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打臉(1 / 1)

傍山而建的太平鎮,在夕陽下有一種彆樣的美。

麻衣老仆步履匆匆的走進太平會的大堂,“老爺,張老爺有消息回來。”

“這麼快?”

伏案奮筆疾書的烏潛淵當即就停了筆,抬起頭來。

麻衣老仆雙手將小拇指粗細的竹筒呈給烏潛淵。

烏潛淵取出密函,撚開後借著有雲紋長案上的燈光細看。

“張老爺怎麼說?”

麻衣老仆急切的問道。

他是最了解自家老爺計劃的人,當然知道燕驚鴻開出的條件對自家老爺而言,意味著什麼。

“老二接受了燕家開出的條件,托我全權處理此事。”

烏潛淵言簡意賅的回答道,但臉色卻沒什麼喜色。

麻衣老仆觀察到了他眉宇間的沉重,不由的疑惑道:“您怎麼了?張老爺都答應了,您怎麼還不太高興?”

烏潛淵手中的白紗密函放到案幾上,抿了抿嘴,目光有些激烈:“密函上,不是張老二的筆跡。”

麻衣老仆覺得有些糊塗。

張老爺家大業大,手底下能人輩出,隨便吩咐個人代筆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

同一時間。

李幼娘領著小錦天,穿梭在鎮裡的廟會中,做兩個快樂的小吃貨。

小錦天一手牽著小娘的手,一手拿著一個大大的糖人兒,走一步舔一口、走一步舔一口,樂不可支。

李幼娘也孩子氣的拿著一串糖葫蘆,自己吃一口,遞給小錦天舔一口;自己吃一口,遞給小錦天舔一口。

一邊走一邊掃視長街兩側的攤子,尋找下一個值得她寵幸的美食。

四條身著便服的紅花堂彪悍,樂嗬嗬的跟在她們姑侄倆身後,一點兒都不嫌她們麻煩,反倒有一種看著自家妹子初成長、自家子侄滿地跑的欣慰感。

綰起頭發為人婦的李幼娘,細算年紀,其實才剛滿十八,正是如同夏花盛開一般的璀璨年紀。

少女的清麗和為人婦的風韻,在她的身上得到最完美的結合。

再加上幼時的清苦生活與錦天府外的劇變,再她身上沉澱發酵出的那一股子說不出、道不明,好似野草一般的韌勁兒……

當年那個踩著凳子站在灶台前做飯的柴火妞,已然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美人。

在這個時代,大美人的命運通常都不太好,大多都被像金絲雀一樣,被囚於深宮幽院之中,孤獨的燃燒最美的年華,隻為給有權有勢者提供片刻的歡愉。

和那些大美人相比,李幼娘的命運顯然不是一般的好。

她有一個已經遠去,餘威卻依然籠罩著她的兄長。

一個尊重她,愛護她,心疼她的夫君。

還擁有太平鎮這麼大一個家,供她展示最美好的年紀。

不枉她昔年的堅持。

走著走著,李幼娘突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氣。

麻辣。

鮮香。

夾雜著蔥花和香菜的香氣。

李幼娘陶醉的深深吸了一口,再看了看自己手裡的冰糖葫蘆,突然就覺得它不酸甜了。

她隨手就把冰糖葫蘆塞到小錦天手裡,拉扯著他快步往香味傳來的方向走去。

這生意,肯定是他們家的。

但前陣子一直在月亮湖精舍那邊,她有好長時間都沒吃過這一口兒了。

“小二哥,來六碗紅湯雜碎,多放香菜多方蔥花!”

她站到熱火朝天的雜碎湯攤子麵前,熟絡的喊道。

清脆利落的聲音,在鐵鍋裡竄起的氤氳的熱氣兒中,也給人一種如聞絲竹般的賞心悅目之感。

鐵鍋後邊的忙活的夥計與攤子裡的食客們,不約而同的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大部分人一眼就認出她來了。

沒人上來與她熱絡的打招呼。

但鐵鍋後邊的做雜活的夥計,默默的從案台上擺得整整齊齊的碗裡收了六個,又拿到清水裡使勁兒的清洗了一番後,再擺回案台上。

掌勺的夥計解開鍋蓋,在熱烈的鍋氣中揮動勺子撈起紅彤彤的雜碎,一隻碗一勺子,盛得滿滿當當的,再從一旁的清湯鍋裡,舀起一勺蘿卜,象征性的一碗放上兩塊……

男女有彆,他們無法向李幼娘表達親近之意。

但尊敬,是有辦法表現出來的。

李幼娘也沒有對他們的特彆照顧表示什麼謝意。

他們是朋友,是兄弟,是家人。

朋友、兄弟、家人之間,是不需要為了一點點小事道謝的。

而且,這是她家的生意……

她目不轉睛的盯著那一碗碗紅豔豔的雜碎湯,不住的咽口水。

有些食物就是這樣,見不著的時候也不會特彆想,但見著了,就會毫無抵抗力……

雜碎湯於李幼娘,顯然還有著很特彆的意義。

“此等粗略食物,如何入得小娘子之口。”

就在她等著吃雜碎湯時候,一道一聽就不是本地人的粗豪聲音在邊上響起。

一名穿著深藍色銀色海浪紋對襟長衫,腰間紮了一條金絲腰帶,渾身散發著脂粉氣的年輕公子哥,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裡轉出來,麵上掛著淡淡的笑意向李幼娘靠近。

他沒發現的是,他的話剛一出口,站在大鐵鍋後拿著菜刀切蘿卜塊的切墩兒,手頭的動手就猛地一頓,攤子裡的食客也都抬起頭,一臉古怪的看向他。

滿口花花的公子哥多了去了。

隻要不真上手,算不得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過。

彪悍的老娘們當街調戲文弱書生,在玄北州這種民風剽悍之地也不算是稀奇事兒。

就這位公子哥這身皮囊,若是調戲其他大姑娘小媳婦,說不定人麵上生氣,心頭還指不定怎麼美……

但你怎麼就好死不死的找上這位了呢?

李幼娘擰起清秀的眉頭,反手就是一個大嘴巴子抽了上去。

“啪。”

一個響亮的大嘴巴子,在雜碎湯攤子前響起。

攤子裡的食客們終於忍不住喧鬨起來。

“李小娘好樣的!”

“瞎了你的狗眼,敢花花都李小娘頭上,還不快滾!”

“快滾,再不滾打死你!”

有人稱讚李幼娘的性子乾脆。

有人大聲的恐嚇、喝罵這個外鄉公子哥。

當然,恐嚇、喝罵,也不一定就完全是惡意。

比如現在,從食客們的視角就分明看到,四條大漢麵色陰戾的從來來往往的行人從走出來,圍向這個年輕公子哥。

他要是識相的立刻滾蛋,說不定這事兒也就這麼過去了。

事實上,李幼娘乾淨利落的動手打人,未嘗沒有這方麵的考慮。

她動了手,這個眼瞎的玩意再認個慫,挨上一頓暴打今兒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要是輟在她身後不遠處那四名弟兄上來動手,那他今兒不留下點什麼重要零件兒,怕是走不脫,要是後邊那四個弟兄手再黑點,他恐怕就再也看不到太陽升起了。

為了這麼點小事,丟了命或者丟了胳膊大腿,不值當。

李幼娘真是這麼想的。

但可惜,好心不一定有好報。

“啪。”

又一聲響亮的耳光聲,像一瓢冰水兌進煮開的鐵鍋裡,沸騰的雜碎湯探子,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了。

李幼娘退了幾步,捂著火辣辣的臉,竟有些發愣。

同樣被她一耳光打得一臉懵逼,直到眾多食客大聲恐嚇、喝罵,才回過神來的年輕公子哥,麵紅耳赤的咆哮道:“賤婢,你敢打我?”

歇斯底裡的咆哮聲,一瞬間就將在場所有驚呆了人,拉回到現實中。

鐵鍋後提著菜刀切蘿卜塊的切墩距年輕公子哥最近,掄起菜刀就飛了過去。

同一時間,四名紅花堂甲士從腰間拔出一把短刀,就凶神惡煞的撲了上來。

下一刻,攤子裡所有的食客都從屁股下邊抽出條凳圍了上來。

李幼娘回過神來,慌忙護著小錦天就往後退。

她什麼都沒說。

因為她知道,這個人死定了。

雖然她覺得自己打了他一耳光,他還了自己一耳光,其實應該算是扯平了……

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

他已經死定了。

她的臉,不隻是她的臉。

還是她男人的臉。

在太平鎮打了她男人的臉,要還能活著走出去,那這滿鎮的老爺們,都該抹脖子了……

“嘭。”

一道人影吐著血從擁擠的人群中倒飛了出來。

混亂中,李幼娘聽到有人喊“點子紮手,搖旗!”

幾息後,一道耀眼的紅光衝天而起,在入夜前的陰鬱天空中炸開,結成一朵燦爛的紅花。

整個太平鎮都看到了這多燦爛的紅花。

……

“嗖。”

“啪。”

剛剛端起飯碗的烏潛淵,聽到窗外的尖嘯聲,疑惑的輕輕“嗯?”了一聲。

立在他身後伺候他用飯的麻衣老仆會意,快步走出屋外,還未喚人來詢問,就見到了天空中綻放的那朵燦爛紅花。

他大吃一驚,連忙轉身快步奔進屋內,急聲道:“老爺,出事了,是紅花響箭。”

烏潛淵一聽,丟在飯碗就匆匆走出來。

天空中的紅花已經凋謝。

卻不能挽救烏潛淵那顆一路往下沉的心臟。

出事了!

肯是出事了!

紅花響箭都在太平鎮內出現了,不是出大事了,還能是什麼?

“派人去查……”

話說到一半,烏潛淵又咽了回去,改口道:“算了,招來捕風衛,我們一起去看一看!”

“是。”

麻衣老者一溜兒小跑的離去。

……

“嗖。”

“嘭。”

“啪。”

一隻大腳丫子踹開了一扇紅木雕花們,赤裸著身子、渾身水跡的孫四兒光著腳從浴房裡跑出來,仰頭看了一眼天空中綻放的那朵紅花,登時暴怒:“是哪個蠢貨挑在這個時候搖旗……咦,不對!”

他是紅花堂堂主啊?

紅花響箭隻有紅花堂堂主與幫主能放。

幫主外出了,不在太平鎮。

他這個紅花堂堂主在泡藥浴。

那這支紅花響箭,是誰放的?

他努力回想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來,張府附近駐紮了一支紅花堂人馬,那支人馬的指揮調度權在大劉手中,但編製還在紅花堂,他們也是有資格放紅花響箭著急的。

張,張府?

孫四兒猛地一哆嗦,扯著喉嚨咆哮道:“放三支紅花響箭!”

話音未落,他已經衝進正堂之內。

幾個談之後,他就拖著一把足有成年男子胸口高的門板大刀衝了出來。

適時,三支紅花響箭不分先後衝天而起。

……

鎮門處。

焦山站在城頭,仰望著天空中綻放的朵紅花,一拍箭垛大聲道:“眾將士,披甲執盾,刀槍入手,箭弩上弦,即刻起,未經本將允許,任何人不得出鎮,但有衝門或翻牆者,殺無赦!”

“喏!”

低沉而雄渾的應喏聲自黑暗中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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