,督查各軍的屯田進度。

這事兒若是交給其他人,恐怕時間都得浪費在馬車上。

交給夏侯馥就不一樣了,她一天之內便能巡查完北四郡,晚上還能回家睡覺……

“行吧,這事兒容我先回家與你四嫂商議商議,她若肯出山,咱們再接著往下議。”

張楚勉為其難的說道。

騾子大喜:“那晚上我上您家吃飯去?”

張楚無語的看了他一眼,你這是在跟我尥蹶子嗎?

“屯田部的事兒明兒個再議,這事兒倒是給我提了個醒,我欲在五部之外,再新立一個軍部……就叫北鬥部吧!”

“北鬥部,專司統籌、部署安國軍對外的所有戰事,這個部長,就先由我兼任著,你稍後再起草一道文書,連帶著擴軍文書一起下達給四軍,讓他們一軍出兩名作戰經驗豐富的營一級將領,進入北鬥部,組參謀團。”

“另,參謀團成立後,各軍每月有可推舉二十名優秀的中下級將校,進入北鬥部,進行為期一月的軍事學習,待結業之後,再返回原籍任職。”

說道這裡,張楚點了點頭:“屯田部也不好聽,乾脆也就改名南鬥部罷。”

北鬥主死,南鬥主生。

糧食活人。

刀兵殺人。

沒毛病!

騾子不猶豫,想也不想的就一揖到底:“是,楚爺。”

隻要張楚不給他加碼,說啥事兒他都無腦讚同。

然而他還沒高興太久,就聽到張楚說道:“這事兒,可能還得你代為操持一下,我從明日開始,就要陸陸續續閉關了,沒有特彆重要的事,我不會再來旭日殿了。”

騾子一下子就懵了。

您剛才不還說,明兒商議屯田部……不,是南鬥部的事嗎?

怎麼明天就要開始閉關了?

您連我都忽悠?

張楚被他懷疑人生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笑道:“哈哈哈……你彆這樣看我,我今兒來這裡,就是想處理完擴軍和屯田的事,好安心去閉關,根本沒想著還有成立南鬥部和北鬥部這一茬兒。”

之所以要在閉關前,下達擴軍和屯田的軍令。

一來是因為擴軍這事兒,的確是早些擴軍,部隊早些形成戰鬥力,為了示敵以弱拖著此事,並沒有太大的意義。

二來,卻是因為屯田的軍令一旦下達,贏易和姬啟便會知道,他張楚短時間內不會再向往擴張。

這個姿態。

既是在給贏易和姬啟這對老冤家決戰的時間。

也在是在他北平盟爭取繼續實力的時間。

同時還是在給他自己,爭取閉關修行的時間……

論實力。

大離氣數未儘,哪怕失去三州之地,依然是地表最強王朝。

姬啟伏蟄西域兩百年,鳩占鵲巢,積蓄下的力量也不容小覷。

若以三足鼎立論。

北平盟無疑是三者當中,最弱小的一方……甚至可以說,根本就沒有與這二者相提並論的資格!

但偏生,北平盟有張楚。

但偏生,張楚的背後有武九禦、有趙明陽,還有偌大的九州江湖。

三位一品大宗師,無論走到哪兒,都是一塊實打實的硬骨頭!

無論是贏易,還是姬啟,想啃他北平盟,都得磕掉兩顆大牙!

沒了大牙,豈不是便宜了宿敵?

說到底,這二位誰都把他張楚當成一回事!

這一點,當初張楚在白鹿山莊外晉升一品的時候,就已經看出來了。

當時這二人若是真拿他張楚當個人物,完全可以趁著他破境,出手強行轟殺他。

大姐一人,隻能擋得住贏易或姬啟之中的任中一位。

而與他前後腳晉升一品的老八,卻擋不住他們之中的任中一位。

可這二人誰都沒有出手!

他們隻是冷淡的坐視他張楚踏足一品之境。

你說這二人相互忌憚?

以這二位視兩百年的悠悠歲月為棋局,九州山河、百萬大軍為棋的不世梟雄心誌,一句“忌憚”,就解釋了這二位坐視新棋手入局的行徑,未免也太小覷了這二人!

你說天命?

這二位若是信天命這玩意兒,他們誰也活不到現在!

他們既然能活到現在,必然是隻信奉自己的意誌!

正是基於這個判斷,張楚才敢趁著朝廷和西域大軍在冀西州交戰的時候,悍然進軍燕北。

也正是基於這個判斷,張楚才會篤定隻要他擺出“蝸居”之勢,贏易和姬啟都不會主動與北平盟開戰。

他估摸著,這二人的眼裡,隻有對方。

至於他張楚……可能也就是個隨手就能收拾掉的小角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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