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悠揚,燭光浪漫。
宴會進入了下一個階段,隻見廳中央的舞池裡,不少男男女女開始攜手作伴,深情起舞。
除了泰爾斯。
“不,女士,你的大膽率真驚豔了我,更點亮了這場宴會。”
座位上,麵對著眼前某位青春可愛,活潑可愛的貴族少女,泰爾斯乾巴巴地說著(大概隻能騙騙埃達的)客套話:
“隻是我身份敏感,茲事體大,輕率不得。”
“尤其是歸國的第一支舞,無論跟誰跳,都不公平,其他人都會心生怨懟。”
泰爾斯用餘光注意到,馬略斯結束了與幾位屬下的溝通,向他走來。
守望人的眼裡同時含著催促與警惕,泰爾斯讀懂了其中意味:
搞快點。
“所以,為了王國的安穩與平衡,為了星辰的繁榮與和平。”
泰爾斯打起精神,和藹地望著姑娘的晶瑩雙目,輕輕攏住她的手掌,忍住對自己的鄙視:
“我隻能忍著巨大的悲痛,舍棄與您共舞一曲的美好。”
“這令我心碎。”
眼前的姑娘咬住下唇,眼神哀怨,很是受傷。
但她帶著微嗔提裙屈膝,傷感地瞥了泰爾斯一眼,便轉身離去。
未見拖泥帶水,偏又婀娜多姿。
讓人不禁側目。
泰爾斯鬆了一口氣,隻覺精疲力竭。
這是今晚第九位來邀他下場共舞的女士,以及第四十四位(還是第五十四位?記不清了)來拜訪他的賓客。
“所以您剛剛擺脫了依諾莎小姐,”馬略斯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
“乾得漂亮。”
“所以這是她的名字,依諾莎?”泰爾斯歎息道:“她的表情,我覺得很內疚。”
馬略斯果斷否認:
“大可不必。”
“依諾莎小姐不止大膽率真,她更懂得如何運用自己的魅力俘獲戰利品,讓不少年輕俊才為她赴湯蹈火,要死要活,”守望人在副桌上坐下,平淡如水:
“相信我,您不會想在第一場宴會裡就跟人決鬥的。”
“尤其是有刺客在旁的時候。”
泰爾斯一陣頭大。
哦,對。
按照馬略斯的說法,此時此刻,宴會裡有個該死的刺客,不知潛藏何處。
估計要搞個大新聞。
而國王——他的父親和無數公伯貴族儘皆在場,虎視眈眈。
王子在客套寒暄中送走下一位拜訪他的賓客,這才卸下完美的笑容,放下沾了無數次嘴唇的酒杯,緩了緩腰部的肌肉。
“你確定嗎?刺客?”
“就因為……一個眼神?”
馬略斯的聲音依舊平穩:
“寧可信其有。”
泰爾斯扭頭瞥了他一眼,這才回過頭。
“好吧。”
“所以,某個身份不低、有資格參加王室宴會的家夥,當著眾目睽睽森嚴守衛,不惜生命,不計名譽,也要瘋狂地刺殺——我?”
馬略斯神色不改地舉起酒杯,與隔壁桌的一位友人遙相對飲:
“或者你父親。”
“或者我父親。”泰爾斯從善如流,但依舊鬱悶不平:
“但是為什麼?我才剛回星辰啊,什麼仇什麼怨?是搶了他老婆還是殺了他父親?”
馬略斯目光警惕地打量著賓客們,卻難得冷幽默一把:
“或者都有?”
泰爾斯不爽地橫了他一眼。
“總之彆鬆懈,我們還未找到他。”馬略斯輕聲道,繼續去安排人手。
泰爾斯呼出一口氣——前方,第十位小姐戰戰兢兢地走上前來,向他屈膝行禮。
但身為王子,他要不動聲色,忍受無數人的注目打量,顧及影響,保持儀態。
他必須打起精神,應付帶著各種目的問候他的賓客。
包括眼前這位來邀請他跳舞的姑娘:她大概隻有十一二歲,臉上緊張的神情,總讓泰爾斯想起小時候的小滑頭。
對了,還有塞爾瑪。
那女孩正身陷北方的戰火中。
而他還想著,怎麼能在這個宴會上幫到千裡之外的她。
想起女大公,泰爾斯又是一陣心情不暢。
而他能做的隻有……
【笑,泰爾斯,這片戰場上,笑容才是最好的鎧甲。】
“等你再長大一些,可愛的小姐,我一定會被你迷住,與您共舞的——但是現在,我們必須對你的父兄負責。”
泰爾斯擠出笑容,送走淚眼汪汪,委屈不已的“十號小姐”。
不等他休息幾秒,第五十六位客人,來自北地再造塔的列維·特盧迪達就笑嘻嘻地擠了上來,滿臉諂媚。
“那個,北極星?”
“我們,我們說好的……我和你那個……”
哦。
泰爾斯遮住眼睛,在手掌裡翻了個白眼。
那句話咋說來著?說小滑頭,小滑頭就到?
“我知道我知道,”王子放下手,忍住疲累,重新穿上‘鎧甲’:“隻是幫我個忙,小鍋蓋。”
小鍋蓋?
列維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鍋蓋頭。
“坐下來,微笑就可以了,”泰爾斯頭疼地道:“想吃什麼隨便拿,包括我盤子裡的,隻有一條……”
“彆說話。”
列維又怔了一下:
“可是我們……”
但泰爾斯的眼神把他的話逼了回去。
來自再造塔的客人心領神會,他坐下來,對泰爾斯一邊吃一邊傻笑,一麵還偷眼注意著場下的某位官僚。
王子也溫柔地朝他微笑,以示友好。
在外人看來,簡直是知己相逢,無話不談。
他們就這麼靜靜對坐了五分鐘。
很可惜,沒有什麼刺客出現。
很幸運,沒有人來邀他跳舞。
“好了,時間差不多了,他們一定認為我們快搞起基來了。”
泰爾斯無精打采地道。
他無視掉列維古怪的眼神,享受夠了難得的休息時間:“順便一句,列維。”
列維放下酒杯,虛心聽教。
“崖地的南垂斯特公爵,他跟我說,”泰爾斯閉起眼睛,用力揉著額頭:
“他發現了你們從星辰購入糧食,再從他的領地走私的勾當。”
列維麵色大變。
泰爾斯饒有興趣地道:
“看上去,‘獨眼龍’廓斯德很不高興。”
“您說走私?”
出乎他意料,小鍋蓋變臉極快,凜然道:
“什麼,我們領地裡居然還有這種不法之徒?殿下放心,我回去之後一定嚴加……”
“彆緊張。”
泰爾斯不以為意地扇了扇手,一臉厭倦,毫無負擔地扯謊:
“我說服他了,獨眼龍對你們睜隻眼閉隻眼,以防倫巴坐大。”
“你們可以繼續運補給。”
列維的眼神瞪得渾圓。
他努力擠出笑容,找到應有的措辭:
“啊,北極星,你真是,真是那個……”
天降甘霖?泰爾斯替他找到用詞。
“但你們得多想想,”可泰爾斯隻想快點結束,揮手打斷他:
“如果日後這條路子被黑沙領發現了,甚至是你來找我求助的事情暴露了——那查曼王隻會認為,你們老早就跟星辰勾結一塊,暗藏異心。”
“而你知道他有多恨我。”
小鍋蓋的眼神滴溜溜地轉了起來。
“你們得加緊找內援,以對抗弑親者。”
泰爾斯歎息道:
“說到底,埃克斯特的事務,隻能從內部解決。”
內援,內部。
泰爾斯覺得自己說得夠清楚了。
兩人間沉默了一陣。
“殿下金玉良言。”列維嚴肅起來:
“我謹記在心。”
泰爾斯晃了晃腦袋。
“當然咯,獨眼龍也不是什麼好貨,”少年舉起酒杯,與列維碰杯:“如果他背著我食言,斷了你們的貨路,又或者想以此要挾我……”
泰爾斯目光一寒:
“記得找我通氣。”
列維麵色沉重,隻是頷首。
“最後,你之前的承諾……”泰爾斯漫不經心。
列維斬釘截鐵:
“必為殿下辦到。”
就這樣,北極星送走了心事重重的小鍋蓋。
泰爾斯重重呼出一口氣,累覺不愛。
像是連獄河之罪都乾涸了。
但列維帶來的休息福利隻有這五分鐘。
很快,泰爾斯就不得不再次穿上“鎧甲”,全副武裝地迎接“十一號小姐”。
送走她後,他努力集中精神,打量起四周。
還有個刺客要煩惱呢。
這段時間裡,他的(或馬略斯的)星湖衛隊已經開始行動,輕裝上陣,悄無聲息。
跟泰爾斯比過劍的前警戒官孔穆托、滿臉橫肉的壯漢巴斯提亞、高得跟旗杆兒似的的法蘭祖克、看上去呆呆的費裡——這些護衛翼的人手們悄然聚集,或躲在門廳走廊的陰影裡,或裝扮成仆人侍酒,或裝作輪班,守在泰爾斯不遠處,警惕地掃視接近王子的人。
先鋒翼裡,慣用左手劍的佐內維德、幫泰爾斯陪練舉盾的符拉騰、年輕氣盛的涅希、其貌不揚的奧斯卡爾森、有著異國血統的蘇帕、服過役打過仗的摩根,幾人分散在大廳裡,各自占據了不同的地方,守住高處的廳台,仆人通道和出入口,同樣注意著來往人群。
至於皮洛加等後勤翼的人,則在王子的強烈要求下,前往搜查閔迪思廳的壁爐和其他藏身處(“從前有個大公,他沒注意壁爐,然後他成了國王。”——無比嚴肅的泰爾斯王子)。
馬略斯直屬的傳令官,托萊多和唐辛兩人則像日程巡邏一樣,不起眼地來回於他們之間,實則在傳遞命令,溝通信息。
他們也無時無刻不在注意王子。
望著這一切,泰爾斯隻覺壓力更大。
國王,宴會,賓客,刺客,星辰,埃克斯特,塞爾瑪,星湖衛隊,還有該死的閔迪思廳和公爵頭銜……
他隻覺自己被無數根鏈條鎖著。
鏈條的另一端牢牢固定在廳裡的每一根廊柱上,讓他動彈不得,奄奄一息。
泰爾斯的笑容早已僵硬成冰,就像穿舊的鎧甲。
王子遠遠望著身負鐐銬、落寞孤獨的瓦爾公爵,居然打心底裡生出一股豔羨。
也許,他更幸運呢。
至少,他今晚之後,就不必再承受這些。
就在此時,去賓客中打探消息的多伊爾回來了。
“長官,殿下。”
他中氣十足,容光煥發,雄赳赳,氣昂昂。
同心力交瘁的泰爾斯和焦頭爛額的馬略斯恰成對比。
泰爾斯和馬略斯同時眯起眼睛,向前傾去。
兩人盯著多伊爾衣領下隱約露出的,某個可疑的紅色——唇印?
D.D注意到他們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整理起衣領:
“這個,你們知道,情報工作嘛……有些資深線人的要價很高……”
馬略斯咳嗽一聲:
“多伊爾?”
“抱歉,長官,”多伊爾麵色一肅,回到正題:
“要我說,幾乎所有九歲到三十九歲的未婚女士,包括他們的男性親屬,都在或明或暗地打量殿下,每十秒就要向上瞟一眼,熱烈議論您的地位、相貌、身材、穿著、感情生活、事跡履曆、人品性格,重要性依次遞減……”
“還有不少人向我打聽您的喜好和習慣,打賭誰能俘獲您的心!嘿嘿,他們怎麼會知道,咱們殿下喜歡的可是……”
泰爾斯皺起眉頭:
“D.D?”
“抱歉,殿下,”多伊爾見勢不好,連忙換話題:
“恕我直言,但那些人搜集殿下情報的熱情,以及他們看著殿下的眼神,無論男女,都像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咯,比刺客還像刺客。”
多伊爾無奈地攤攤手。
泰爾斯一愣,看向宴會中心。
但他視線所到之處,每位來賓都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裡,或談天說地,或交杯換盞。
儒雅文明,禮貌得體。
妙齡姑娘們更是個個容光煥發,清麗動人,有人在座與友人熱情調笑,有人受邀下場輕歌曼舞,有人待在長輩身邊恬靜優雅,唯獨沒人故意盯著王子殿下的桌子。
便是有女士與泰爾斯對上眼神,她們也大多禮貌低頭,或害羞頷首,或笑顏以對,或得體回禮。
看上去自然自我,高潔端莊,品性淑慧。
絲毫不為王子的身份地位而拘謹困擾。
就像剛剛那位叫麗諾莎還是依娜莎的小姐一樣。
叫人心生敬意。
泰爾斯掃了一圈:
“我怎麼沒覺得?”
多伊爾神秘一笑:
“那當然是您經驗不足,而她們熟練老辣,習慣在發動總攻之前打探敵情……”
馬略斯此時出聲打斷:
“夠了。”
“哥洛佛回來了。”
三人齊齊扭頭:前去聯絡上級的哥洛佛在走廊的陰影裡現身。
而他的身後跟著另一位麵色沉穩,氣質出眾,但泰爾斯並不認識的王室衛隊。
多伊爾的臉色立刻變了。
“哦,不。”
泰爾斯看著那位衛士:
“那是誰?”
多伊爾站起身來,貼著泰爾斯耳邊,咬牙切齒地低聲道:
“那是壞人,殿下,衛隊的壞人,真正的複興宮反派……”
泰爾斯愕然。
“敝人沃格爾·塔倫,”來人舉著酒杯,走到泰爾斯的桌子前,優雅行禮,像一位賓客多於衛士:“泰爾斯殿下。”
“王室衛隊的次席指揮官。”
“兼首席掌旗官。”
“祝您安康愉快。”
這位沃格爾·塔倫直起腰,瞥了哥洛佛和多伊爾一眼。
後兩者不情不願地行禮、退後。
“次席指揮官……”
已經把“鎧甲”練到滿級的泰爾斯微笑舉杯,就像一次再正常不過的社交禮儀。
“這麼說,您是王室衛隊的副衛隊長?艾德裡安隊長的副手?”
“而你的姓氏……冰河城的塔倫?”
少年開動腦筋,努力在客人的職銜和姓氏之間快速轉換。
“是的,殿下,”沃格爾解開他的疑惑:
“家叔正是冰河城伯爵。”
泰爾斯的眼神在他袖口的五芒星圖案上掠過。
冰河城的塔倫。
璨星王室的遠親,十三望族之一,中央領內的得力臂助,以五芒星為徽記的塔倫家族。
說來也巧,他們的先祖正好是曆史上的其中一位星湖公爵。
隻是……
泰爾斯念叨著對方的另一個職銜。
首席掌旗官?
他突然想起塞米爾,那位加入了災禍之劍的前王室衛隊。
“願您享受今夜。”
沃格爾沒有多說什麼,他躬身一禮,來到副桌,與馬略斯並排而坐,後者同樣與他碰杯。
看上去就像故友在角落裡喝一杯。
“塔倫勳爵,夜安,”馬略斯表情不變,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我相信,你帶來了隊長的命令?”
“噢,托蒙德,”沃格爾溫和地稱呼馬略斯的名字,但泰爾斯注意到他的笑容很客套,像是在臉上裝了夾層:“關於你上報的事情……”
“我們期待你的解釋。”
“我相信哥洛佛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
守望人淡淡道:“出於安全需要,我們現在……”
“清楚?”
沃格爾輕輕晃著酒杯,和氣地打斷了馬略斯:
“你確定那是刺客?”
馬略斯瞳孔一縮。
泰爾斯也眉頭一皺。
幾秒後,馬略斯緩緩道:
“很有可能。”
沃格爾放下酒杯,語氣慢慢收緊:“可能?”
“親愛的托蒙德,你真的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哥洛佛和多伊爾意識到氣氛緊張起來,麵麵相覷。
“這是戰後十幾年來,王室的第一次正式宴會,籌備日久,來賓顯要,意義重大。”
副衛隊長的話開始變得嚴肅:
“現在這裡發生的一切,明天就會傳遍王國上下,影響深遠。”
他扭頭盯著馬略斯,像在盯著觸犯法律的犯人:
“無論是宴會中斷,貴人們被安排草草離場。還是璨星王室貪生怕死,緊張兮兮,搜查刺客。”
沃格爾眯起眼睛:
“就為了……某個家夥瞅了你一眼?”
“聽著像是某個鄉下小酒館裡的場景,托蒙德。”
他語氣裡的輕蔑清晰可聞。
泰爾斯忍不住看向馬略斯。
“正因這場宴會如此重要,”星湖公爵的親衛隊長沒有慍怒,口吻平淡如故:
“所以一旦刺殺是真,麻煩隻會更大。”
沃格爾冷哼一聲。
他死死盯著馬略斯的側臉,但後者隻是默默看著前方,好像指向他的不是刀刃般的懷疑眼神。
幾秒後,沃格爾呼出一口氣。
“我們已經行動了。”
沃格爾回過頭,把注意放回自己的酒杯裡:“他們會密切關注每一個試圖接近的人,陛下、殿下和其他身份重要的貴人們會很安全……”
“但堅盾防不住利矛,”馬略斯看也不看他,依舊注意著廳裡的情況:
“最好的方法,是在意外發生之前就避免它,也許我們可以暫時撤走部分……”
但沃格爾的溫和口吻就像突然硬化,鋼鐵般插入對方的話,甚至改換了稱呼:
“看在落日的份上,馬略斯。”
“請彆教育我。”
他說得很慢,卻很認真。
兩人間倏然一靜。
那個瞬間,無論是多伊爾哥洛佛,還是泰爾斯,都感覺到了那種緊張感。
樂曲漸息,舞會時間告一段落。
吟遊者重新上場,唱起刀鋒王遠征龍吻地,卻在功成前夕,客死異鄉的悲壯長歌。
泰爾斯忍住插嘴的欲望,努力不去看身後的兩人,用力地切開下一盤萵苣,同時展開笑顏,打發走下一個來問候的客人。
好一會兒後,馬略斯的聲音才重新傳來,依舊淡定:
“不敢,長官。”
沃格爾沉默了一會兒,重新開口時已經恢複了正常。
“我們不能隻為避免意外,就把所有人趕走。這裡是閔迪思廳,它的開放標誌著王國迎回繼承人,重歸繁榮安定。”
泰爾斯在心底暗歎一聲。
重歸繁榮安定……
沃格爾警醒地張望四周,確認沒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提高警戒,宴會照常。”
他起身準備離開。
“但這裡也是星湖公爵的閔迪思廳。”
“一旦有事發生,泰爾斯殿下首當其衝,難辭其咎。”
馬略斯緩緩扭頭,直視沃格爾:
“我的人,才是承擔責任的人。”
他說得很慢。
沃格爾的動作停住了。
副衛隊長鬆開撐在桌子上的手臂,複又坐了下來。
“你的人?”
這一次,沃格爾冷哼一聲,口吻不再客氣。
“馬略斯,我想,你,和你的公子哥兒小隊,你們需要理清自己的位置。”
這話說得哥洛佛和多伊爾齊齊色變。
泰爾斯也皺起眉頭。
公子哥兒小隊……
馬略斯麵無表情地聽著,沃格爾的眼神則不容置疑:
“哪怕換了駐地,你們依舊是王室衛隊。”
“而我是你的——上級。”
“就像閔迪思廳,從屬於複興宮。”
這話說得泰爾斯一凜。
閔迪思廳從屬於複興宮……
沃格爾的話冷徹骨髓:
“永遠,永遠彆忘了這一點。”
“守望人。”
馬略斯沒有反應。
正如泰爾斯也沒有。
時間仿佛停頓了幾秒。
這一方天裡,哥洛佛和多伊爾像是僵住了。
唯有馬略斯深吸一口氣,閉眼旋複睜眼:“當然,長官。”
“不敢或忘。”
他恭謹地道。
沃格爾輕輕點頭,神色滿意。
直到馬略斯沉著冷靜,似乎毫無感情波動的下一句話:
“但如果我沒記錯,在緊急狀態下……”
“衛隊的傳承守望人,與副衛隊長同級?”
“是麼,長官?”
這次,輪到沃格爾的臉色變了。
有那麼一秒鐘,泰爾斯以為溫度急劇下降,空氣都不再流動了。
幾秒後,副衛隊長冷冷地盯著馬略斯,語氣玩味,生若蚊蠅:
“沒錯,根據《禁衛聖約》裡絕密的《守望律令》,在某些‘緊急狀態’下,守望人可以、也應該獨立決斷。”
“而我無權乾涉。”
泰爾斯一凜。
絕密的《守望律令》。
緊急狀態下。
守望人可以、也應該……
獨立決斷?
泰爾斯聽得心中一緊。
沃格爾壓低聲音,話語陰冷不已:
“但是你知道,王室衛隊上一次在緊急狀態援引條例,激活這一秘密律令,給予守望人獨立於指揮翼外的莫大權力……”
“是什麼時候的事了麼?”
那一刻,泰爾斯腦中一空,突然想起不知身在何方的薩克埃爾。
那位刑罰騎士。
【那個真正應該背負通敵罪名,卻卑鄙下作地隱瞞真相十八年的人……那個可恥、悲哀、虛偽、惡心、自命清高、道貌岸然、表裡不一的家夥……正是我。】
泰爾斯怔住了。
沃格爾的瞳孔聚焦起來。
他舉起酒杯,貼近馬略斯的耳側,壓著聲音:
“而你真的想好了……”
“要在這裡,在我麵前,強行宣布緊急狀態?”
“激活《守望律令》?”
馬略斯和他默默對峙。
哥洛佛和多伊爾沒聽清沃格爾的話,但這不影響他們判斷上司與副衛隊長此時的緊張關係。
他們兩人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不知過了多久,馬略斯終於笑了:
“當然……”
一瞬間,沃格爾目中寒意更甚。
哥洛佛和多伊爾麵如土色。
直到幾秒後,守望人溫和地低下頭,輕笑如故: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