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隻有他了(1 / 1)

“謝盟主……”

排山倒海的高呼聲,在太平關的上空回蕩。

在太平關內一個陰暗的角落裡,一雙閃爍著淡淡血光的眸子,怔怔的望著關樓上的那道白白衣勝雪的身影。

終於又見麵了……

您還是這麼體麵。

這麼的光芒萬丈。

要不是知道您是怎麼起得家,打死我都不信,您竟然是從梧桐裡那種鬼地方爬出來的。

真羨慕他們啊。

還能跟著您。

還能站在陽光下聽您說話。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啊!

他艱難的收回目光,低低的呢喃道:“項氏、連城誌嗎……屬下接令。”

他扯起背上的鬥笠扣在頭上,緩緩退入角落深處。

角落很黑。

他的身影,更黑。

……

“兔崽子你再跑……”

“小娘,我知道錯啦……”

火冒三丈的李幼娘拿著雞毛撣子在後邊追。

渾身泥濘,隻剩下一隻鞋子的李錦天在前邊撒丫子跑。

長街兩旁一些個閒得沒事兒乾的婦道人家,笑容滿麵的磕著葵花籽兒看著這每過上三兩天就必會上演的一幕。

沒有人上去勸。

也沒人上前去攔住著李幼娘。

隻有人無良的大喊道:“小兔崽子,再跑快點,你小娘追上來啦!”

“抓住了屁股就會被打開花喲!”

“幼娘,再跑快點,吊起來打!”

李幼娘又急又氣,赤急白臉的怒喝道:“你們再瞎起哄,我明兒就讓這兔崽子掀你們家房頂去!”

前邊的李錦天一邊跑一邊凶巴巴的幫腔道:“對,掀你們家房頂去!”

“哈哈哈……”

一幫婦道人家被這娘倆兒逗得是笑得前俯後仰。

誰都不在乎這倆娘的話。

李錦天要真願意上他們家裡去。

就是讓他掀了房頂又如何?

北平盟雖然沒做過背景審查這類工作。

但能住到張府附近這條街的,必然都是心向老張家人的。

如果有人要傷害老張家人,他們能用血肉之軀去幫老張家人抵擋刀槍的那種。

角落裡。

閃爍著淡淡血光的眸子,不斷的在這一大一小之間徘徊,薄薄的唇角蕩漾著淡淡的笑意。

這小丫頭片子,竟然都做娘了……

這就是大哥的兒子嗎?

嘿,果然是外甥像母舅啊!

要是錦天還活著。

應該比這個小家夥兒還高了吧?

也是。

我殺了那麼多人。

哪配有後人啊。

大哥早就讓我少殺人、少殺點人。

那時候怎麼就聽不進去呢?

哈哈哈……

李正啊李正!

你腦子壞掉了吧?

現在還想這些作甚?

你、回、不、了、頭!

他死死的捏著拳頭。

指甲深深的刺進了血肉裡。

紅得發黑的鮮血,一滴一滴的滴落在他腳下。

染紅了泥土……

他緩緩的退入了黑暗中,仿若一體。

……

轉了好幾圈終於追到李錦天的李幼娘,攥著他的衣領子,一把將他摁得彎下腰,撅起屁股,掄起雞毛撣子就揍!

“你大娘前幾天才給縫的新鞋!”

“你穿了幾天?”

“啊!”

李錦天是個天生的牛犢子,越大越犟,挨了揍既不哭、也不鬨,而是紅著著一張小臉,怒聲道:“打吧打吧!打不死我,回頭就讓我阿爸收拾你!”

“哈哈哈……”

這下子,街道兩側那些個磕著葵花籽看戲的婦道人家們,真是笑得肚子都疼了。

李幼娘氣得都快哭了:“你爹要還在,不打斷你的腿你來問我!”

李錦天扭過頭,莫名其妙的看著她:“阿爸乾啥要打斷我的腿?”

聽到他這句話,李幼娘又一下子笑出了聲,使勁兒的戳了戳他的額頭,嗔道:“你就知道你阿爸對你……”

她並不覺得心酸。

這事兒已經過去好些年了。

有淚,她也早就流乾了。

她隻感到驕傲。

驕傲自己當年沒看錯人。

張楚待李錦天怎麼樣。

她都看在眼裡的。

張楚心頭對李錦天是怎麼想的。

她這個枕邊人也都知道。

親兒子也就這樣了……

“好了,起來吧!”

氣頭兒上打了李錦天好幾雞毛撣子,這會氣兒消了她自個兒又心疼得不得了:“你說你,我要揍你,你怎麼不躲呢?”

李錦天齜牙咧嘴一臉怪像的看著李幼娘。

躲?

我躲得開嗎?

李幼娘又是心疼又是愧疚,蹲下來揉著李錦天的小屁股,溫言道:“好好好,是小娘的錯,小娘不該拿雞毛撣子打我們錦天……不過你把你大娘給你縫的鞋弄丟了,還是你不對!”

“你自己說,你大娘一個月要給你縫幾雙鞋才夠?”

“你看過你大娘那雙手了嗎?”

“啊?”

“全是給你縫鞋紮的!”

“你怎麼就不能學學人家太平,規規矩矩的,連門都不出!”

“啊?”

越說越氣的李幼娘又伸手去撿地上的雞毛撣子。

李錦天見狀,連忙雙手捂住屁股墩兒,急聲道:“你才說不該拿雞毛撣子揍我的!”

李幼娘橫起眉毛:“老娘說話不算說行不行?”

李錦天:……

就在這時候,一道略有些畏縮的聲音,在一旁響起:“三、三夫人。”

李幼娘猛地一回頭,凶神惡煞的看向說話的人:“作甚!我教孩子,關……”

一句“關你屁事”還沒說完,就沒了聲音……

因為說話的人,是一個扛著一個插滿冰糖葫蘆的稻草垛子的老頭。

這老頭他認得,南市那邊賣冰糖葫蘆的老劉頭兒。

她偶爾會去照顧他的生意。

嗯,偶爾……

不過他不是重點。

重點是冰糖葫蘆!

李幼娘是個嘴饞的。

興許是小時候家裡太窮,成天儘啃野菜窩頭了。

所以長大了之後,就得把小時候沒吃到零嘴全補上。

不過這兩年她收斂了不少。

因為前些年,她偷偷的領著小錦天去廟會吃零嘴,被登徒子燕驚鴻打了一巴掌……死了很多人。

見到是老劉頭,李幼年的態度溫和了不少:“是劉大爺啊,您到這邊來做什麼?這邊可沒多少人會買您的冰糖葫蘆。”

老劉頭聞言,鬆了一口氣,輕輕將肩膀上的草垛子放下來,賠著笑臉兒道:“剛剛有個白臉兒的後生,買下了老頭所有的冰糖葫蘆,讓老頭給您送過來……”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幫子閒得沒事兒的婦道人家就扔了手裡的葵花籽兒,麵色不善的圍上來:“我說老劉頭兒,你也是咱們太平關的老人兒了吧?這條街什麼規矩你不知道嗎?什麼阿貓阿狗的東西,你就敢往老張家送?吃壞了三夫人,你這條老命拿什麼賠?”

“就是,我看你一把年紀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為了倆錢,連咱太平關姓啥都忘了是吧?”

“你還記得當初你們爺孫兒,是怎們來的北飲郡嗎?要沒楚爺,你墳頭的草都三尺高了吧?”

老劉頭一聽也急了,紅著臉怒聲道:“放你娘的屁,這些冰糖葫蘆是俺老劉頭一串一串親手做的,絕對沒讓外人碰過,要不然,就是打死俺,俺也絕對不會給三夫人送過來……”

話說到一半兒,他的話音漸漸的小了下去。

心頭也在嘀咕,我怎麼就吃了豬油蒙了心,真給送過來了呢?

正常情況下。

有外人找他們這些太平關的老人往老張家送東西。

他們絕對是第一時間就找來北平盟的人將其拿下!

敢打老張家的歪主意,活膩味了!

“得今兒算是俺老劉頭吃了豬油蒙了心,你們當俺沒來過,俺這就去找北平盟巡街的後生們,抓那個雜碎,完事了該殺該剮,俺老劉頭兒都沒二話!”

他將草垛子扛在肩上,轉身就要走。

然而李幼娘一把攥住他的衣袖,輕聲問道:“那白麵後生,長什麼樣?”

她怔怔的望著插滿冰糖葫蘆的草垛子,明媚的大眼睛蕩漾著水光。

小時候,她家很窮很窮。

但她哥帶她極好極好。

他能買給她的。

他都拚了命的買給她了。

冰糖葫蘆。

糖人兒。

豆沙包。

一個月,她總能吃到那麼一兩次。

這其中,她最愛的就是冰糖葫蘆。

酸酸甜甜的。

總也吃不夠……

她哥也總拿冰糖葫蘆騙她。

騙她幫他洗衣裳。

騙她幫他做飯。

“你給哥哥洗衣裳,哥哥明兒個就買一垛冰糖葫蘆給你吃!”

“你去給哥哥熱冷飯,哥哥明兒個就買一垛冰糖葫蘆給你吃!”

他總也做不到。

可她總是上當。

這世上,知道她最愛吃冰糖葫蘆的,可能有不少。

但會買一垛冰糖葫蘆給她的,隻有他一個……

老劉頭聞言,努力回想剛才那白麵後生。

但想啊想。

越想越模糊。

越想越想不起剛剛才見過的那個白麵後生長啥樣。

“他生得很白。”

“像是好幾年都沒曬過太陽……”

“眼睛、眼睛……”

他絞儘腦汁的想了好半天,突然想起來:“哦,對了,他缺了一顆門牙!”

李幼娘聞言,眼淚奪眶而出。

老劉頭手足無措,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一幫子圍觀的婦道人家也嚇住了,圍上來七手八腳的幫李幼娘擦眼淚。

沒過多久。

站在一圈婦道人家外頭的老劉頭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來,從腰間取出一團鐵疙瘩,高高舉起:“對了,那後生還讓俺把這個帶給三夫人你,說是讓你轉交給楚爺……”

黑暗的身影,不知何時又回到了那個黑暗的角落裡。

在老劉頭舉起那個鐵疙瘩的那一刹那。

他便決絕的轉過身。

再沒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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