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點兒的。
聽得泰爾斯又是一陣心堵。
在幾乎所有人都不好看的臉色下,瑞奇咳嗽了一聲。
“我可以把這視為交易達成嗎?”
“既然我們幫了你這麼多——‘忙’?”
這句話把剛剛完成“藝術創作”的羅曼扯回了現實。
傳說之翼慢慢轉過身,走向瑞奇。
他的腳步很慢,卻彆有一股讓人心驚的韻律。
克雷和約什盯著眼前這個讓他們不禁戰栗的男爵,想要硬頭皮上前,卻被瑞奇阻止了。
雇傭兵的首領毫無懼色地迎了上去。
“大人?”
羅曼和瑞奇對視著彼此,一方淡漠,一方鎮定。
周圍的人緊張起來,許多雇傭兵和騎兵都緊了緊手上的武器。
王室衛隊們則下意識地站在一起,向著泰爾斯的方向靠攏。
但泰爾斯卻垂下視線,久久沉思。
終於,在令人窒息的幾秒後,傳說之翼從鼻子裡輕嗤一聲:
“帶著你的人,有多遠滾多遠,刃牙沙丘不再歡迎你們了。”
話一出口,許多人鬆了一口氣。
“而如果你敢回來……”
羅曼沒有說下去。
瑞奇笑了,他點點頭:
“很好,很公平。”
“那就祝好運?還有……合作愉快?”
瑞奇伸出手掌。
但表情淡漠的傳說之翼看也不看一眼,就徑自越過他,走向自己的部屬。
瑞奇揚了揚眉毛,無奈地收起手掌。
前幾排的騎兵們在弗蘭克等人的示意下收起武器。
“太好了,”快繩在泰爾斯的背後感激地低聲道:
“不用再打架了。”
那一邊,羅曼牽回自己的白馬,高聲對著周圍下令:
“菲利希亞!”
這一刻的羅曼褪去了先前的血腥和異常,變得利落而乾脆,自有威嚴:
“出動飛翼騎,先占領四周的瞭望點,偵測敵情,不急著接戰,如果荒種和雜種們真的來了,那我要知道他們每一個人的位置!”
女騎士呼喊著回應男爵的命令,在她的帶領下,一麵沙丘上的幾百騎兵整齊利落地轉向而去,在滾滾沙塵中消失。
傳說之翼回過頭:
“弗蘭克!坡!”
“裝備好破鋒騎,喂掉最後一份口糧,包括才來一個月的輪換部隊——特彆是坡,你那些從內陸來的新丁們——我隨後就來,記得,我們都是四條腿,儘量在外麵和平地上打。”
坡——弗蘭克身邊的另一個騎士似乎有些疑惑:
“我們不應該……先點烽火求援嗎?”
羅曼毫不猶豫地回答:
“點給誰看?荒墟還是英魂堡?”
“須知,西荒的大老爺們正在營地裡瑟瑟發抖,等著我們救命呢!”
弗蘭克和坡點頭呼應,分彆帶領著各自的屬下騎行而去。
泰爾斯靜靜地看著羅曼的部署,眉頭越皺越深。
一半的騎兵就這樣浩蕩離去,場麵氣勢絲毫不比他們到來時遜色半分。
“蛇手!”
被點到名的新任怪胎隊長愣了幾秒,這才急忙回應:
“大……大人?”
羅曼瞥了他一眼。
“準備好衛隊的人,特彆是怪胎們,等我們解決了外麵,營地裡就隻剩下暴徒和亂兵了,不會很辛苦,但會很麻煩。”
蛇手慌忙地應是,不太熟練地領著新手下們離開。
四麵沙丘上頓時隻剩下兩三百騎兵,看樣子是羅曼最信任的親衛。
泰爾斯的眼前,雇傭兵們在克雷等人的命令下開始清點行裝和人數。
“卡爾,”羅曼終於回過頭,命令剩餘的騎兵:
“你跟我的親衛,把王子帶到東邊的第一補給哨。”
泰爾斯下意識地抬起頭。
傳說之翼低頭望著坐在地上的薩克埃爾。
“順便把白骨之牢的囚犯們看管起來。”
“戰後再送回去。”
羅曼冷冷地道:
“他們不屬於陽光。”
王室衛隊們的眾人們表情齊齊一黯。
羅曼走向他的白馬,騎兵們則紛紛湧上前來,用滿布敵意的目光看著囚犯們。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拒絕了一位騎兵軍官要把他扶上馬的動作。
“他們在白骨之牢裡幫了我很多,甚至救了我的命,”王子走上前去,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
“你能……放他們一馬嗎?”
小巴尼和貝萊蒂眼神一動。
但傳說之翼隻是冷冷搖頭。
“他們是囚犯,”羅曼看也不看泰爾斯,隻是自顧自地整理他的行裝:
“而我是獄卒。”
“動作快點,我們還有場亂子要收拾。”
泰爾斯握緊拳頭。
另一邊,三個騎兵粗魯地把看上去塊頭最大的布裡按倒在地上,後者不斷地掙紮著。
“嘿!”小巴尼抗議著,但他隨即也被無數騎兵按倒,綁縛起來。
泰爾斯做了個深呼吸。
“沒什麼,彆反抗,”薩克埃爾平靜地等著騎兵們把自己從地上拽起來,綁住雙手,同時勸導著其他人:
“隻是回到……我們歸屬的地方而已。”
他的語氣很尋常,似乎這就是一次散步。
很快,塔爾丁,坎農,貝萊蒂,紛紛被押送起來。
小巴尼給了他一個帶著諷刺與無奈的笑容。
薩克埃爾留給他一個最有深意的表情。
泰爾斯立定在原地,默默看著這一切。
“高興些,大夥兒,至少……至少我們見到了真正的陽光……不再是該死的火光……”塔爾丁被按著走路,仍然挺著脖子看向日出的方向,含淚帶笑。
似乎舍不得這最後的陽光。
泰爾斯麵無表情地看著騎兵們一一押走衛隊的囚犯們,把他們手上的繩子綁到坐騎上。
最後被押著經過他身邊的貝萊蒂,對泰爾斯歎息道:
“保重,殿下。”
“我們隻能送您到這裡了。”
“至少,您安全了。”
泰爾斯苦澀地點了點頭,心事重重的他卻沒有說話。
“誒,我不是——”
“偶不是犯銀!”
王子轉過頭,發現快繩也被押送了起來,可憐的後者掙紮著,激動得把康瑪斯和北地口音都喊了出來:
“懷亞!泰爾斯!”
“那個,偶沒有……”
“我是王子最喜歡的侍從,我父親是努——那個什麼什麼卡索!”
但騎兵們絲毫不理會他的抗議,兀自把他押送到囚犯們的行列裡。
在激烈的掙紮與喊叫聲中,泰爾斯緊緊閉眼,旋即猛然睜開!
“威廉姆斯男爵!”
王子第三次拒絕了一個騎兵邀請他上馬的動作,果斷地走向傳說之翼,高聲道:
“放了他們!”
在羅曼詫異的目光下,泰爾斯狠狠咬牙:
“反正,白骨之牢已經被打破了。”
“如果你擔心的,是你身為‘獄卒’看守白骨之牢的責任,那麼……”
他抬起頭:
“責任由我來承擔。”
“以王國繼承人,泰爾斯·璨星的名義。”
他的聲音吸引了許多人的關注。
羅曼瞥了一眼周圍,對王子多少有些好奇的騎兵們就齊齊低頭,各乾各活。
傳說之翼回過頭來,他大步上前,直到立在泰爾斯麵前幾寸的地方,低頭俯視著他。
“在你告訴我該怎麼做之前——告訴我,王子。”
羅曼寒聲開口,俊秀的臉龐此刻彆有一番鋒利:
“我長得像你父親嗎?”
泰爾斯抿起嘴,暗自咬牙。
羅曼沒打算等他回答,冷冷哼聲:
“那就彆對著我哭訴。”
傳說之翼矮下身子,貼著泰爾斯的耳朵,輕聲道:
“因為我根本不在乎,你是誰的狗屁兒子,要繼承的是哪個狗屁王國。”
泰爾斯頓時臉色鐵青!
“但你是王國的男爵,駐紮在星辰的領土,手握的是王室直屬的常備軍。”王子強撐著胸膛裡的怒氣,小臉通紅。
男爵輕嗤一聲:
“很好,那我猜,你現在想的應該是‘等我成為國王,就要你好看’?對不對?”
泰爾斯的拳頭越握越緊。
“彆奇怪我怎麼知道你的想法。”
羅曼冷笑著,悄聲道:
“因為……廢物們都會這麼想。”
說完這句話,羅曼就直起腰,在表情難看的泰爾斯麵前揚長而去。
留下王子一個人,在風中氣得發抖。
瑞奇從旁邊走來,看著羅曼的背影,又看看神情慍怒的泰爾斯,明白了什麼。
但他隻是搖搖頭。
“我猜,這就是分彆了,殿下。”
泰爾斯強忍著脾氣轉向他。
瑞奇微微一笑:
“彆落下了你的獄河之罪,我們可對你的未來充滿期待。”
泰爾斯捏緊拳頭:
“塞米爾——他的臉上也有烙印,如果我提醒威廉姆斯,塞米爾也是你從白骨之牢劫出來的……”
“你猜,他會不會被威廉姆斯一起關回去?”
瑞奇為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微微一愣,但他很快反應過來。
“是啊,可能,”瑞奇聳聳肩,笑道:
“但你真的忍心嗎?在塞米爾為你的王室受了那麼多年罪後,還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
原來如此。
瑞奇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最終挑了挑眉,踏步走向他的雇傭兵們。
聽著遠處囚犯們一個個被監押起來的聲響,泰爾斯最後一次捏緊拳頭,旋即鬆開。
“約德爾,”泰爾斯閉著眼睛,對著空氣輕聲道:
“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幾秒後,虛空裡傳來一個虛弱而猶豫的聲音:
“我不能殺威廉姆斯。”
泰爾斯倏然睜眼!
“不。”
“我要你彆現身。”
空氣裡傳來一道疑問的喉音。
但泰爾斯隻是緊緊望著衛隊們被一一綁縛的背影,輕聲道:
“無論發生什麼。”
話音落下,泰爾斯不等約德爾的回應,就大步上前,趕上羅曼跟瑞奇:
“喂,小白臉!”
威廉姆斯的背影一僵。
“還有你,小笨笨!”
瑞奇的腳步一滯。
在周圍許多人的奇怪注目之下,兩人幾乎是同時回過身來,皺眉看著泰爾斯。
但這一次,羅曼卻微微蹙眉:他覺得,王子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我們得聊聊,我們三個,私下裡,”泰爾斯大步走來,揮手示意其他人該乾嘛乾嘛去:
“正好,我很餓了,最好還能有點吃喝。”
少年的步伐誇張,語氣隨性,那呼來喝去的樣子,就好像這裡是他的家一樣。
羅曼跟瑞奇對望了一眼,似乎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而泰爾斯跨步插腰看著他們,趾高氣揚。
幾秒後,傳說之翼呼出一口氣,看泰爾斯的眼神跟看瘋子的差不多。
“現在是戰時狀態,沒空滿足你的王室排場,”羅曼輕蔑地搖頭,生硬地喊出那個稱呼:
“殿下。”
泰爾斯撲哧一聲笑了。
少年插著腰,神氣地指了指羅曼:
“不,你不急著去救援,因為一切儘在掌握。”
他轉過一邊,指了指瑞奇:
“而你也不急著離開,因為你並不擔心。”
又是一陣沉默。
場麵有些尷尬,似乎被王子糟糕的幽默感破壞得有些過頭。
幾秒後,傳說之翼再也不想理會泰爾斯,他嗤了一聲,回頭就走。
瑞奇聳了聳肩,露出一個諷刺的微笑後也轉身離開:
“順便一句,不錯的嘗試,孩子。”
看著他們越來越遠的背影,泰爾斯歎了口氣。
“非要我說得這麼直白嗎?”
然而,泰爾斯的下一句話後,場麵就變了:
“或者我需要在戰後告訴所有人——你倆其實是一夥兒的?”
那個瞬間,羅曼與瑞奇的背影同時一顫,立刻止步!
靠得比較近的幾個騎兵似乎聽到了什麼,他們疑惑地向這邊望來。
泰爾斯歎出一口氣。
他舉步上前,慢慢接近兩人的同時,降低了音量:
“……而傳說之翼本人,才是昨晚到今天,才是刃牙營地這場災難的罪魁禍首,跟幕後主使?”
一秒。
兩秒。
終於,第三秒的時候,僵在原地的羅曼跟瑞奇同時回過頭來。
看向揚起眉毛的泰爾斯。
那一刻,簡直沒有語句能描述他們兩人的表情。
少年走到與他們麵對麵的距離,停了下來。
風沙習習,日出東方。
羅曼、瑞奇還有泰爾斯,三對目光就在這樣的氛圍下相處著:
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再一起盯著他。
“男爵大人,我們需要出發——”遠處的一個騎兵軍官走近,提醒著羅曼。
但傳說之翼卻一反常態地回過頭,用他不常見的狠厲語氣怒道:
“做你們的事!”
軍官被嚇得一個後退,連忙走遠。
許多盯著這邊的騎兵和雇傭兵們也下意識地低下頭。
羅曼深吸一口氣,回過頭來死死盯著瑞奇,語氣急躁而不滿:
“你都跟他說了什麼?”
瑞奇的臉上一陣青紅,他咬牙道:
“什麼都沒說。”
但同一時間,泰爾斯卻極快地脫口而出:
“什麼都說了。”
瑞奇轉過頭,難以置信又憤恨不已地盯著泰爾斯。
什麼?
泰爾斯看似無奈地聳了聳肩,對雇傭兵頭子露出一個大拇指:
“順便一句,不錯的嘗試,瑞奇。”
羅曼表情難看,他望望瑞奇,又望望泰爾斯。
傳說之翼深吸一口氣,隻覺得手臂裡的力量無處發泄。
緊接著,在兩個近乎石化的大人麵前,臟兮兮的少年自顧自地——盤腿坐了下來。
“現在,我們能談談了嗎?”
泰爾斯挺起胸膛,頂著青腫的臉,對眼前兩個表情古怪的人道:
“然後我要吃的,還有喝的。”
什麼?
那一刻,羅曼的俊臉上全是怒意,寫滿了“你怎麼敢”的表情。
而瑞奇的眼睛簡直要瞪出眼眶。
“噢,”泰爾斯突然想起了什麼,他神氣地拍拍大腿,回頭指了指被押送起來的衛隊囚犯,補充道:
“他們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