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黑獅(1 / 1)

王國血脈 無主之劍 2438 字 2個月前

在劉易斯伯爵語氣蹊蹺的詢問下,德勒麵色如常:

“在您麵前的就是泰爾……”

但劉易斯隨即哄然一笑,揮手打斷了德勒的介紹:

“彆緊張,那隻是個玩笑,我當然知道他在哪兒……”

被打斷了的德勒臉色一沉。

“來,讓我看看……”

在德勒的沉默中,劉易斯慢慢地調轉馬頭,側身打量著泰爾斯,表情深奧。

王子深吸一口氣,強忍著心底的不適,微笑地接受著黑獅伯爵的注目。

幾秒後,幾乎繞了泰爾斯半圈的劉易斯伯爵終於哼笑出聲:

“殿下,我久聞您在北地的偉績,大駕光臨,不勝榮幸。”

他拉近了與王子的距離,腰背後仰,神色依舊倨傲:

“也許您不記得我了……”

但出乎意料,王子卻抬高音量打斷了對方:

“善戰的黑獅,是否還會為獅群而戰?”

聽見這句話的劉易斯登時一愣。

“‘誓死而戰’,你當初是這麼回答我父親的,”在所有人的注目下,第二王子直直地看著黑獅家族的掌權人:

“‘隻要頭獅依舊英明勇武,顧念獅群’。”

劉易斯一臉訝異。

就連一旁的德勒也微微蹙眉。

“是的,我記得你,來自英魂堡的劉易斯·博茲多夫伯爵。”

“六年前的國是會議,你就坐在離我不遠處。”

泰爾斯清了清嗓子,他在夕陽下的眼神開始轉冷:

“而我還記得,當他們為我是否王子而表決的時候……”

“你投了我一張反對票。”

泰爾斯的話裡帶著警示的語氣。

博茲多夫的臉色瞬時一變。

他在馬上坐直了身子,看向泰爾斯的眼神不一樣了。

就連一邊的德勒也抿了抿嘴。

劉易斯微微咳嗽:

“王子殿下,在過去……”

可王子的冷麵卻倏然消解,如冰山融水。

隻見泰爾斯嗤聲一笑,打斷了伯爵:

“彆緊張,那隻是個玩笑……”

在劉易斯和德勒雙雙皺眉的表情下,泰爾斯悠閒地提韁策馬,越過黑獅伯爵:

“來,讓我看看……”

王子淡定地打量著伯爵身後的黑甲士兵們,仿佛在檢閱他自己的軍隊。

幾秒後,泰爾斯學著劉易斯的樣子提韁回馬,颯然一笑:

“伯爵閣下,我素仰黑獅家族的善戰威名。”

言罷,他笑容友善,對著劉易斯伯爵伸出右手。

“今日得見,不勝榮幸。”

劉易斯則怔怔地看著王子。

英魂堡的黑獅家族。

又一個響徹西荒的姓氏。

曆史上,博茲多夫的祖先是參加了終結之戰的一位重步兵,因驍勇善戰而被複興王一再提拔,步步高升,最終在立國之日成就伯爵之位。

星辰王國的西部國境能拓展到今天的地步,有相當一部分要仰賴他們血液裡的好戰和強勢:終結曆的第二個世紀初,“刀鋒王”托蒙德二世征服龍吻地、攻滅迷霧公國的戰役裡,正是博茲多夫的步兵團斬下了第一任、也是最後一任迷霧大公的頭顱。

而第一次大陸戰爭後,英魂堡的聲勢一度達到頂峰,在西荒,黑獅家族甚至權壓守護公爵,直到他們在二世紀晚期的“雙星對峙”——“雲王”賀拉斯二世死後,璨星王室兩脈爭奪王位的慘烈內耗——中,像那個時代的大多數家族一樣,不幸地站錯了隊。

怔住的劉易斯伯爵盯著王子伸出的右手,又看看泰爾斯的微笑,沉默了一會兒。

邊上,一言不發的德勒看著泰爾斯的樣子,微翹嘴角。

“謝謝你,殿下。”

半秒後,黑獅伯爵收斂先前倨傲的神色,催動坐騎上前一步,毫不猶豫地甩掉自己的鐵手套,大力握上泰爾斯的手掌:

“我保證,您會看到我們名副其實。”

泰爾斯隻感覺被緊握著的手掌轟然一振。

這位黑獅伯爵的手勁兒可不小。

劉易斯伯爵眯起眼睛:

“而頭獅果然不凡。”

博茲多夫伯爵放開他的手掌,向後揮了揮手:

“殿下,來見見我的長子和繼承人,保羅。”

一位麵相堅毅,看上去沉默而低調的棕發年輕人,穿著帶黑獅徽記的鎧甲策馬上前。

“保羅·博茲多夫,”年輕的保羅板著臉握拳按胸,看上去沒有他父親那麼複雜,“殿下,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

泰爾斯笑了笑:

“也是我的榮幸。”

一直打量著泰爾斯的劉易斯伯爵笑了一聲,向身後的黑甲士兵們伸手:

“殿下。”

“我的兒子和黑獅家族的兩百精銳,還有英魂堡周邊十四家族組出的一百人,會跟德勒一起,護送您歸家。”

劉易斯加了一句:

“恕我不能親自陪同,但請萬勿懷疑我們對複興宮的熱情和忠誠。”

泰爾斯看著劉易斯身後的黑獅旗幟,以及其他十四麵中小貴族的旗幟。

王子先是微微蹙眉,然後展顏一笑:

“從未懷疑。”

劉易斯也嘿嘿一笑:

“我從未懷疑您從未懷疑。”

但下一刻,黑獅伯爵卻看向東方,語調一變:

“但我懷疑其他人懷疑。”

泰爾斯的笑容有些僵。

嗯,這還真是個好說法。

尷尬的氣氛中,旁邊的德勒有意無意地咳嗽了一聲。

但劉易斯卻像是沒聽懂似的,突然道:

“所以我聽說,我們的西荒公爵,西裡爾大人已經去找過您了,殿下?”

“還送了你一把好劍?”

泰爾斯略略放下的神經馬上被這句話提了起來。

見鬼。

他怎麼知道的?

頭疼萬分的王子換了個方向,下意識地想把馬鞍上的那柄“警示者”給擋住。

“關於那個,我本想退還……”

但劉易斯卻歎了一口氣,他指了指自己帶來的軍隊,眼神不忿。

“我和德勒。”

“我們加起來,先是動員了無數領民,然後調動了六七百精銳親衛才辦到的事情,公爵卻隻用一把劍就做成了。”

博茲多夫伯爵輕哼著:

“真劃算。”

他突然轉向單翼烏鴉的主人:

“你說呢,德勒?”

翼堡伯爵抬起頭,卻並不答話,隻給了劉易斯一個友善的微笑。

泰爾斯看著德勒的表情,若有所悟。

下一秒,劉易斯伯爵的目光又回到了王子身上,態度似不經意:

“所以,他也拿劍‘甩’過你了嗎?”

泰爾斯一怔:

“甩?”

一旁的德勒又咳嗽了一聲。

但劉易斯伯爵依舊像是沒聽到是的,毫不在意地笑著,在坐騎上對王子比劃著:

“你知道,就是故意拿劍在你麵前甩一甩,如果你被嚇得屁滾尿流,那他就嘿嘿一笑‘啊你也不過如此’,如果你啥反應沒有,那就故作深沉‘嗯你通過我的測試了’。”

隻見劉易斯一臉不屑地揮手道:

“在唬住人之後,當然,他就能煞有介事、長篇大論了。”

故意拿劍在你麵前……

泰爾斯先是一陣疑惑,然後結結實實地愣住了。

什麼?

前天,西荒公爵跟他獨處一室的場景如潮水般湧現在大腦裡。

“什麼?”王子訝異地問出了心聲。

像是料到了對方的反應,劉易斯伯爵一臉“我就說吧”的表情,嗬嗬一笑:

“我猜,公爵大人大概跟您掏心掏肺地訴衷情,表憂心,表現他對西荒愛得深沉、愛得瘋狂、愛得有理有據、不可自拔、感天動地,到頭來鄭重聲明,一切都是萬不得已,在大大小小的亂子裡,他其實隻想保持中立,不想選邊站隊?”

泰爾斯眨了眨眼睛,被這句話的信息量砸得有些懵。

什麼?

但劉易斯還在繼續:

“而他是不是又拿那套十幾個詞繞了幾十個彎,轉了一圈又兜回來的文字遊戲,用什麼權力起自暴力,暴力生了一大堆然後又生回權力的鬼話來蠱惑你……”

權力起自暴力……

轉了一圈又兜回來的文字遊戲……

聽著對方的話,泰爾斯愕然不解,眉頭幾度沉浮。

黑獅伯爵的語氣帶著戲謔:

“讓你覺得他很深不可測、高瞻遠矚又與眾不同?”

旁邊的德勒彆過了頭,重重地咳嗽一聲。

泰爾斯終於找到一絲空隙,疑惑地反問:

“你怎麼……”

可劉易斯不給他反問的機會:

“你知道,在一堆廢話之後,時候到了,他就像會這樣打個響指……”

博茲多夫伯爵輕蔑地一揮手,指間一響:

“再眨眨眼神,彈彈牙齒:‘彆擔心,這話我不跟彆人說,但我是和你一夥兒的!’”

他那搖頭晃腦的樣子,滿臉不屑的神情,還頗有幾分法肯豪茲公爵的風味。

但這卻驚到了王子殿下:

“啥——啥?”

劉易斯冷冷一笑:

“彆奇怪,殿下。”

“那可是不受歡迎的西裡爾大人,我們還年輕的時候,他對每個人……”

他收起那副戲謔的神情,臉色轉寒:

“都是這麼乾的。”

泰爾斯愣愣地看著他,竭力控製著自己的表情。

什麼意思?

對每個人……都是這麼乾的?

那……

那他昨天在鬼王子塔裡聽到的,西荒公爵說過的話……

【你覺得我會到大街上隨便拉來一個十四歲的小崽子,然後跟他說這些?】

泰爾斯覺得自己有些淩亂。

劉易斯不屑地轉頭:

“我說對了麼,德勒?”

這邊廂,德勒禮貌地行禮,卻依舊微笑不語。

看著德勒的表現,黑獅伯爵不滿地冷哼一聲。

但這一刻,泰爾斯的內心已經紛亂如麻了。

那個……

那個看上去像Boss的西荒公爵,怎麼……居然……可是……不對……那麼……

“我今天就要去營地拜訪公爵了,希望他不會拿老方法來敷衍我。”

劉易斯哼聲道:

“但無論如何,無論是這場鬨劇的開場還是收尾。”

“我們還真得多謝您呢,殿下。”

博茲多夫伯爵定定地看著努力思考著的泰爾斯:

“而從荒墟到翼堡,無論西裡爾大人,還是德勒,包括我們屬下的這麼多位領主,要不是您的蒞臨,西荒還真難得有這麼人齊的時候。”

“您一定是我們的救星,殿下,無論是六年前還是現在,都讓不相往來的我們重新團聚。”

“你說是吧,德勒?”

德勒第三次扯起嘴皮,禮貌微笑。

看著油鹽不進的翼堡伯爵,博茲多夫重新把目光轉移到泰爾斯身上:

“而我還有份禮物。”

隻見黑獅伯爵大手一揮,下一秒,幾位孔武有力的黑甲士兵豎起旗杆,在空中揚開一麵高得誇張、大得出奇的旗幟。

泰爾斯剛剛還準備道謝,可他的笑容又一下僵住了。

“想念您的家族紋章了嗎,殿下?”

在小鎮兩側的居民們一致的驚呼和嘩然中,旗幟在風中展開。

那是一麵九芒星旗。

隻是,旗上的九芒星似乎用了特殊的材料,隻要旗麵稍動,就閃耀出刺目的颯颯銀光,如星空璀璨,讓人難以忽視。

晃得不少人,包括泰爾斯都下意識地抬手遮眼。

臥槽。

這也太……

泰爾斯尷尬地回過頭:

“我很感激您的禮物,但這未免太高調了……”

“高調?”

劉易斯極快地打斷他,他對著周圍的城鎮和原野不忿地揚臂:

“看在女神的份上,這是您的國度,是您的家園,而我們都將是您的封臣,行走在你自己的家裡,本就該自由自在——”

泰爾斯訕訕地低聲道:

“我還是寧願低調點……”

但劉易斯像是沒聽見他的話,繼續大聲道:

“——而如果真有那麼一天,身為璨星王室的你,連在自己的家裡展露身份都要瞻前顧後、疑慮重重的時候,那也許……”

劉易斯傾身向前,一巴掌按住泰爾斯的肩膀,臉上的誇張神情倏然冷卻:

“是這個家出問題了。”

他冷冷地道:

“您說呢?”

泰爾斯心中一凜。

劉易斯按著泰爾斯的肩膀,流露出一股讓人極為不安的違和感。

泰爾斯深吸了一口氣。

一秒後,他彎起嘴角,卻什麼都沒說,隻是釋放出一個……

無可挑剔的微笑。

“恕我打擾,”就在這時,一旁沉默多時的德勒終於出聲了:

“您是時候出發了,伯爵大人,從這裡到刃牙營地還要走上半天。”

泰爾斯異常感激他的打斷。

不知道是因為德勒的援手,還是因為他終於沒什麼話好說了,劉易斯伯爵隻是沉默了一陣就鬆開了手。

他收起蹊蹺的神情,微微一笑:

“當然,彆讓我打擾了你們。”

“保羅,要用你的生命保護好王子,”劉易斯若有所指地叮囑自己的兒子:

“正如這位王子在六年裡豁出性命,保衛家園。”

保羅嚴肅地按胸低頭:

“我會的,父親。”

“我會的。”

博茲多夫伯爵彎了彎嘴角,用拇指指了指那麵銀光閃閃的九芒星大旗:

“還有記得,雖然那麵旗很重,可你要保證它豎在空中。”

“彆讓它掉下來。”

劉易斯嘖著舌頭,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

“會砸傷人的。”

泰爾斯麵不改色。

這一次,保羅沒有答話,隻是沉默著點點頭。

“那麼,一路順利,殿下。”

黑獅伯爵勒起馬韁,褪去冷色,胸有成竹地笑道:

“西荒的道路年久失修,向來不好走。”

在士兵隊伍的簇擁中,劉易斯·博茲多夫搖晃著騎過泰爾斯的身側,留給王子一個背影,以及頗有深意的一句話:

“想必,中央領的馳道……”

“會更平坦一些?”

麵對黑獅伯爵遠去的隊伍,泰爾斯鬆出一口氣。

他跟德勒對視一眼,雙雙露出一個無可挑剔,也是無奈萬分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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