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前行中,淡淡的檀香也隨之浮動。
張楚眯著雙眼坐在檀香之中,單手拄著飄雪,似在小憩。
“屬下紅雲,求見幫主。”
溫柔卻利落的聲音傳入車廂,張楚未睜眼,隻是輕輕的吐出一個字來:“進!”
紅雲挑起厚重的車簾鑽進車廂裡,跪坐在矮幾前:“幫主,查清了,死的那些人是陶玉縣、琉球縣兩縣縣衙的所有公人,及其家眷……未有遺漏!”
張楚的眉頭抖了抖,沉默半響,才淡淡的問道:“誰乾的?”
紅雲:“下手的人是老手,做得極其乾淨……屬下懷疑是西涼沙海十三盜所為,他們是一股四下流竄的馬賊,以前在西涼州的時候就乾過屠村這種十惡不赦的……”
張楚擰著眉頭打斷了她的話:“懷疑?”
紅雲的心神仿佛也隨著他的眉頭猛地跳了跳。
平心而論。
他從未對他發過火。
連大聲講話的時候,也是極少。
或許是因為她男人曾是他的衛隊長的緣故……戰死的衛隊長。
但他身影在她的心頭卻越來越龐大。
像一座巍峨的大山。
她被籠罩在大山的陰影之下,越來越渺小……
“他們做得太乾淨,沒留下線索,天風的人勘察了數個現場,都沒能找到任何線索……”
紅雲低著頭,緊張的解釋道。
張楚麵無表情,沉默無語。
紅雲見狀,暗地裡一咬牙,強撐著俯首到底:“請主上再寬容三日,屬下必將真凶揪出來!”
張楚的眉腳挑了挑,慢慢的鬆開了。
能把紅雲逼得來跟他討價還價,凶手的確不簡單。
要殺這麼多人,還要將他們的人頭從陶玉縣、琉球縣運送到鹹瀘縣以西壘砌成京觀,至少也得出動五六十人。
出動這麼多人,還能把事情做得這麼乾淨,
老手中的老手!
“就給你們三天時間,核實凶手的身份!”
張楚終於睜開了雙眼,清亮的眸子中似有雪光閃過,如同雪亮的刀刃一般凜冽。
低頭跪坐在矮幾前的紅雲身子一顫,渾身爬起雞皮疙瘩。
“但我不想等!”
張楚淡淡的說道:“你不懷疑西涼沙海十三盜嗎?就先拿他們下刀……殺光了,總不會有遺漏!”
紅雲聞言,顫栗得越發厲害了。
她知道,張楚對她沒惡意。
但她就是恐懼。
就像是有無數把刀架在她的身上,鋒利的刀刃緊緊的帖著她的皮膚……
張楚無視了她的恐懼,繼續說道:“把西涼沙海十三盜藏身的地點告訴大劉,命令大隊轉道,我們殺過去!”
“是!”
紅雲如蒙大赦,俯身行禮後迅速退出車廂。
張楚目送她出去,兩條修長的臥蠶眉又擰了起來。
“西涼沙海十三盜?”
他低低的喃呢著這個名字,腦海中迅速閃過與這個名字有關的一個個關鍵詞、關鍵句。
馬賊。
沙民。
數量逾千。
掠劫邊境。
來去如風。
心狠手辣。
頭領以武功高低占據交椅。
西涼州府數次圍剿,都被其突圍而出。
背地裡疑似還有金主爸爸。
張楚虛起雙眼,低低的喃呢道:“這會是借刀殺人嗎?”
他沒把握。
他隻知道,越是這種看起來就理所當然的無腦案件,中間有坑的幾率就越大。
通常查到最後,真凶往往是最不可能的人。
嗯,電視劇裡都是這麼演的……
不過這不重要。
他來上原郡,就是來蕩平這些過江龍的。
處於那些過江龍的角度,從他踏進上原郡的那一步開始,他張楚,和他們所有人已經是敵人。
不一定是不死不休。
但肯定得分一個高低強弱。
既然如此。
他先殺誰,後殺誰,根本不重要。
某種意義上,這個事情還給了切入點……
那些個過江龍在上原郡糾纏了這麼久,彼此間合縱連橫,早已形成一個很微妙的平衡……時至今日,仍然沒有任何一家被淘汰出局,就是最好的證據!
他領著五千紅花堂精銳殺過來,肯定是要打破這個平衡的。
不找準切入點,很有可能引來所有過江龍的一致針對……
有一說一,張楚現在不懼與燕西北任何一個江湖勢力交手,即使打不過,他也有信心穩得住陣腳。
但要他一挑五、一挑六,其中還有天行盟和無生宮這種龐然大物,也太看得起他了!
現在既然他們內部想拿他張楚做刀,切入他們那個平衡裡,張楚當然不會有太大意見。
反正他找到機會,一樣會反手砍死拿他做刀的人。
……
陶玉縣因為緊鄰大雪山,成為了這場席卷燕西北三州江湖的紛爭的大舞台。
既然陶玉縣是舞台。
那麼舞蹈演員們自然不可能一直待在舞台上,任由周圍的觀眾們像看猴子一樣的觀察他們。
而應該是先在後台化好妝,換上演出服,以最完美的姿態登台演出,搏一個滿堂彩!
不過舞蹈演員也分為兩種。
一種是不露臉的群演。
群演大多共用一個化妝室,共用一個更衣間。
一種是有名有姓有粉絲的角兒。
他們會有單獨的化妝室,單獨的更衣間。
西涼沙海十三盜雖然名聲臭不可聞,但他們在上原郡內的過江龍中無疑是角兒,有資格爭番位的那種。
他們當然有私密的化妝室、更衣間,阻擋那些無孔不入的狗仔。
地處陶玉縣以三十餘理外的木棉村,就是這個化妝室、更衣間。
木棉村偏離了馬道,周圍人煙稀少。
最重要的是,木棉村處在一個山坳裡,周圍是一片草木稀疏、坡度平緩,極其方便跑馬的山地!
沙海十三盜是馬賊,人人都有馬,且騎術精湛,有此地利,一旦遇到敵襲,無論是戰是走,於他們而言都極其有利。
夜黑風高。
木棉村進進出出的走馬消停了一些。
木棉村周圍,三五成群的嘍囉圍在篝火前,一隻手用馬刀穿著巴掌大的肉塊在篝火上燒烤,一手攥著羊皮囊喝著酒。
到處都是鳥語一般的不知名方言,嘻嘻哈哈的笑聲隨著風聲傳出老遠。
“嗚……”
一聲蒼涼、悠遠的號角聲,打破了這個尋常的夜。
所有圍坐在篝火旁的嘍囉們,都像是觸電一般的從地上彈起來,抓著馬刀去找自己的馬。
平靜的木棉村也一下子就活了過來。
到處都是轟隆的馬蹄聲。
號角聲傳來的方向,黑壓壓的人潮碾滅了一座座篝火,動作迅速的朝著雞飛狗跳的木棉村包圍過來。
沒有呼喊。
沒有咆哮。
就像是漫過平原的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