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子連夜趕到無名山穀。
一進門,他就見大哥坐在火塘邊上,一手托著下巴頂頂的凝視著火焰,一手拿著一個鐵釺,串了幾個雞翅膀在火塘邊緣燒烤。
隻是那幾個雞翅都已經烤糊了,他都沒發現。
火光在他臉上的跳動,將他的臉色渲染得陰晴不定。
“楚爺,雞翅糊了。”
他輕聲呼喚道。
張楚這才回過神來,笑著朝他招手道:“來了,坐吧。”
騾子點點頭,搬了一截平整的樹樁坐到火塘旁。
張楚瞄了一眼自己手裡的雞翅,假裝沒看見烤糊的一麵,順手就把這一串雞翅塞到騾子手裡,再順手從身旁的木桶裡拿起一串早就醃好的雞翅,插到火塘旁。
騾子看了看手裡的糊雞翅,決定想個法子轉移大哥的注意力。
“楚爺,西涼武士樓對燕北七殺動手了,兵分三路,看樣子,是奔著留下這一股燕北七殺的人馬去的!”
張楚:“什麼時候的事?”
騾子:“入夜前。”
張楚算了算時間,那個點,正是謝嘯青從他回去的時間。
是巧合嗎?
還是謝君行在等他的回複?
張楚虛起雙眼沉吟了片刻,道:“此事容後再敘……我讓你查的事,有結果了嗎?”
“有了!”
騾子連忙回應:“您所料不錯,西涼州那邊的確是發生了一件我們不知道的事。”
張楚拿起小刷子沾了點香油往雞翅上刷:“什麼事?”
騾子看了看他,道:“昨日王真一動身來,要來咱們玄北州,被您大師兄擋回去了。”
張楚拿小刷子的手一頓,偏過頭看他:“你說誰?”
他聽清楚了。
隻是想再確認一遍。
騾篤定的說道:“您大師兄,‘追魂手’梁源長。”
他了解大哥的性子。
這個人情,怕是越來越難還了……
張楚放下小刷子,麵上浮起意外之色。
這個事情走向,的確在他預料之外。
但相比這個變化,他更關注另一件事:“我命你加派人手去西涼,掌控王真一的行蹤,為什麼我大師兄都將王真一擋回去了,我還未收到任何消息。”
騾子一個激靈,放下手裡的雞翅就要站起來。
張楚卻像是早就料到他的反應,一掌按住了他的肩頭,淡淡的說:“坐著說。”
騾子暗暗的咽了一口唾沫,硬著頭皮道:“楚爺,我聽您的命令加派了一組人手過去,但西涼州畢竟不是咱們自己的地盤,他們過去需要一點時間摸索,這也怪我,也未曾料到王真一的反應會這麼快……”
張楚麵無表情的打斷了他的辯解:“理由要找總能找到。”
“你可以給你自己機會。”
“我也可以給你機會。”
“但敵人不會給我們機會。”
“敵人隻會等我們犯錯!等我們露出破綻!”
“王真一是什麼人?”
“沙海盜是乾什麼吃的?”
“要真讓他進了玄北州,他不來找我,直奔太平鎮怎麼辦?”
張楚淡淡的說道。
但騾子卻陡然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掙脫張楚的手,站起來大聲道:“幫主,屬下知錯,絕對不會再有下一次,若再有下一次,不消您動手,我自個兒了斷!”
張楚瞥著他,輕聲道:“不用拿大話唬我,兄弟一場,即便你做錯事我也不會真拿你怎樣,但如果還有下一次,你就踏踏實實的當你的厚土堂堂主,我會再找一個人來接手風雲樓的事務。”
他的語氣依然平平淡淡的,既不陰冷、也不憤怒。
但就因為他的平平淡淡,讓騾子知道,大哥是說真的,沒跟他開玩笑。
不過事情的確是他沒做好。
真讓王真一神不知、鬼不覺摸進玄北州,後果也的確非常嚴重……
騾子沒怨言!
張楚沒再看他。
他拿起火鉗輕輕撥了撥火塘裡的柴火,道:“往西涼州再增派兩組人手,用以前血影衛的路子擴張,樓裡每月撥付給他們十萬兩銀子……不問賬目,隻要結果!”
騾子坐會樹樁,有些擔憂的低聲道:“楚爺,這麼做,會不會失控啊!”
他一手創建了血影衛,並將血影衛從一個由社會閒散人員組成的草台班子帶成現今一組人馬就能執行抓捕五品強者的精銳探子,再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風雲樓!
風雲樓如今走的是高精尖路線,所有的密探都是從前血影衛龐大的探子中選拔出來的,能力自不用說,都是一等一的!
但也正因為他們能力太強,而且缺乏比較的對象,以至於十二密使個個都是心高氣傲的主兒!
最好的例子,便是紅雲,她剛到張楚身邊的時候,甚至敢對張楚甩臉子!
現在他們能服服帖帖的,皆因風雲樓內部的種種鉗製手段,以及他與大哥在上邊壓著。
真放他們紮根西涼州,給他們那麼大的權力、那麼多的銀錢,他們還不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張楚沉默的撥動著火塘。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道:“你覺得大劉怎麼樣?”
騾子並不意外,略一沉吟便搖頭道:“大劉的性子太過實誠、待人也太過寬厚,乾不了這種臟活兒!”
“老牛呢?”
騾子:“牛十三太魯莽,論打論殺他是把好手,但他要乾這個活計,不出三個月,他就得橫屍街頭!”
“那我手裡沒有合適的人選了。”
張楚無奈道。
四個密探組,已經是風雲樓三分之一的力量,非同小可,不是他絕對相信的人,他絕對不可能將這麼強大且能反噬風雲樓的一股力量交出去。
但西涼州畢竟不是太平會的地盤,隔著千山萬水的,交通和通訊都極為不方便,是得有個把穩的人坐鎮才穩妥。
騾子沉思了一會兒,道:“要不然,讓張猛過去吧,他性子穩妥、腦子也活泛,很快就能上手。”
“張猛?”
張楚擰著眉頭:“猛子穩妥是穩妥,但青葉堂的生意也不能丟啊,那可是咱們的錢袋子……”
騾子低低的笑道:“咱們太平會與將北盟不是要合並為北平盟了嗎?張猛做生意是一把好手,但和烏大少比起來,還差著境界吧?”
白頭佬?
他連自己都快要管不好了,如何還能管得了北平盟這麼多生意?
不過騾子提起他,倒是令張楚想起一個人來。
但白頭佬江河日下,現在再把照顧他的起居的心腹要走,是不是不大妥當?
張楚沉思了片刻後,搖頭道:“此事容後再敘,你先把人派過去,擴張的命令,先不要下達,等我的命令。”
騾子點頭:“是。”
頓了頓,張楚又道:“稍後我手書一封,你派妥當的人送到我大師兄手上。”
騾子繼續點頭稱是,末了有些訝異的看著他道:“楚爺,今晚西涼武士樓對燕北七殺下手,咱們不過去湊湊熱鬨嗎?”
這可不像大哥。
張楚搖頭:“不了,今天下午,我已答應與西涼武士樓結盟,不便去湊這個熱鬨,你後邊行事也注意一點,儘量不要去碰與西涼武士樓有關的人和事,男子漢立於世,還是得言而有信。”
騾子震驚的失聲道:“結盟?”
張楚:“暫時的,等到扳倒了天行盟後,說不定還是得一決雌雄。”
“聽您話裡的意思是……咱們和天行盟已經徹底談崩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