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7章 破敵之策(1 / 1)

定疆軍前行,迤地十餘裡,宛若蒼龍匍匐於地。

探馬,一騎接著一騎的衝入中軍,將沙人大軍的動向稟報於張楚。

兩百裡。

一百裡。

八十裡……

越是靠近,兩軍的行軍速度越慢,派出的斥候也越來越多。

陣戰還未開始。

屬於斥候的戰爭,已經開始了……

馳道上。

山林間。

何處不是斥候的埋身地……

許多斥候,就這麼無聲無息的從世間上消失,就像是他從未來過這人世間。

要到很多年後,他們的屍骨,才會被後人發現……

兩軍推進不到五十裡時,沙人大軍竟先一步停止行軍,安營紮寨,半點“財大氣粗”的氣勢都沒有。

張楚飛到天上,隔空觀察沙人軍陣許久,回轉定疆軍後便下令安營,就地伐木紮寨。

走這一趟。

他有兩個收獲。

第一,對麵這支沙人偏師的統帥,很是員老將,戰法很是穩重。

陣前安營紮寨,徐徐圖之,這或許是得自姬啟的授意。

但行軍布陣,是騙不了人。

第二,姬啟沒有來……

大軍在外,行軍布陣皆是機密,一旦被敵手獲悉,必然會被敵人針對自身軍陣破綻布陣。

然而方才他在沙人大營上空佇立了許久,刻意放出自身氣息,都不見有人來驅趕他。

張楚心下大定。

這不是他第一次上戰場。

但以往,他都隻是作為一名將領,在帶領著麾下的袍澤弟兄們衝鋒陷陣。

這是他第一次作為一名統帥,指揮大軍作戰。

指揮的還是一支十萬人級的大兵團。

不是每個人都是韓信,能言多多益善的……

這幾日,他的心頭其實一直都沒什麼底。

每每想到,自己的任何一個失誤,都有可能會葬送成千上萬的士卒,他的心頭就沉甸甸的。

現在好了。

既然姬啟不在。

那麼他,就是戰局的保障!

不是他怕了姬啟。

姬啟是極強。

這一點,張楚在白露山莊完成一品的晉升禮後,就知道了。

但張楚並不懼他。

姬啟要勝他張楚,或許輕而易舉。

但要殺他張楚……除非他重新坐上京城那把龍椅!

否則,絕無可能!

……

方圓百裡的地勢模擬沙盤,很快就出現在了張楚的麵前。

定疆軍主將項飛英,副將孫堅、謝嘯青,及各營營將、衛將,率眾前來相助的白翻雲、燕北各大武道世家的代表人,齊聚一堂,一起打量著沙盤上的這片地域。

這是一片地形十分複雜的地域。

一片沒有人煙的深山老林,呈帶狀連接了定疆軍大營和沙人大營。

一條馳道、一條馬道,一左一右,皆可行軍,直抵對方軍營。

而在山林中間,燕北大運河,橫穿而過。

將山林、馳道、馬道儘皆一分為二。

若是忽略起伏不定的山勢,和雜亂無章的山林。

這倒是很像是某種張楚連名字都已經回憶不起來的遊戲地圖……

隻是遊戲追求真實,地圖當然是越複雜越好玩。

而戰爭尋求的是勝利,地勢當然是越簡單越有利於作戰。

如此複雜的地形,對統帥對戰局的把握,以及敵我雙方的態勢判斷,都是一次非常嚴峻的考驗!

敵我雙方加起來三十萬大軍,散出去就是一望無際的人山人海。

彆說臨戰變陣,傳令兵能不能及時將軍令準確送達,都是個問題!

這種戰局,必須戰前就得將作戰計劃製定儘善儘美、麵麵俱到,將變量控製在一定範圍之內。

“大帥,依末將之拙見,我軍應當將決勝之地,定在此處!”

今年四十出頭,膚色黝黑,麵容剛毅的項飛英手持一杆令旗,指著沙盤上的某一處,畢恭畢敬的對張楚說道。

那是馬道運河橋東側的一處坡地。

東麵略寬,西麵略窄。

自西向東上坡。

沙人大軍兵力勝過定疆軍,將沙人大軍引到此地決戰,可借助地勢,削減沙人的兵力優勢。

不失為良策。

帥帳上方的張楚看了一眼,不動聲色的問道:“如何行軍!”

項飛英既然開口,心中自然早有腹稿,張口便答:“兵分二路,虛實相伏,實路以虛引,半渡而擊,再合兵一處,擊潰敵軍!”

張楚思索著問道:“水路該如何?”

項飛英答道:“回大帥,眼下正值運河枯水期,我軍隻需在上遊廣布遊騎,不教敵軍築堤即可!”

張楚手持一根馬鞭,輕輕的拍擊著左手手掌思索了片刻後,鬆開眉頭,和顏悅色的頷首道:“項將軍之策,我很滿意,不過細枝末節之處,還需再細細考量……再議!”

項飛英揖手:“謝大帥!”

終於摘下了惡鬼麵具,恢複了本來容貌的孫堅,看了項飛英一眼,大勝道:“大帥,依末將入燕北後所見,沙人雖人多勢眾,但論戰鬥力,遠不及北蠻鐵騎,末將願領偏師,夜襲沙人大營,待營破,大帥再引重兵擊之,定可一戰定勝負!”

項飛英新附,張楚無論對他的作戰計劃有多不滿意,都不會表現得太明顯,寒了他的心。

但對孫堅這種沒腦子還自覺勇猛的夯貨,張楚就不會再給他什麼好臉色了,就淡淡的回了兩個字兒:“再議!”

孫堅訕訕的笑著揖手行禮,不敢再多言。

“大帥……”

一名又一名營將、衛將輪番開口,各抒己見。

這是定疆軍成軍之後,第一次作戰會議。

無論是原紅花部的老人,還是原鎮北軍的中上層將校,誰還不想在張楚麵前露一下臉呢?

兩幫人馬隱隱的還有些較勁的意味。

原紅花部的老人,仗著自己跟隨張楚多年,深知張楚的脾性,各種建立在自家弟兄武力上“奇謀妙計”頻出。

原鎮北軍的中上層將校們,則仗著自己領軍多年,深知兵事,也是各種正奇相合、虛實相應的破敵之策頻出。

張楚居中,自然將兩幫人馬的暗中較勁都看在眼中。

他也不說破,任他們較勁。

也不管什麼新人舊部。

什麼一碗水端平。

該敲打就敲打。

該勉勵就勉勵。

他覺得。

這既是一個他們之間相互熟悉的過程。

也是他熟悉他們的一個過程。

同時還是他熟悉這片戰場的過程。

一人計短,二人計長。

或許就有什麼他想不到的盲點或妙計出現呢?

……

一個時辰之後。

眾將魚貫退出帥帳。

隻餘下白翻雲還在留在帥帳之中。

張楚疲憊的扔下手頭的馬鞭,笑道:“五哥,做將軍的滋味如何?”

白翻雲“嘿嘿嘿”的笑道:“過癮!”

張楚點頭:“你先熟悉熟悉,等這一陣打完了,我就把各家湊的那三萬人,調給你指揮,讓你過夠將軍癮!”

“得了吧!”

白翻雲卻是擺手道:“你要說給我個三五千人,我還肯接著,即使出了毛病,我也還兜得住,幾萬人就算了,就方才他們說的那些彎彎繞,我聽著都腦仁疼,以前總說我們江湖中人人心鬼蜮,今兒我才知道,原來這些帶兵打仗的,心思才真叫複雜,那一個個套兒下得那叫一個利落,要擱我和他們作戰,一天死上十回都還有富餘!”

玩戰術心都臟!

張楚哈哈大笑道:“以五哥你的實力,哪用得著想這麼多,任他千軍萬馬,一叉捅翻便是!”

白翻雲也哈哈大笑道:“還是你懂你五哥!”

頓了頓,他又問道:“方才你那些部下的計策,我也聽了,我覺得還是有幾個不錯的,就算乾不贏,怎麼著也能保個本,你怎麼一條都不采納?”

張楚聞言,苦笑著輕歎了一口氣:“我知道有他們的計劃,都還不錯,好好完善一下,隻要實施得當,不出什麼岔子,贏麵很大……隻是這些家夥,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按照他們那個打法兒,就算能勝,也定然是慘勝,咱們這十萬人,最終能活下來兩三萬都算是沙人沒種!”

“這不是我想要的!這是我北平盟對外的第一戰,我不單要勝!還要勝得漂亮,勝得乾淨利落!”

“乾淨利落”四個字,擲地有聲!

若是方才那些將領還在帳中,定會齊聲為他喝彩。

白翻雲卻不慣著他,皺眉道:“老二,你是不是太多慮了,乾仗哪有不死人的?”

張楚:“我知道打仗肯定是會死人的,但我們這些做大的的責任,可不就是讓下邊人少死點人?”

白翻雲想了想,點頭道:“這樣的話,我大兄好像也跟我說過,不過我通常是不管這些的,大家都是拿命出來混,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打贏了,有我的,當然也有他們的,打輸了,命沒了,那也是誰都怨不著誰!”

張楚笑了笑:“個人有個人的處世之道,五哥你的處世之道,隻適合你,不適合我。”

白翻雲想了想,點頭道:“可能你才是對的!”

張楚:“為什麼這麼說?”

白翻雲不屑的“嗬”了一聲:“要是我是對,為什麼沒有這麼多人跟著我?”

我,白翻雲,明白人兒!

頓了頓,白翻雲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說道:“好了,你自己一人兒琢磨吧,我喝酒去了,想好該怎麼打了,再告訴我!”

張楚連忙說道:“五哥,軍中禁酒……”

白翻雲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就像是在看一個白癡:“就你這兒,既無酒也無肉還沒窯姐兒,你就是請我喝酒我也不喝,我回威海去喝,放心吧,天黑之前保準回來……順道看看糧食到哪兒了!”

張楚眉開眼笑,起身相送:“這可太麻煩五哥了!”

白翻雲:“嗬嗬……你敢笑得再燦爛點嗎?”

張楚送白翻雲出帥帳,目送他化作一道湛藍色遁光消失在東方天際後,才轉身回到帥帳。

可看到帥帳中心的沙盤,他又忍不住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要贏得漂亮。

還要贏得乾淨利落。

談何容易啊!

他腦仁隱隱作痛的舉步邁進帥帳之中,圍繞著沙盤轉了一圈,又一圈兒。

他親自下場,以飛天之力破沙人二十萬大軍。

那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飛天不下戰場的潛規則。

百年內,唯有霍青昔年在太白府外破過一次。

霍青為什麼沒有被金狼王庭報複,張楚不知道。

或許是因為霍家人太少,相比報複霍青,金狼王庭更害怕激怒一個無牽無掛、不擇手段的一品大宗師。

又或許是因為,這本身就在霍青和金狼王庭的交易之內……

反正張楚不願拿太平關做賭注,去賭姬啟有沒有掀桌的勇氣。

退一萬步。

就算真要梭哈,也應該等到桌麵上的籌碼足夠多的時候再梭!

九州逐鹿之戰這才剛剛開始。

現在就壞規矩。

以後的路隻能越來越難走。

張楚重新拿起了令旗,不斷對著沙盤比比劃劃,大致估算各項參數。

馳道與馬道之間的距離。

各處預定戰場之間的距離……

一個又一個作戰計劃,在他的心頭浮現。

諸如官渡之戰、水淹七軍、潘陽湖之戰等等經典戰例,也像是靈光一樣,時不時在他的腦海中閃過。

但這些念頭,總是很快就在一項項參數麵前敗下陣來。

“支援距離太長,PASS!”

“設伏空間不夠,PSAA!”

“容易被沙人中心開花,PASS……”

張楚的腦仁真的很疼……

真的很想丟下手裡的令旗,大喊一聲:老子不乾了,愛幾把咋的就咋的!

但多年的苦難經曆磨礪出來的堅韌,至始至終支持著他,按捺住心頭的煩躁習俗,繼續思考。

他告訴自己,隻要自己的作戰計劃,能多活一個弟兄,都是賺到了……

直到,帳外的衛士,捧著油燈進來。

張楚才發現,天要黑了。

他疲憊的扔下令旗,坐到帥帳上方,扶額休憩。

衛士見張楚臉上的疲憊之色,很貼心的將油燈放在沙盤邊緣,方便自家大帥坐在椅子上觀看。

張楚定定的望著沙盤,目光漸漸失去焦距。

油燈的火光與沙盤上代表山林的綠植,漸漸融合。

不知過了多久。

張楚突然如夢初醒,猛地站起身來,“噔噔噔”的衝出帥帳,一把攥住守衛帥帳的甲士,問道:“多久沒下雨了?”

年輕的甲士,被突如其來的大手給嚇懵了。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