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裡,就在英勇的泰爾斯王子深吸一口氣,打算挺身而出展現英雄氣概,救下斯裡曼尼的時候,希萊一把拉住了他。
“等會兒,他們有三個人,你打算怎麼辦?用你的小劍劍捅他們屁股?”
泰爾斯把了把匕首,挑挑眉毛。
“隨機應變。”
好吧,這個他真沒想好。
“隨機應變?”
凱文迪爾大小姐一臉諷刺:“是麼,聽著還真是令人放心呢。”
三位劍士離斯裡曼尼越來越近,後者貼著牆,一瘸一拐奮力奔逃。
泰爾斯歎了口氣:
“如果讓他們帶走……他們會殺了他的,總得做點什麼!”
希萊猶豫了一下:
“好了,看我的。。”
泰爾斯一驚,一把拉住準備往外走的希萊:
“等等,你能怎麼辦,又打算怎麼辦?給他們變魔術?”
希萊下意識地扯走帶著手套的手,聞言眼珠一轉:
“因地製宜。”
因地製宜……
泰爾斯被氣笑了:
“哇喔,聽上去一樣令人放心。”
就在這個時候,小巷的另一端又發生了意外。
“哇吼!兄弟們,慶典快樂!”
三位劍士麵色一變,警惕回頭。
“快樂!”
“爽!”
“繼續喝!”
“把翡翠城喝乾!”
“就像把婆娘操乾!”
喧嘩聲傳來,小巷的出口處影影綽綽,熱鬨嘈雜,伴隨著一大批人的齊聲歌唱:
“啦啦啦哩拉,啦啦啦咯啦,驕傲的水手漂遠方!”
“打得那海盜心慌慌!”
“回頭把船主拱下船!”
“財貨珠寶呀自己占!”
“啦啦啦哩拉,啦啦啦咯啦……”
帶著難聽旋律的歌聲由遠及近,一大群穿著短衫拎著酒瓶的男人勾肩搭背、東倒西歪地進了小巷,所到之處酒酸撲鼻。
泰爾斯和希萊對視一眼:這可能是個機會。
正在奮力逃跑的斯裡曼尼見狀一喜,但領頭的劍士眉頭一皺,他一個眼神讓兩位同伴扣住辯護師,自己回過身麵對這群新來的酒鬼。
“你們是誰?”
當先一個男人一身酒氣,披頭散發,還打了個酒嗝,好不容易才扶著牆麵穩住身體。
“我們四隨?四隨?哈哈哈,哈哈哈!”
他顯然宿醉未醒,神誌不清,說起話來呼哧呼哧,還帶著南岸領鄉間的濃重口音:
“兄逮們,達,達,達聲告束他們,我們,我們,我們四隨,四森摩人?”
話音落下,他那群彼此攙扶、搖搖欲墜的同伴們歡呼一聲,紛紛舉臂響應:
“最勇敢的人!”
“最可愛的人!”
“水手!”
“船員!”
“酒鬼!”
“最牛逼的人!”
“大副的奴隸!”
“擦甲板的!”
“鮫人的爸爸!”
“女孩兒們的夢中情人!”
“船主他爹!”
“他祖宗!”
“他女婿!”
“他老婆的情夫!”
“他情婦的情夫!”
“他兒子的親爹!”
“他媽媽的老公!”
“海盜——呸呸,海上財富分配員!”
小巷狹窄,這一大幫人的鬼哭狼嚎簡直震耳欲聾,就連躲在裡處的泰爾斯和希萊都忍不住捂起了耳朵。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上岸的水手是吧,行了我們這就走……”領頭的劍士一臉嫌惡。
但那個南方口音的酒鬼水手揮舞著酒瓶,仿佛在大合唱裡揮舞指揮棒:
“我們四——”
他的水手同伴們紛紛舉手,齊聲呼應:
“懷亞號的勇士們!”
三位劍士,連同被他們俘虜的斯裡曼尼都聽得一臉扭曲。
等等。
什麼號的勇士們?
嗯?
泰爾斯和希萊對望一眼,雙雙驚疑。
“救命——嗚!”斯裡曼尼見狀眼前一亮,剛要大聲呼救,卻被一個劍士粗暴地扣住嘴巴。
“什麼,救命?”
一位水手暈乎乎地探過頭來:
“救命乾什麼?”
領頭的劍士不動聲色地擋在他身前,將水手拱回去:
“沒事,他喝多了。”
“噢,兄弟,喝多了?喝多了好啊!”
另一個水手搖晃著酒瓶,興高采烈地湊向劍士們:
“乾杯,王後日快樂!”
嗯,這聲音,似乎有點耳熟?
心有疑慮的泰爾斯越聽越覺得不對。
他扒著牆,偷偷露出半個頭,進入地獄感官。
“當然,王後日快樂,快樂。”領頭的劍士為難地應和著,正想努力擠過人群離開,卻被當頭的一個水手一把扣住肩膀。
地獄感官中,泰爾斯定睛一看:
那個搖著酒瓶,跟劍士勾肩搭背的人,雖說一身酒氣,衣裝簡樸,發型散亂,臉上也都是臟汙……
但那麵型輪廓,身高體型……
可不就是星湖衛隊的一等護衛官,丹尼·多伊爾閣下?
泰爾斯愣住了。
“來,一起為我們偉大的詹恩公爵喝一杯!”
隻見眼神迷離,一手勾著劍士的脖子,一手舉起酒瓶:
“祝他身體健康!”
他的同伴們紛紛應和。
泰爾斯眯起眼睛:這群酒氣滿滿的‘水手’,有的聒噪喧囂,有的開口幫腔,有的東倒西歪,有的佯裝醉倒,有的沉默掩飾,但他全都認識,分彆是星湖衛隊的“單挑天王”涅希、“老孔”孔穆托、“古銅”庫斯塔、“高佬”法蘭祖克、“文明禮貌”摩根、“老皮”皮洛加……
加起來大概有八九個人,嗯,還有幾個不認識的家夥,大概是上街拿酒錢騙來的酒鬼。
但是他們……
“當然,身體健康,喝酒就不必了,謝謝,我們趕時間,這就走……”領頭的劍士有些窘迫,不動聲色地扒下的手。
他招招手,兩位同伴一左一右將驚恐的斯裡曼尼脅迫著,準備擠出人群。
但就在這個瞬間,突然開口:
“誒,老大,不對啊!我認得這個人!”
他誇張地趔趄兩步,打了個嗝,指向為首的劍士:
“在這兒!大家!要找的人就在這兒!”
啊?
下一秒,人群分開,摩根怒氣衝衝地走上前來,一把扒住劍士:
“你!就是你,你搞了我老婆對不對?”
三位劍士齊齊一愣,為首者更是一頭霧水:
“什麼?”
隻見摩根同樣一身酒氣,狠狠地呸了一聲:
“就是你!昨天我好不容易回趟家,你在她房間裡,騙我說是來修衣櫃的,虧我還信了……”
為首的劍士麵色一變:
“不,你一定是認錯人了……”
“沒認錯!你還說衣櫃裡太熱了,所以要脫光光才能乾活兒,我他媽居然也信了……但今天你跑不掉了!”
“我特麼根本不認識你老婆!”
“好啊,你根本不認識她,居然還能搞在一起!”
“我——我甚至不認識你!”
“操!你都不認識我,居然還搞我老婆!你簡直是人渣啊!”
劍士忍無可忍怒吼出聲:
“我沒搞你老婆!”
“上一個來家裡刷牆的也是這麼說的!”
摩根同樣惡狠狠地回應,斬釘截鐵不容置疑:“但我不會再上當了!不會了!”
“我看你們是來搞事的——滾開!”為首的劍士一把推開摩根。
但摩根不甘示弱地按住對方的手臂,在旁邊一聲招呼,“水手”們齊刷刷地湧向劍士和斯裡曼尼,開始推搡。
“你搞誰不好,敢搞我嫂子?”
“我們的嫂子!”
“大家的嫂子!”
“彆動手動腳!”
“道歉!賠錢!”
“賠嫂子!”
“讓我們走!”
“不!不告訴我你就不能走!”
“你們認錯人了!”
“上上個園丁也是這麼說的!”
一時之間,巷道裡來來回回人擠人,劍士們雖然訓練有素但根本無處下手,更彆提拔出武器,一時滿身大漢叫苦不迭。
“這是什麼情況?”暗處角落裡,希萊看著困惑不已。
地獄感官突然一動,泰爾斯猛地抬頭:
隻見遠處的屋簷邊上,一支單筒望遠鏡縮了回去。
但這不妨礙泰爾斯認出來,那是星湖衛隊裡的伊塔裡亞諾,後者備受馬略斯的信任,弩弓百發百,嗯,百發九十中。
巷道裡的衝突推搡越發不可收拾,終於,最後一個扣著斯裡曼尼的劍士手一鬆,辯護師摔倒在地上,蒙著頭向前爬。
為首的劍士看到了這一幕,焦急地大喊:
“不,不,攔住他!”
但他話沒說完,摩根的拳頭就兜頭罩了過來:
“彆想走!”
“水手”們默契地調整站位,剛好把斯裡曼尼漏了過去,將奮力掙紮的三位劍士賭住,水泄不通。
看著一寸一寸,慢慢朝他們的方向爬過來的斯裡曼尼,希萊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
就在這時,泰爾斯身後傳來一聲招呼:
“嘿,你!”
泰爾斯和希萊齊齊警惕回頭,卻驚訝地發現,站在身後的人是懷亞——真正的懷亞。
而王子侍從官換了一副裝扮,還戴著一頂小皮帽子,現在看上去,就像出來跑腿做工的鄰家小哥。
“懷——”泰爾斯下意識就要脫口而出,卻硬生生止住。
希萊眯起眼睛。
隻見懷亞——真正的那個——深吸一口氣,走上前來。
“你!”懷亞不爽地道。
糟糕。
泰爾斯突然想起來,自己偷偷溜出來單獨行動,還沒跟懷亞事前通氣。
就跟上次在龍霄城一樣。
侍從官憤怒地盯著泰爾斯,胸膛起伏,顯然被王子私自的主意氣得夠嗆:
“魔術大師懷亞?”
希萊眼皮一跳,自覺地後退半步,把舞台讓給剩下兩人。
泰爾斯被真正的懷亞盯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個——”
但王子還沒來得及開口,懷亞就掏出一個錢袋,一把扣進泰爾斯的手裡。
“你掉了東西。”
嗯?
泰爾斯不及反應,懷亞就怒氣衝衝地哼聲,轉身離去,不久就消失在巷尾。
隻留下泰爾斯呆呆地捧著錢袋,不知所措。
“那是什麼?”希萊從旁邊好奇地湊過來。
泰爾斯抬起頭,看了看伊塔裡亞諾監視的位置,再看看身後跟劍士們推搡的“水手”,最後看了看懷亞消失的方向。
“那是……安全繩。”他訕訕道。
安全繩?
希萊明白過來,長聲歎息:
“小公主。”
泰爾斯麵色不快:
“你!我回頭再跟你算這個……現在該我們上了。”
下一刻,當斯裡曼尼終於爬出人群,爬到巷尾,劫後餘生般抬起頭時,看見的是一個寒酸少年和一個賣花少女站在前方,對他露出笑容。
“你,你們,是你們!剛剛街對麵那兩個變戲法的!”
希萊歪了歪腦袋:“嗯哼?”
泰爾斯聳了聳肩,“沒錯。”
斯裡曼尼沒認出形象大變的兩人,但他想起了什麼,表情驚恐:
“剃頭的沒說錯!你們果然有問題——”
“對,我們有問題,我們跟蹤你,我們彆有用心,我們是境外勢力,是行走的五十萬,”泰爾斯一把將他從地上拽起來,不耐煩道,“所以,你現在是願意跟著我們走,還是跟後麵那群帶著軍用管製刀劍的人走?”
斯裡曼尼聽得頭腦發暈,但他聽懂了最後一句。
帶軍用管製刀劍的人……
辯護師猶豫著看向身後的巷道:一群大漢仍在在彼此推搡,揮汗如雨。
“叫你搞我老婆!搞我老婆!搞我老婆!”
“我老婆隻有我能搞!”
“對!我們嫂子隻有我們能搞……”
斯裡曼尼回過頭來,咽了咽喉嚨,露出難看的笑容。
很快,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小巷裡,隻留下一群大漢此起彼伏的呼喝聲。
不知過了多久,三個畏畏縮縮藏頭露尾的身影——泰爾斯、希萊和斯裡曼尼,終於在另一處街道岔口前出現。
“一定是卡奎雷,這個孬種,他出賣了我。”
斯裡曼尼在泰爾斯的攙扶下一瘸一拐,神思不屬:
“我以為他保護要人,能知道更多內幕,但是……該死,我過去幫了他那麼多忙,讓他扶搖直上警戒廳,我把他當朋友……”
“對,友誼萬歲——前麵左轉有兩個警戒官。”泰爾斯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著,同時警惕地靠地獄感官觀望四周。
希萊嫻熟地轉過彎,帶著他們拐上另一條沒有警戒官巡視的街道。
“還有公爵大人,他居然要滅我的口——唉喲,”斯裡曼尼痛心地跺腳,卻忘了腳上有傷,於是痛上加痛,“我為他做了這麼多,他卻……”
“嘿!”
希萊忍無可忍:“專心點,好嗎?大辯護師,我們在救你的命,不,確切地說,是在逃命!”
斯裡曼尼這才回過神來,看向身邊的兩人。
“魔術師懷亞?懷亞?對,我對這個名字有點耳熟,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裡出現過,對,是爭鋒宴的賓客名單,你是,你們是……”
斯裡曼尼表情一變,雙手一顫:
“你們是王子的人?”
泰爾斯皺起眉頭,但希萊搶在他之前回話。
“對,我們為北極星服務,”希萊神秘地眨眨眼,捅了捅泰爾斯,“星辰若在——”
泰爾斯一臉吃了屎的表情,不情願地接上:
“帝國,那個,永存。”
穀烕/span斯裡曼尼依舊警惕:“那為什麼我從來沒在他的護衛隊伍裡見過你們?”
泰爾斯咳嗽一聲:“額,暗中服務。”
暗中服務……
斯裡曼尼發散思維又想起了什麼,他捂住嘴巴,眼神驚恐:“暗中,你,你們是王國秘科的人?”
這下輪到希萊皺眉了,但泰爾斯很快搶過話頭。
“對,我們來自秘科,尊敬的斯裡曼尼先生,”少年擺出一副神秘的樣子,“星辰閃耀——”
希萊不爽地看了他一眼,接過話頭:
“黯淡處漆黑——彆浪費時間了,回正題!”
“你……你們年紀輕輕的,就乾這個?”
“這有什麼,紅女巫八歲開始就給暗室乾活兒了。”
在難以置信的斯裡曼尼麵前,泰爾斯咳嗽一聲:
“現在,告訴我,酒商達戈裡和羊毛商迪奧普的死,究竟有什麼秘密?跟南岸公爵有什麼關係?你究竟發現了什麼,詹恩為什麼要殺你?”
“我發現了,發現了……”
秘科的名頭有些嚇人,斯裡曼尼走神了好幾秒,這才艱難地回話。
“我,這位秘科的懷亞小哥,抱歉,我,我不能告訴你。”
泰爾斯眉頭一挑。
“不告訴我們?行啊,那就去告訴公爵吧,”希萊很配合地接話,她扯開泰爾斯攙著辯護師的手,“你隻需要乖乖留在這裡,等那群人找到你就行。”
斯裡曼尼麵色一僵。
泰爾斯點點頭,吹了聲口哨:
“沒準公爵會在公海的船上聽你說?”
斯裡曼尼的臉色更難看了。
泰爾斯和希萊交換眼神,毫不猶豫地並排往前走,留下斯裡曼尼呆呆站在原地。
好幾秒後之後,辯護師想通了什麼,痛心歎息。
“好吧,我會告訴你們的!”
斯裡曼尼伸手叫住他們:
“但是我隻能當麵跟王子殿下說,必須在見到他之後!”
泰爾斯聞言一頓,他不由得轉過身清了清嗓子,整了整衣領:
“咳,事實上,你眼前站著的——”
但斯裡曼尼不依不饒地數著手指繼續:
“並且保證我的安全!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身後還有群舞刀弄劍的雇傭兵在追殺!”
他固執地看向泰爾斯:
“總之,除非我安全了,否則我是不會說的!”
泰爾斯和希萊對視一眼。
“可是——”泰爾斯正要開口,卻被打斷了。
“泰爾斯殿下可是位高權重,日理萬機,他哪兒來麼多時間親自聽你說話?”希萊輕聲開口,但泰爾斯總覺得她說這話時嘴角帶著輕蔑。
“我不是傻子,正因他位高權重,不會在乎我們這些小卒子……一旦我說出來了,我就更沒有價值了!”
斯裡曼尼不忿地道:
“相信我,我所知道的事情,對你們的主子而言,幫助太大了!如果北極星知道了,他就能把詹恩公爵,把凱文迪爾家捏在手心裡,想讓公爵低頭,他就不敢抬頭,想要公爵往西,他就不敢往東,想娶希萊小姐,公爵就得把妹妹雙手奉上還要親自給她點嫁妝!”
額……
泰爾斯抬了抬眉毛,希萊則冷冷哼聲。
“所以,等我見到王子,能保證絕對安全,還有我家人的安全,我才能把事情告訴你們。”
泰爾斯歎了口氣。
看來是沒有什麼好辦法了。
隻能先安頓下來再說——沒準,能讓文明禮貌的摩根去跟他聊一聊?
“這下我得逃出翡翠城了,不,是逃出南岸領,甚至逃離王國,遠走他鄉,”斯裡曼尼越說越是憂心忡忡,“哦不,這裡是我的家,我的事業,我的生活,我的工作,這下可毀了,毀了,全毀了……”
沒工夫去管痛苦抱頭的斯裡曼尼,希萊看向泰爾斯:
“好吧,我們現在去哪裡?”
“如果偷偷溜回空明宮……”泰爾斯琢磨著。
“不!不去!不能去空明宮!”
斯裡曼尼驚醒過來,瑟瑟發抖:“不!公爵他,他會……公海,船……”
看著他這副樣子,王子和大小姐對視一眼。
希萊搖搖頭:“也不能在街上,有警戒官,有翡翠軍團……”
泰爾斯點點頭:“還有血瓶幫的耳目,人多眼雜,會被發現的。”
“有了,”幾秒後,希萊眉頭一舒,“跟我來。”
十幾分鐘後,希萊七拐八繞,帶著形容狼狽的泰爾斯和斯裡曼尼避開人群,穿過一道道街巷,來到一麵高牆的後方,牆後人聲鼎沸,牆前卻人跡罕至,周圍更是荒草叢生。
“這是哪兒?”斯裡曼尼傻傻地問道
“你的安全屋。”
希萊扯起袖子拍了拍手,扒開一堆野草,向著下麵露出的一塊石板一指:“打開它。”
泰爾斯看著那塊厚重的石板,跟斯裡曼尼麵麵相覷。
“怎麼,難道力氣活兒還要我來做?”大小姐理直氣壯。
泰爾斯和斯裡曼尼扁了扁嘴,兩人找到一根木杆,一道將石板撬開。
石板移開,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裡頭一陣惡臭襲來,斯裡曼尼立刻捂住口鼻,表情嫌惡。
“這是,下水道?”
希萊走上前來,提起裙子,微微一笑:
“怎麼,辱沒您身份了嗎,大辯護師?”
話音落下,希萊靈巧一跳,整個人躍入深不見底的洞口。
隻留下驚訝的泰爾斯和嫌惡的斯裡曼尼,在地上不知所措。
“愣著乾什麼?”
洞口裡傳來少女的聲音:“下水道還是去公海,自己選!”
好吧,看來是安全的。
泰爾斯撓了撓頭。
隻是……她怎麼懂這麼多東西?
斯裡曼尼看著洞口,歎了口氣:
“你們做密探的,怎麼這麼惡心?”
“對,”泰爾斯剛剛貓下身子,就被洞口的惡臭熏了回來,他捂住口鼻,麵色不快,“我們就是這麼惡心。”
他朝著洞口指了指:
“為了防止你逃跑,您先請?”
斯裡曼尼痛苦地捂臉,認命般跳入洞口。
“落地到底了嗎?”泰爾斯對著洞口喊道。
“到了!”
斯裡曼尼的聲音從洞口裡傳回來:
“嗷,我的腿!該死,這下麵真臭——啊啊啊啊!不不不,救命!”
聽著斯裡曼尼的聲音突然變成恐懼的呼喊,泰爾斯不由一驚。
“怎麼回事?斯裡曼尼?”
“不不不!救命!彆!彆!離我遠點!”斯裡曼尼越發驚恐。
“下麵到底——”
泰爾斯下意識地左右張望,這才想起來希萊已經頭一個下去了。
該死!
這地方是希萊找到的,下麵到底是什麼,出了什麼事?
洞口裡無比漆黑,就算是地獄感官也僅僅能聽見些許的水聲。
幾秒後,斯裡曼尼的聲音消失了,任泰爾斯如何呼喊也不回話。
泰爾斯狠狠咬牙。
沒辦法了。
少年把心一橫,他深吸一口氣,憋住呼吸,躍入黑暗的洞口!
啪啦!
水花四濺。
該死。
泰爾斯在心底裡詛咒著,捂住口鼻,甩了甩惡臭不堪的汙水。
毫無意外,他踩進了齊膝深的汙水裡,
但意料之外的是,下水道裡並未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事實上,水道兩側的牆麵上爬滿了叫不出種類的真菌,有些發著幽藍色的微光,稍稍照亮了視線。
泰爾斯緊緊握住JC,小心翼翼地起身。
希萊呢?
斯裡曼尼呢?
嘩啦啦。
腳步踏水的聲音傳入耳中,走了十來步,直到腳下的汙水漸淺,泰爾斯才終於在昏暗中看見斯裡曼尼的身影:他抱著頭跪在地上,額頭抵牆,瑟瑟發抖。
“斯裡曼尼?”
顧不上滿身的腐味惡臭,泰爾斯艱難地抬起腳步,在嘩啦嘩啦的水聲中前進。
“怎麼了?希——懷婭娜呢?”
就在這時,泰爾斯頭皮一緊,停下腳步!
黑暗中,地獄感官回饋來不一般的信息:
呼吸。
對,呼吸。
此時此刻,下水道前後,有著一、二、三、四、五、六……
足足有十幾個不同的呼吸聲。
前後左右,遍布他周遭。
而最近的那個呼吸……
“嗚~嚕~嗚~”
黑暗裡,泰爾斯咽了咽喉嚨,全身的神經緊張到極致。
“嗚~嚕~嗚~”
在黑暗與緊張中,泰爾斯歎了口氣,不情不願地轉過身:
一個漆黑的怪物,此時此刻,正靜靜地停在他身後一尺遠。
泰爾斯頭痛起來:
搞什麼?
又來?
很快,地獄感官驅散他眼前的黑暗,讓他看清了怪物的樣子:
它有著一副扭曲的臉龐,血盆大口,牙齒外翻,鼻子歪斜,而眼睛小得幾乎是兩個黑點,看上去醜惡不堪,令人不適。
“嗚嗚,嗚嗚……”
此時此刻,它發出瘮人的呼吸聲,兩隻不成比例的巨大手臂從兩側水裡伸出,慢慢靠近泰爾斯。
泰爾斯皺起眉頭,但這一次,身經百戰的他早有預料,心裡的恐懼減弱了不少。
好吧。
這張醜臉做得,嗯,還不如那張沒眼睛沒鼻子的“無麵科克”嚇人呢。
“希——彆玩了!你不是說不再嚇我的嗎……”
泰爾斯歎了口氣,伸手扯住希萊這副新皮套的毛發,發力往下拽。
但就在下一秒,眼前的醜陋怪物發出瘮人的咆哮!
“嗚嗚嗚嗚嗚嚕!”
泰爾斯登時一驚,同時心裡一毛。
這做得也……太逼真了吧?
但不等他想起什麼,眼前的醜陋怪物就揮動巨臂,狠狠摜上泰爾斯!
那一瞬間,泰爾斯感覺自己撞上了一堵牆。
砰!嘩啦!
在碰撞和水聲之後,飛出去的泰爾斯,眼冒金星地在汙水裡爬起身來。
怎麼回事?
“嗚嗚,嗚嗚!”
怪物怒吼出聲,扭曲的臉龐更顯醜陋。
泰爾斯痛苦地喘息著。
這樣一個怪物,居然力大無窮?
可那難道不是希萊……
下一秒,泰爾斯的思緒被打斷了。
“嘶嘶嘶——”
“唰唰唰——”
“吼——”
隨著怪物的怒吼,下水道裡響起此起彼伏的呼應|獸吼聲、撕裂聲、爬行聲、打水聲、吮吸聲……
一種更比另一種詭異。
而他們隻有一個共通點:
不是人類能發出的聲音。
搞什麼?
泰爾斯臉色慘白,他下意識舉起匕首向後退,直到後背抵牆。
這裡究竟是,究竟是什麼地方?
腳下的汙水泛起波紋,來回湧蕩。
唰!
水花濺起,噴了泰爾斯一頭一臉。
但這不是最糟糕的。
一個滿身尖刺和甲殼,拖著一條節肢尾巴和幾條肢體的怪物從水中爬起來,露出一張滿是瘤子的正臉。
“啊啊啊,人肉!人肉!人肉!”
半人半蟲的怪物對著他抽動節肢,發出尖利的男聲:
“水屍鬼們,吃人肉了!”
操!
泰爾斯被嚇得一震,他顧不及地上的汙水,一個翻滾離開這怪物身前。
不不不……
這特麼到底……
“懷婭娜!”
帶著心慌和恐懼,泰爾斯迅速起身,朝著周圍大吼:
“你在哪兒!”
但獄河之罪傳回它所見所聞,更讓泰爾斯心驚膽戰:
幽光照耀之下,下水道兩側影影綽綽,形形色色的非人怪物們紛紛出現:
有的怪物從汙水裡浮現,背上的呼吸孔排出汙水,一張一弛;
有的怪物從角落裡伸出觸手,若隱若現;
有的怪物從頭頂天花板落下,卷動著前進;
有的長著蟲腦袋,盯著泰爾斯看,有的伸出兩個人頭,渾身扭曲,有的手腳又細又長,近乎竹節蟲;
還有的怪物有七八隻手,不住在身體周圍扭動……
它們緩慢,但是堅定地,向著泰爾斯前進。
“不不不——救命!”下水道的另一端傳來斯裡曼尼的哭喊聲。
但泰爾斯沒有空閒去管他了,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個非同尋常的下水道,竭儘全力讓自己不要顫抖:“這裡,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什麼地方?”
神經緊繃的泰爾斯瞬間回頭!
隻見那個有著尖利男聲、半人半蟲的怪物卷動著尾肢,緩緩來到他身後,在黑暗中發出刺耳的尖笑:
“歡迎,人類!歡迎來給我們加餐!”
加餐?
隨著怪物的話語,下水道裡傳來更大更雜亂的嘶吼聲。
而遠處,剛才將泰爾斯打飛的、那個麵龐醜陋的怪物涉水而出。
泰爾斯怔住了。
不。
隻見怪物緩緩舉起一雙巨臂,也露出躺在上麵的人:
是希萊。
此時此刻,塞西莉亞·凱文迪爾正虛弱無力地躺在那怪物的巨臂上。
昏迷不醒。
滿身鮮血。
任人宰割。
“不!”泰爾斯驚叫出聲。
“落日厭棄我們,凱文迪爾背叛我們,翡翠城鄙夷我們!唯有地獄與惡魔,唯有巫術與詛咒,唯有恐懼與憎恨接納我們!”
伴隨著同類們的齊聲嘶吼,半人半蟲的怪物發出的笑聲無比瘮人,在下水道中回蕩:
“所以,千百年來,受儘詛咒的我們,以人類為食!”
它張開的節肢來回聳動,就像進食前的嘴巴:
“人類,歡迎光臨——屍鬼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