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可能有少量讓讀者不適的情節,請遵照醫囑,酌量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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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彆這麼快走啊,”柯雅站起身來,露出驚喜的表情:“對了,他還沒見過哥哥姐姐呢!”
泰爾斯心中一凜。
“柯雅!”
姬妮高聲道,語氣裡充滿了——恐慌?
但柯雅王後隻是回過頭,走向遠處的大床。
“有了個弟弟,莉迪亞和盧瑟一定會很開心的……”
泰爾斯終於發覺了,這個房間裡不對勁的事情。
他的瞳孔猛地放大。
隻見溫柔而體貼的柯雅王後,從床上抱出了……
兩個布娃娃。
姬妮則臉色蒼白。
“你看,盧瑟,這是你的弟弟泰爾斯,快打聲招呼!”
柯雅幸福地逗弄著左手的布娃娃,舉起它的手,向著泰爾斯揮動,露出開心的笑容。
泰爾斯眉頭緊皺。
柯雅一麵興高采烈地道,一麵抬起右邊的布娃娃,把它的頭扶向泰爾斯。
“還有你,莉迪亞,坐好——不能再淘氣了,快叫弟弟!”
柯雅自己的右手還吃力地晃動著,似乎她懷中的布娃娃正在激烈掙紮似的。
真是詭異至極的場麵。
泰爾斯的呼吸開始紊亂。
難道……
王子難以置信:這位美麗華貴的王後,正一臉幸福地逗弄著自己懷裡的兩個……布娃娃。
這……這是……
“夠了,柯雅!”
姬妮呼吸急促地快步走上前來,第一件事是先把泰爾斯往後拉走。
但柯雅王後的臉色很快變了。
“咦?”
“為什麼?”
柯雅看看懷裡的布娃娃,又看看泰爾斯,表情突然變得奇怪,語氣變得慌張:
“為什麼,盧瑟你——你還沒有,沒有你的弟弟,泰爾斯高呢?”
泰爾斯咬著牙,後退一步。
下一刻,柯雅像是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景象,臉色變得恐懼而驚惶。
啪嗒!
她右手的布娃娃輕輕地掉了下來,但柯雅王後似乎一無所覺。
她隻是一臉難受地,看向左手的布娃娃,泫然欲泣。
“我知道了,”柯雅哀傷而絕望地看著布娃娃:“你變矮的原因,是因為你少了……少了……”
“走!”姬妮咬著牙對泰爾斯道:“你先走。”
但泰爾斯已經呆愣在原地。
隻見柯雅的雙手緊緊地箍住那個布娃娃。
一秒之後,柯雅開始痛苦地哭泣,一邊說出讓泰爾斯毛骨悚然的話:
“盧瑟!”
“盧瑟……頭……頭……你少了一個頭!”
“盧瑟,你的頭,你的頭呢?你的頭顱去哪了?”
“啊?你的頭,掉……掉了?”
柯雅抬起滿是淚水的臉,驚慌地大叫著,整個人趴下來,四處張望和摸索:“快!快!我們得把你的頭找回來!”
泰爾斯直看得頭皮發麻。
姬妮直接上前,一把抱住了柯雅王後,使勁將顫抖的她穩定下來。
“你!”柯雅猛地看向姬妮,雙眼瞪圓:“你看見,看見我家盧瑟的頭了嗎?”
“大概這麼大……”
“圓溜溜的……會滾的……”
“有兩個眼睛……”
泰爾斯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柯雅猛地掙紮起來,瘋狂地揮舞著手臂!
“不要!不要攔著我!我要保護他!保護盧瑟!我的兒子!”
姬妮咬著牙,把她死命向著床上拖去。
就在此時,泰爾斯的手臂被身後的一隻手,輕輕拉住。
泰爾斯嚇了一大跳!
驚魂未定的他,猛然轉頭!
隻見拉住他手臂的,是一個陌生的人。
那是一位穿戴黑袍,鵝絨披肩的長發女士。
這位黑衣的女士麵容清秀,卻臉帶哀傷。
泰爾斯喘著氣,總算平複下呼吸。
隻見黑衣長發的女士拉著自己的手臂,輕聲道:
“沒事的,我們先出去。”
泰爾斯疑惑著,轉頭看向,正努力製服著柯雅王後的姬妮。
“泰爾斯!”姬妮咬牙大叫:
“這裡由我來負責就好,你和公主殿下先出去,快出去!”
公主殿下?
但泰爾斯沒有多想,就被長發的鵝絨女士拉出了房門。
他的身後,柯雅掙紮得越來越厲害,瘋狂地大叫著:“衛兵!衛兵!快!”
“有刺客!刺客啊!”
鵝絨女士扯著臉色鐵青的泰爾斯,快步走出。
隻留下身後,柯雅歇斯底裡的聲音,遠遠傳來。
兩側,不時有臉色沉著的侍女和仆人,急匆匆地向著柯雅的房間趕去。
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景。
柯雅的尖叫依然在耳。
“嗚嗚嗚——我的盧瑟——不!不要!”
“你的頭……嗚嗚……為什麼裝不回去!為什麼拚不回去!為什麼總是掉下來!為什麼!”
“粘起來!粘起來就好了吧!盧瑟?對不對?”
泰爾斯隻是一臉蒼白地往前走。
他覺得身後的事情太殘忍。
他不敢麵對。
直到柯雅的聲音遠遠消失在身後,他們倆才站定在一個走廊裡。
泰爾斯心有餘悸地,看看背後。
“對不起。”黑衣長發的鵝絨女士輕聲道:“平時,柯雅發作的時間沒有這麼快。”
泰爾斯怔怔地看著後方。
他心裡開始慢慢冒出疑惑。
泰爾斯抬起頭,看向這位女士。
“當年,盧瑟和莉迪亞——我的哥哥和姐姐遇刺的時候,”泰爾斯艱難地道:“王後還有姬妮女士她們——都在現場,親眼目睹了嗎?”
沉默了幾秒鐘後,這位黑衣鵝絨女士的眼底露出悲哀:
“是的。”
她緩緩道:
“那天,盧瑟殿下當場就被……”
鵝絨女士緊閉著眼睛,在回憶中,呼吸不暢地道:
“姬妮跟我聽見聲音就趕來了,但都來得太晚。”
“據說,他的頭滾到了床下……”
“莉迪亞公主被擄走,姬妮搶了匹馬就追了出去,我跑去通知衛兵,留下被嚇傻的柯雅一個人在房裡。”
泰爾斯深深吐出一口氣。
他的腦裡突然有了答案。
原來如此。
那天在去往複興宮的路上遇刺。
姬妮那麼反常的反應……甚至提前驚動了,本不是衝我而來的刺客。
原因在此麼。
她們都經曆了……那樣的場麵?
所以……姬妮才會如此失態,那般憎恨刺客和殺手。
“但你無需害怕,泰爾斯,”隻見這位黑衣長發的鵝絨女士,溫柔地對他笑道:
“……柯雅王後她,已經這樣很多年了。”
“她清醒時,總是歇斯底裡和滿腔怨憤,”這位鵝絨女士感慨地道:“發病時,倒是安靜祥和,隻覺得盧瑟和莉迪亞都還在她身邊,蹦蹦跳跳地玩耍……”
女士的神色逐漸變得淒涼而慘然:
“當年的悲劇發生後,宮中一片混亂,連艾迪王和米迪爾殿下都被……衛兵緊張得見人就拔劍……所以沒人顧得上這裡,仆人們都逃散了。”
“隻有柯雅死死抱著王子的遺體不肯放手……據說她把自己反鎖在房裡……”
“我被衛兵強行隔離到安全屋裡……恐慌不已的貴族們封閉了複興宮,鎖閉永星城……等到凱瑟爾陛下掌控王國,穩定局勢,已經是兩周後的事情了。”女士歎了一口氣,垂下額頭。
泰爾斯輕輕歎氣。
“兩周的時間裡,柯雅死死守在房裡,摟著死去的盧瑟王子哭泣,靠著花瓶裡的水活下去……”
“你知道,兩周過去,王子的遺體已經變得……”
循著女士的描述,泰爾斯試著想象當時的情景,頓時不寒而栗。
“當兩周後,他們砸開房門,我們看見奄奄一息,幾近昏厥的柯雅,還有她懷裡的……”
女士長歎一口氣,臉上儘是恐懼:
“那種場景,簡直就像噩夢一樣。”
泰爾斯咽了一下喉嚨,不敢再去想象。
對璨星王室而言……
血色之年……
就是這樣的景象麼。
為星辰而生——就是這樣的代價?
沉默。
直到泰爾斯突然反應過來,他抬起頭,疑惑地看向眼前的鵝絨女士。
對了。
剛剛,姬妮叫她——
公主殿下?
看她的年紀,應該不會是凱瑟爾的女兒,所以公主是指……
但是,先王的幺女,凱瑟爾五世的幼妹,長公主康斯坦絲·璨星,不是自己在璨星墓室裡看到的……
泰爾斯心裡冒出疑問。
“所以,請問您是……?”泰爾斯小心翼翼地問道。
“哦,‘公主’的稱謂一定讓你迷惑了吧。”鵝絨的女士,善解人意地解開泰爾斯的尷尬,不好意思地微微垂首:
“我不姓璨星,不是真正的公主,”隻見這位“公主”輕輕搖頭:
“我隻是先王陛下的養女,算是你的——半個姑姑吧。”
泰爾斯吃驚地張大嘴巴。
“我是伊麗絲·索拉,比康斯坦絲還小一些,”伊麗絲公主淺笑道,臉龐邊露出一個迷人的酒窩:“但並沒有資格冠以璨星的姓氏……索拉,這是我丈夫的姓氏。”
半個……姑姑?
為什麼之前沒有人提到?
“請問,您的丈夫是……”泰爾斯機械地道。
“索拉伯爵……先王時的榮譽伯爵,”伊麗絲聞言歎息道:“兩個月前剛剛離世。”
寡婦?
難怪,是黑衣……還在致哀麼。
“兩個月前?榮譽伯爵離世?”泰爾斯疑惑道:“是疾病麼……”
但泰爾斯反應過來,自己有些失禮了,連忙鞠躬道歉:“對不起,伊麗絲姑姑,是我冒昧了。”
伊麗絲公主先是一愣,隨即苦笑著道:“不,這也沒什麼好掩飾的……”
隻聽這位先王的養女,伊麗絲公主,一字一句地道:
“他死在兩個月前,紅坊街中心的那場大爆炸中。”
紅坊街……
大爆炸?
泰爾斯頓時僵住了。
難道是……
“就是XC區還有西環區,黑幫火並的那天晚上。”伊麗絲哀怨地道。
是了。
沒錯。
是我、約德爾,以及艾希達,是我們引發的爆炸。
愧疚頓時湧上心頭。
泰爾斯呼出一口氣。
“他,您的丈夫,”泰爾斯按捺著心底的難受,緩緩問道:“為什麼會在那一晚,在紅坊街呢?”
明明那晚是宵禁不是嗎?
但伊麗絲明顯所知不多,隻聽她歎了一口氣:
“我們感情不怎麼好,我丈夫……喜歡去紅坊街尋歡……他去世的前幾天,我還去那裡找過他,大吵了一架,他之後三天沒有回來……”
“卻沒想到,那是最後一麵了。”
伊麗絲閉上眼睛,搖頭歎息。
她拉了拉肩上保暖用的鵝絨。
但此時的泰爾斯,突然瞳孔一縮!
那道鵝絨……有些眼熟。
鵝絨……
女士……
紅坊街……
大爆炸的前幾天……
找丈夫……吵架……
難道……
泰爾斯渾身劇震!
他再次看向這位伊麗絲姑姑的麵龐。
這一次,姑姑這張清秀的臉孔,和印象裡,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張臉龐,徹底重合了起來。
久得自己都快忘記了。
是啊。
是她。
是那位鵝絨的女貴族。
泰爾斯呆呆地看著這位公主姑姑。
那天,就是她。
是她,披著鵝絨,帶著二十位終結劍士,在紅坊街,遭遇了冒險出來血瓶幫地盤乞討的泰爾斯。
是她,當街施舍給蓬頭垢麵的泰爾斯,十二個銅子與……一個銀幣。
隻是,泰爾斯變化太大,恐怕連她也認不出,眼前這個第二王子泰爾斯,與兩個月前的乞兒泰爾斯,居然是一個人了吧。
泰爾斯摸向自己的胸口。
那裡,正是被奎德用那個銀幣,燙出的傷疤。
正因為那次施舍,病重的科莉亞,得以從傷寒裡幸存。
正因為那次施舍,尼德向奎德告密。
正因為那次施舍……自己……乞兒們……奎德……婭拉……紅坊街……
正因為那次施舍……才有了後來的一切……
泰爾斯深深歎出一口氣。
“怎麼了?”伊麗絲公主奇怪地看向一臉複雜的泰爾斯。
“不,沒什麼。”
泰爾斯抬起頭,露出一個恭謹的笑容。
這位姑姑,在他的眼裡突然變得親切了許多。
“隻是見到了親人,有些感慨。”
他眼前重新浮現出艾希達·薩克恩的微笑。
這,就是你所說的,偶然麼。
抑或是——泰爾斯眼前呈現出健壯的凱瑟爾,在王室墓地裡的落寞身形——命運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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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城區地下街,落日酒吧。
“砍下去。”
“當作塊木頭就是了。”
“拋棄無用的感情與原則,成為一個真正的薩裡頓!”
“砍下去!”
不。
不!
婭拉·薩裡頓,猛地從噩夢中驚醒!
她從床上翻起,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她記得,在三個乞兒被擄走後,自己跪在落日酒吧裡,久久不起。
直到失去意識。
而現在……
“真是難看。”
床鋪的另一邊,房間的角落裡,傳來一個婭拉熟悉至極的聲音。
“難道每次一受到刺激,你都會做那個噩夢嗎?”
婭拉狠狠地呼出一口氣:
“老家夥。”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她閉上眼睛,躺回床上。
但那個聲音沒有要回答她的意思:
“婭拉·薩裡頓,如果你不能回頭麵對當年的恐懼,那你就永遠隻能是一個弱者。”
婭拉睜開眼睛,隨即抿起嘴,轉過身子麵對牆壁,對老家夥的話充耳不聞。
“居然連羅達都能壓得你毫無還手之力……可惜了那兩柄殺人的好刀……”
婭拉想起三個被擄走的乞兒,還有科莉亞撕心裂肺的哀求。
【婭拉姐姐……】
她緊緊閉上眼,強忍著眼裡的淚水。
但老家夥的話依舊傳來:“一道恐懼就把你鎖閉成這個樣子,你跟那個奎德也沒什麼分彆……當年……”
噩夢般的記憶襲來。
婭拉再也受不了,翻身起床,對著角落怒喝道:
“夠了!”
“不用再提醒我了!”
老家夥沉沉地笑了起來:
“嗬嗬嗬……提醒你什麼?”老家夥繼續嘲笑著她:“哼,看,你恐懼得連提都不敢提……”
“叮”地一聲傳來,把婭拉嚇了一跳。
她知道,那是老家夥在用手指彈弄刀鋒的聲音。
儘管有些虛弱,婭拉還是不忿地站起身來。
“哼,說得好像隻要我提起來了,就會馬上變成極境高手一樣。”
“誰知道呢,”老家夥依舊神秘地道:“但如果你一味逃避,就肯定到不了極境……昨天的事情依然會重演。”
“薩裡頓這個姓氏,仍然會像詛咒一樣禁錮著你,永生永世。”
“你真的想讓那個男人的夢魘,統治你的餘生嗎?”
“或者你想再體會一次自己的無力和弱小嗎?”
婭拉張開嘴,深呼吸兩口。
“這有什麼難的,”她咬著牙:“不過就是那件事罷了。”
“噢?”老家夥的聲音有了一點起伏:“什麼事呢?”
婭拉扭曲著臉龐,眼前出現那個石質的房間。
不行。
她開始顫抖。
不行。
黑暗和鮮血,像潮水一樣蔓延上她的眼前。
不行。
她的牙齒開始打戰。
不行。
她快呼吸不過來了。
不行。
不能去回憶……
但下一刻,一個小小的背影出現在她的眼前。
那是個黑發灰眸的臭屁小鬼,滿身傷痕,還自不量力地對著她,堅毅地道:
“我自己一個人走。”
婭拉睜開眼,吸入一口空氣。
在大腦裡,回到那個石質的房間。
她顫抖著開口:
“十二年前,在複興宮……”
她的頭上滲出冷汗。
“叮!”空氣中,傳來老家夥彈弄刀鋒的聲音。
隻聽老家夥冷冷地道:“說下去。”
婭拉咬緊牙關,臉色越來越差。
“我的第一次,第一次任務……”
婭拉的渾身上下,都開始抑製不住地顫抖。
但她眼前閃現出昨天,羅達一臉淡然地捏住她的刀,帶走三個乞兒的情景。
那是……科莉亞哀求的眼神。
“我……”
婭拉哆嗦著,一陣反胃。
“我……”
婭拉感覺到,自己的眼裡,有什麼液體正在流出。
“我……”
眼前的一切都變成了鮮紅色……好……可怕……
婭拉囁嚅著,雙唇碰不到一起。
就在此時。
是老家夥的暴喝!
“說!”
婭拉渾身劇震。
隨之而來的,是一道向她急射來的銀光!
“咚!”
一柄狼腿刀,死死地釘在離婭拉左耳半寸的牆壁上。
婭拉一個激靈!
那天所有的場景、人物、聲音、顏色,都清清楚楚地再現在自己的眼前!
“那天,我——”
她雙眼無神,不由自主地高聲吼道:
“我活活砍下了一個嬰兒的頭顱!”
吼完這句話,婭拉大口喘著氣,隻覺得渾身的力氣,都離自己而去。
十二年了。
她喊出來了。
她終於喊出來了。
“撲通!”
婭拉顫抖著,生生跪倒在地上,捂著自己的嘴,強忍著惡心和反胃,失聲痛哭。
角落處,老家夥的聲音幽幽傳來:
“現在,撿起你的刀。”
“你自己的刀。”
“而非薩裡頓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