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漫了九州的烽火,並未影響到京城的歌舞升平。
這座七百年古都,在歲月的長河裡,經曆了太多的風風雨雨。
連帶著生活在這裡的百姓,也都浸出了一股子深入骨髓的從容與優越。
在老京城人的眼裡,無論外邊怎麼亂,反正隻要賊軍還未打到皇城根兒下,就便是天下太平!
市井街頭,到處都在議論燕西北的戰事。
張口“霍逆”。
閉口“老兒”。
言辭中的輕蔑之態,仿佛隻要給他們一杆槍,他們單人獨騎便能平了燕西北的四十萬沙人先鋒軍!
古老而厚重、高頌的城池之內,仿佛便是世外桃源……
一間市井茶館兒內。
說書人手持驚堂木,唾沫四濺的連說帶比劃的講述著新近編寫的霍青兵敗玄北州的話本,博得一陣一陣的叫好兒聲。
臨街的雅座上,一名長發挽了個發髻,用一支荊簪固定在頭頂的青衣中年靜坐在竹簾後。
他傾聽著說書人精彩紛呈的說書,目光怔怔的凝望著窗外人來人往的街景,兩根修長的手指,無意識的撥動著掌中的白瓷茶盞,氤氳的熱氣在他麵前緩緩的蒸騰著……
因為青衣中年人的存在,狹小而喧鬨的雅座內,竟然有了幾分芝蘭茶室的馨雅味道。
一名頭戴古銀抹額,麵如冠玉的清秀白衣青年,穿過喧鬨的大堂,輕輕掀開竹簾,躬身入內,垂手低聲道:“皇爺,消息複核了,八日前,玄北太平關上,確有氣運金龍騰起!”
“哦?”
青衣中年人漫不經心的輕聲道:“是嗎?”
白衣青年垂首而立,目不斜視、氣息輕柔均勻,如同石木雕塑一般,沒有半分波瀾。
“那日,霍青在太平關嗎?”
青衣中年人淡淡的問道。
白衣青年恭聲回道:“回皇爺,那日霍青在西域先鋒軍中。”
“嗬嗬……不中用的東西,爭來爭去,竟為他人做了嫁衣。”
青衣中年人臉上,終於露出了淺淺的嘲諷笑意。
白衣青年眼觀鼻,鼻觀心,權當自己是個瞎子、聾子、啞巴。
“下去罷。”
青衣中年人淡淡的說道。
“小臣告退……”
白衣青年一揖到底,躬身退出竹簾。
青衣中年人終於回過頭,望向掌中茶盞中平靜如古井的碧綠茶湯,目光似乎穿過了兩百年的時候,與那雙暴烈桀驁的雙眼?對視在一起。
“新龍已成勢,老東西,還不回來嗎?”
……
清唳的鷹鳴聲?劃破陰鬱的長空。
蒼茫的大地上?一條持著兩條膀子?身披金甲的雄壯的漢子自蒼白的宮殿群中奔出,抓起掛在胸前的鷹哨,大力吹響。
蒼鷹疾馳而下。
雄壯漢子探出一條足有常人大腿粗的雄壯胳膊?沉穩的接住半人高的蒼鷹。
鋒利似刀刃的鷹爪?竟沒能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道白印!
雄壯漢子從緊隨而來的鷹奴手中,接過一快巴掌大的血淋淋鮮肉喂進蒼鷹的嘴裡,而後解下鷹爪上的竹筒?將蒼鷹交給鷹奴。
“啪。”
兩根鐵鑄般的手指?捏碎了鐵水封口的竹筒。
雄壯漢子取出竹筒內的布帛?展開看了一眼?臉色頓時一變?慌忙收起布帛?轉身急匆匆的往宮殿群深處奔去。
越往深處行。
溫度越低。
很快,雄壯漢子口鼻中呼出的熱氣,便凝結成了尺餘長的白氣兒。
這是一種有彆於冰天雪地的寒冷。
冰天雪地的冷,第乾冷,冷在表麵。
厚實而暖和的衣裳?武者澎湃的血氣?均能抵抗這種寒冷。
而宮殿中的這種冷?是一種深入骨髓?令人心底發毛的陰冷。
以雄壯漢子光著膀子都可無視鷹爪,至少也是八品武者的實力,竟都被凍得渾身冒雞皮疙瘩……
但這樣冷?雄壯漢子卻反倒放輕了步伐,輕手輕腳的往身處行去,似乎唯恐驚醒了什麼。
他的確是怕自己的腳步。
驚擾到了這地下沉眠的列祖列宗。
不多時。
雄壯漢子抵達一座通體以玄冰雕琢而成的冰殿外,雙俠下跪,叩首道:“老祖宗,孫兒姬泰求見。”
“哢哢哢……”
兩扇玄冰大門緩緩打開,一道蒼老的聲音,從冰殿內部傳出,“泰兒啊,進來罷!”
雄壯漢子躬身入內。
冰殿內,卻並非是一副冰天雪地場景。
而是種滿了許多喜寒喜陰的奇花異草。
涓涓的寒氣,在地麵上流淌著。
宛如仙境一般。
雄壯漢子卻是見怪不怪、習以為常,熟門熟路的轉過一株株奇花異草,於一顆仿佛榕樹般的巨大雪梅之下,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一位皓首白須,乾瘦得隻剩下一層皮包骨頭的老人,頭頂帝冕,靜靜的躺在搖椅上,身上裹著一件厚厚的雪熊皮毛,垂落在外的衣袖,還依稀分辨出,那是龍袍。
帝王的裝扮,已經無法再給這位老者增添帝王威儀。
雄壯漢子見了,也隻覺得心酸。
作為最受寵的曾孫,他知道,老祖宗已經近兩百多年未曾卸下過帝冕和龍袍。
非是老祖宗不願卸。
而是不能卸。
他老人家的性命,全靠這天子駕和列祖列宗殘餘的龍氣支撐著。
對旁人來說,代表至高權力與威儀的帝冕、龍袍,對老祖宗而言,不過是掙不脫的枷鎖……
老人睜開渾濁得幾乎分不清瞳孔和眼白的雙眼,目視著哽咽的雄壯漢子,勉強的笑道:“泰兒啊,何事要見我?”
雄壯漢子跪於老人膝前,從懷中取出布帛,回道:“老祖宗,九州回報,玄北州出現氣運金龍!”
老人淡淡“哦?”了一聲,問道:“新龍勢成了嗎?可是那鎮北王霍青?”
雄壯漢子回道:“並非霍青,而是一個名叫張楚的江湖草莽!”
“張楚……”
老人輕聲念誦了一遍這個名字,竟也不覺得驚訝,而是輕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啊……是時候回家嘍!再不回,可就真回不去嘍!”
雄壯漢子聞言,慌忙道:“老祖宗,何不再等等?眼下贏氏反賊國力尚存,九州又生了新龍,您老現在回去,豈不是兩麵受敵?”
“好孩子,事情不是這樣看的!”
老人從熊皮下伸出一隻乾枯的手掌,輕撫著雄壯漢子得頭頂,緩緩的說道:“既生新龍,便意味著他贏家已為九州氣運所棄,此乃大勢,任他贏易再有千般手段,也不可再改,此時再不回,待新老交替、主從易位,吾族,便真要腐朽在這萬裡黃沙之中了!”
“再者說,他贏易不惜自損國運,布下這麼大一盤棋,不就是為了引祖爺爺入局嗎?”
老人笑:“他贏易都有‘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氣概,祖爺爺,自不能令列祖列宗蒙羞……”
“可是,可是您的身體……”
雄壯漢子虎目含淚的看著他油儘燈枯的身軀,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老祖宗為了維持他們的族運不墮,撐得太久太久了。
老人暢慰的笑道:“癡兒,何必做此小女兒姿態,當年他贏易占著天命,祖爺爺尚能贏他半子!”
“而今大家都是棄子,再較高低,不過是從頭再來過……祖爺爺,何曾懼過他贏易!”
直到這時,這位仿如風中殘燭的老人,才終於嶄露出一絲絲一代帝王蔑視天下的霸烈氣概!
ps1:最後一個月了,讓我們,陪張楚拚殺完這最後一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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