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緊張的裡克(1 / 1)

王國血脈 無主之劍 5583 字 2個月前

第一章_乞兒

(第一章偶爾會被舉報屏蔽,乾脆跟第二章貼在一起,以備不時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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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鮑德裡亞認為“物”及“需求”都是虛假的符號,他批判馬克思的使用價值一說,認為後者也落入了資本主義的政治經濟學陷阱,從而提出自己的符號政治經濟學。”

吳葺仁做完了自己的報告,點開最後一張幻燈片,向著老師和十幾位同學點頭致謝,在老師的示意下離開講台,等待下一位同學的報告。

“泰爾斯!”

下一刻,曾經的研究生吳葺仁從夢中醒來。

他蜷縮著,趴在一個冷冰冰的廢舊牆洞裡,感受從四麵八方的空隙吹來的寒風。

吳葺仁歎了一口氣,穿越五年了,他還是會做前世的夢。

穿越前的生活固然無聊,卻也好過眼前的淒慘境遇。

“泰爾斯,泰爾斯!”

一隻大手從牆洞外伸來,揪住吳葺仁的耳朵,粗暴地把他抓出這個小破窩。

這是一間破屋,透過塌了一半的房頂,可以看見夜空裡璀璨的星辰,隻是星河的排布和形狀,對吳葺仁而言無比陌生。

吳葺仁無法反抗那隻粗暴的手:一個才七歲的孩子能做什麼?

他被拖在粗糙的磚地上,膝蓋擦得生疼,但他還是咬著牙不吭一聲。

殘暴的奎德對孩子的哭喊尤其不耐煩,據說他曾經把一個想用眼淚換取食物的六歲女孩打得雙腿癱瘓。

“我問了裡克,你這周的例錢比上周少了五個銅子!你私藏了?”發怒的奎德就像一隻赤色毛發的獅子,凸出的鼻子讓他越發凶惡。

吳葺仁被摜倒在地上,他灰色眼眸裡的餘光瞅見周圍的牆洞,和他同住一屋的五個乞兒,從四歲到十歲不等,都在奎德的怒吼聲中瑟瑟發抖。

其中,最裡麵的牆洞裡,一個最小的短發女孩緊緊咬著自己的左手,臉色發紅,正恐懼地看著地上的吳葺仁,她旁邊的洞裡,六歲的男孩尼德甚至嚇得叫出了聲。

那是科莉亞,吳葺仁知道她在害怕什麼。

事實上,吳葺仁這周的運氣不錯,他,乞兒泰爾斯——吳葺仁目前的名字——本周得來的銅子足足有三十七個,比上周還多了十八個。

但他隻上交了十四個銅子給奎德——黑街兄弟會裡專管乞兒生意的頭目——把剩下的銅子,連同自己兩年來辛辛苦苦攢下的錢,跑去格羅夫藥劑店,在好心的幫工燕妮手裡,以成本價“購買”了一副傷寒藥劑。

泰爾斯把藥劑喂給了四歲的科莉亞:在她這個年紀得了傷寒,沒有藥劑,幾乎就是死路一條。

穿越來的五年裡,泰爾斯重新經曆了從兩歲到七歲的記憶形成期,從懵懵懂懂的幼兒,逐漸找回前世點點滴滴的記憶。

在這其中,孩童的記憶顯得零碎而散亂,即使如此,在這懵懂到清醒的五年裡,每次親眼目睹他人的死亡,都讓泰爾斯印象深刻。

從病死、摔死、淹死、吊死,再到——甚至有一次,泰爾斯親眼看見一個哭鬨的乞兒在異能下窒息而死——被活生生地打死,從人販生意中賺取利潤的黑街兄弟會從來就沒有什麼底線和原則。

就算是黑幫,也需要時間來沉澱出規矩與秩序。

而發源自黑街的兄弟會,從興起到壯大,前後才不過十年出頭的時間。

哪怕是兄弟會的死對頭,有九十年曆史,被譽為“黑幫裡的貴族”的血瓶幫,手裡的人命血債也不見得少了。

大部分時候,目睹死亡的泰爾斯都無能為力,就連他自己,也是借助來自前世的零散記憶,才避過不止一次的殺身之禍。

比如現在,摩拳擦掌興致勃勃的奎德,眼裡正露出一個黑幫虐待狂特有的殘暴和狠毒。

“我沒有私藏!這周入冬了,路過下城三個區的人都少了很多……”泰爾斯從地上爬起來,腦筋飛快地轉動,吐出編好的借口。

“啪!”

迎接他的是一個毫不留情的耳光,把泰爾斯打得跌回地上。

“交出私藏的錢,然後我揍你一頓!或者我先把你揍一頓,然後你再交出錢!自己選!”

顯然,奎德不想聽他的解釋。

這個兄弟會頭目可能隻是想搜刮點酒錢,也可能隻是單純想找人揍一頓。

“但你也可以嘴硬,我最喜歡嘴硬的孩子了。”奎德獰笑著活動著拳頭。

看著眼前沙包一樣大的拳頭,泰爾斯知道,哪怕自己什麼都不說,奎德也不會放過自己。

而上個月,奎德才活活虐待死一個第五屋的乞兒。

泰爾斯捂著紅腫的臉頰,迅速地思考。

平日裡,奎德並不管賬目,一入夜就去地下街落日酒吧廝混或者抱著酒瓶閒晃的他,也很難記得清一個閔迪思銀幣能換多少米德爾銅幣,更彆說他手下的乞兒們交了多少例錢——那都是他的副手,看上去踏實穩重的裡克負責的。

而哪怕是精明如裡克都知道,乞兒們每人每周七八個銅子的例錢浮動簡直是太正常了。

有人告密。

這是唯一的結論。

泰爾斯瞄過一圈周圍的乞兒們。

自己從女貴族手裡討到了錢,就直接回了廢屋,一定是同屋的孩子們看到了。

而在嚴酷的環境下,孩子們的心腸會變得比大人們想象的還要可怕。

奎德又是一腳踹來,泰爾斯隱秘地用手肘護住腹部,稍微卸開力道,裝出疼痛難忍的臉色,像是被這一腳踹得痛苦不堪——他不能出聲,奎德最喜歡孩子們的慘叫了。

“我說!”泰爾斯的臉上露出恐懼,“彆打我!”

“那得看我的心情!”奎德環顧了一圈,看到其他五個乞兒都在恐懼中瑟縮,這讓他很滿意,自己的權威得到了尊重。

“我周三早上,碰到了個貴族女士,她給了我快十個銅子!”泰爾斯躲在牆角,顫栗出聲道。

“我就知道!乞討?一定是偷來的吧?沒人能瞞過我,尤其是你個小毛賊!”奎德狠毒地搓了搓手掌,準備下一輪的毒打:“把錢交出來!”

沒等奎德的眉頭挑起來,泰爾斯又補了一句:

“但我去的是紅坊街!”

“紅坊街?”奎德舉起的手掌又放下了一點,“你去了血瓶幫的地盤?”

“是的,我們的地方實在討不到更多錢了。”除了兄弟會的打手,技藝高明的遊俠,以及某些有特殊目的家夥,有誰會不長眼地在黑街附近的三個廢舊區裡逡巡?連攜劍帶盾的城防隊,都不願靠近這個罪惡累累的地方。

“我第一次搞到了那麼多錢,血瓶幫的人也沒有出現,然後我就想,第二天可能還有機會。”

“蠢貨!”

奎德狠狠踢了泰爾斯一腳。泰爾斯看到遠處的科莉亞抖了一下,隻聽奎德破口大罵道,“也不想想,血瓶幫的地盤,有那麼多便宜可以撿嗎?”

泰爾斯的身體縮了一下,顫抖地道:“對,第二天下午,血瓶幫的人就抓住我了,他們把我吊起來,我說我迷路了,他們不相信,我把錢都交出去了,他們還是不放過我。”

“廢物!那你怎麼逃出來的?”奎德狠狠地啐了一口。

“然後,我說我是奎德老大的人,他們,他們就哈哈大笑。”

“什麼?”奎德捏緊了拳頭,他一把抓住泰爾斯破破爛爛的粗麻布衣領,把他從牆角提起來,“他們笑什麼?”

泰爾斯疑惑地搖搖頭:“我聽不大懂……他們說的話。“

奎德惡狠狠地盯著他:“快說!“

泰爾斯裝出被嚇怕的樣子,抖了一下,顫巍巍地道:“他們中間有一個光頭,他說,既然是奎德手下的孩子,那就給他留一條命,因為奎德太需要孩子了……”

泰爾斯還未說完,就被奎德狠狠地摔向牆壁!

他儘力護住自己的頭部和胸腹,用背承受住牆麵的衝擊,然後立刻把背轉向奎德,迎受他暴怒下的重重打擊,同時感受著重擊的力道,時刻轉換背的角度,緩衝打擊的力度。

“婊-子養的……你這個……光頭……斯賓……他怎麼知道……殺了你……殺了你……廢物……蠢材……”

奎德狂怒地大叫,一腳接一腳地踹向泰爾斯,嘴裡嘶吼著隻能分辨出幾個單詞的話。

牆壁的破洞裡,幾個孩子驚惶地看著泰爾斯被毒打,但都緊緊地捂著嘴不敢出聲。

泰爾斯承受著奎德雨點般的狂踹,鬆出一口氣。

雖然看著可怕,但暴怒發狂的奎德,遠比心情愉快地折磨孩子時的奎德,要安全得多。

更重要的是——現在奎德不會再問多餘的錢去了哪的事情了。

泰爾斯說的話裡半真半假:

他的確去了紅坊街,但他一直躲在暗巷的角落裡,謹慎地觀察著周圍。

他也的確遇到了一位穿著鵝絨華服的貴族女士,但她身邊跟著二十位終結劍士,這也是他從巷子裡跑出來乞討時,血瓶幫沒有打斷他的原因。

在那個鵝絨女貴族的手上,泰爾斯的確討到了十二個銅子——他當然不會蠢到在二十個終結劍士麵前動手偷竊,但他不等女貴族的隊伍走遠,就在人群中迅速消失,再也沒有回去。

至於光頭斯賓,泰爾斯從來沒有見過他,隻知道他是血瓶幫收黑賬的打手頭目。

而奎德以前也是兄弟會裡收黑賬的打手——直到有次奎德惹錯了人,被打壞了下半身,這則消息則較為隱秘,是泰爾斯趴在兄弟會大屋的牆角下,聽房間裡殺手萊約克和貝利西亞兩人妖精打架時,私下裡嘲笑奎德才知道的。

等奎德發泄完了怒火,一邊詛咒著血瓶幫的光頭斯賓,一邊從懷裡掏出酒瓶,罵罵咧咧地離開時,泰爾斯的背部衣物都已經碎裂開來,背上青紫一片。

因為泰爾斯為避免正麵打擊而刻意側身的緣故,有些地方還擦劃出了血,疼痛一陣陣地襲來。

血液流到地麵,泰爾斯隻覺得一陣火辣辣的疼痛襲來。

大概是太久沒被人揍了,他覺得自己的肌肉像是在燃燒著。

自從穿越到這個世界後,挨揍和饑餓,病痛和寒冷就是家常便飯,但在逐漸找回屬於研究生吳葺仁的記憶後,憑著小心謹慎和曾經的經驗,泰爾斯已經很久沒有被如此狠毒地揍過了。

奎德的聲音隱隱消失後,屋裡另外的五個孩子才爬出自己的破洞裡,熟練地把無力動彈的泰爾斯抬到院子裡。

十歲的“大個子”辛提抓起一片有弧度的破碗碎片,到水缸前舀水。跛子萊恩跟黑臉凱利特兩人都是八歲,吃力地收集著枯枝和野草,用打火石努力生起火來。六歲的黃頭發尼德跟最小的科莉亞則摘下幾片形狀奇怪的野葉子,放在口中嚼爛,輕輕抹在泰爾斯傷痕累累的背部。

泰爾斯強忍著疼痛,想找點轉移注意力的事情,他看著泫然欲泣的科莉亞,轉向垂頭喪氣的黃頭發尼德,儘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

“沒事的,尼德,我不怪你。”

尼德猛地抬頭,臉上滿是驚恐,其他的四個孩子也把目光轉向他。

“你怎麼知道的?”六歲的孩子藏不住心事,愧疚和驚恐都寫在臉上。

剛剛,泰爾斯在被奎德毒打的時候,稍大的三個孩子雖然恐懼,但都死死地盯著這邊。

隻有科莉亞和尼德,一個把臉藏在手中不敢抬頭,另一個看著牆裡,偶爾轉頭驚恐地瞥一眼。

科莉亞的傷寒藥是那些銅子的最終去處,她當然不會告密,但泰爾斯依舊不敢確定就是尼德。

現在則再無疑問。

他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沒事了,奎德不會再管這件事。”

“我,我,”尼德的臉紅得不像話,他看著泰爾斯的背,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我這周沒有討到錢,也不敢去偷。”

他啜泣著:

“裡克沒說什麼,但是奎德很不高興,他說再這樣,就要把我賣去大沙漠,給荒骨人當飯吃,我好害怕,就告訴他,說泰爾斯,泰爾斯你有天拿回了好多好多銅子……我以為他們這樣就不會把我……奎德就把我趕回來,說他晚上會過來……”

科莉亞的臉也紅了起來,她抹著藥草的手猛地一顫,幾滴鮮血又從泰爾斯的背上滴下地麵。

泰爾斯默默地呻吟一聲,那種燃燒著的疼痛感才消減下去,這下又被科莉亞的動作刺激起來了。

萊恩憤怒地盯著尼德,讓後者的頭更低了,凱利特則驚訝地看看尼德,又看看泰爾斯,隻有辛提默默地一言不發,繼續把水端過來。

泰爾斯看著尼德的眼神一黯。

這孩子隻有六歲。

泰爾斯這樣告訴自己。

他幾乎什麼都不懂,麵對奎德,在恐懼和慌亂中口不擇言。

他更不該在這種地方,承受這樣的命運。

“沒事的,尼德,科莉亞,”泰爾斯吐出一口氣,覺得背上的傷似乎好了不少,他輕輕握住尼德的手,“隻是,你也看到了吧,奎德會做些什麼……”

尼德恐懼地嗚咽了一聲。

泰爾斯認真地看著他:

“下次,你們誰再討不到錢,就告訴我吧,我來想辦法。”

“跟奎德比起來,我們才是一夥兒的。”

尼德哭得更厲害了,帶著哭腔的話有點模糊:

“泰……泰爾斯,對,對不,對不起……”

泰爾斯默默注視著嗚咽不已的尼德。

最終,他還是轉過頭,輕輕吸進一口氣。

“現在沒事了,尼德,”泰爾斯微歎一聲,接過辛提手上的破碗,喝了一口水,輕聲道:

“彆怕,我總是有辦法的。”

除了泣不成聲的尼德,孩子們都怯怯地看著這一幕,一言不發。

泰爾斯望著身下的土地,目光漸漸凝固。

相比起穿越無數世界的無數前輩們,他的運氣無疑糟糕得多。

但是,即使如此。

泰爾斯看了看周圍的五個孩子,特彆是傷寒初愈的科莉亞,她晶瑩的眼裡還殘留著驚恐。

至少,他想,明天要想辦法多討些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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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星城的落日神殿中,結束了落日時分的祝禱,一名正在收拾神壇的實習生祭祀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她驚訝地看著石製神壇下,一盞裝著永世油的祭燈。

這盞從她開始照顧神壇,就再也沒有點過,沒有用過,也就談不上亮過的不起眼祭燈……

突然燃起了明黃色的火焰。

火焰飄忽不定,由黃色變紅、變赤。

就像血的顏色,越發旺盛。

一名年長的祭祀注意到了實習生的失態,她不滿地嗬斥了一聲。

“妮婭!”

實習生這才把注意力轉移回神壇上。

但直到年長祭祀自己也看到那盞不同尋常的祭燈,她才驚叫起來。

“妮婭,快,快通知主祭大人!”

年長祭祀的驚訝無法掩飾,她顫抖著撲到祭燈前,舉起右手掌,左手掌上翻,擺出祈禱式,口中念念有詞。

“落日在上……”

這是怎麼了?

實習生妮婭呆怔著。

她第一次看到尊敬的祭祀大人如此失態,以至於自己也受到了影響。

是我犯錯了嗎?

但我沒有碰那盞燈啊。

“可是,可是,該告訴主祭大人什麼呢?”

妮婭慌張地問:

“有人偷偷點亮了,點亮了神壇旁的一盞燈?”

年長的祭祀停下禱告。

“不。”

年長的祭祀死死地盯著那盞燈,收起手上的祈禱式。

“這盞燈,哪怕窮儘整個埃羅爾世界的兩片大陸,無數島嶼,也隻有一個人能點亮。”

“那個人,關乎這個王國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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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_緊張的裡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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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麼又喝成這樣。”

下城第二區的廢舊民屋,奎德的副手——納爾·裡克厭惡地看著眼前抓著酒瓶,醉成一灘爛泥的奎德。

“把他關上一天,清醒了再放出來。”

他揮揮手,讓兩個年輕的兄弟會成員把他扶下去。

看著他們的背影,裡克輕嗤一聲。

喝成這樣,看來他沒把那個孩子怎麼樣。

裡克這麼想著,露出神秘的笑容。

納爾·裡克——他更喜歡彆人稱呼他的姓氏而非名字——不同於實力退步,從打手頭目淪落到乞兒生意,從此一蹶不振的奎德,他是個有野心也同樣有能力的兄弟會成員。

他曾經在王國南部的修卡城會計學院進修,如果不是因為當抄寫員的父親犯了事,裡克現在就可能是某個城市部門甚至某個家族的會計師了,乃至於更進一步,成為某個行業生意的商人也不是沒有可能。

到時候再花錢買個勳爵,他就能邁入星辰王國上層社會的第一階:三百年前,以朝陽花為標記的修卡德爾家族不就是這樣出身的麼,現在不也是王國舉足輕重的名門望族?

但即使淪落成黑幫,永遠斷絕了貴族的路途,裡克也認為,自己比那些腦子裡滿是肌肉和女人的同行們,更有資格成為兄弟會裡有權說話拍板的人物。

當兄弟會的生意擴展到王國南部海岸,身為南方混混的裡克便被吸收進來,發揮他的特長,策劃了幾次從南部到首都的人口販賣鏈,並大獲成功。

於是兄弟會的高層注意到了他,將他提拔調度到永星城——王國的首都,星辰的心臟,西部大陸璀璨的明珠之城——並讓他管理兄弟會在首都的乞兒賬目。

是的,裡克知道,高層雖然讓自己做奎德的副手和管賬,但無異於將兄弟會在永星城的所有乞兒生意托付給了自己。

看看他的“上司”奎德,一個在舊時下城三區用刀斧砍出名聲的可怕打手,現在成了隻會在乞兒身上找尊嚴的廢物,如果不是因為奎德是某個兄弟會高層的兒子,他早就被踩在永星城貧民窟的汙泥下淹死爛掉了。

更何況,大部分乞兒的損耗都是他造成的。

當然,也幸好如此,奎德的父親每月才會給他不少的打點,裡克自己才能從中獲利。

有這樣一個兒子,如果奎德的父親不是負責軍火交易的巨頭,他早就在會裡失勢了。

一個黑幫大佬失勢會是什麼結果?

裡克搖搖頭,目送著奎德離去。

而乞兒生意,比起走私毒品和軍火,比起永世油和瀝晶礦交易,哪怕比起收黑賬和管街,也顯得不起眼且卑微低下。

但這才是他的機會。

黑街兄弟會崛起得很快,麵對越發複雜的地下局勢,他們的人手經常捉襟見肘:慕名加入的混混們並不可靠,半路投誠的同行們更是不能信任。

兄弟會的未來,必須靠自己。

比如把從幼兒到婦女,從人類到精靈作為來源,汲取未來的成員。

所以,管理乞兒的裡克認為,自己處在兄弟會人口生意的根本鏈條上。

不止如此,這兒還是兄弟會未來血液的輸送節點,更附送首都街麵上的小道情報網。

裡克對此很滿意:想想看,自己是未來所有兄弟會新成員,在初有記憶時就見到的兄弟會頭目,他能在童年時,就看到哪些人是有前途的苗子,再適時施恩籠絡,日後……

看,所以說,我,納爾·裡克,是個有野心的人。

而且,而且……

裡克想到這一點總是非常激動:而且這裡是永星城啊!

星辰王國——西部大陸第二大王國的首都,黑街兄弟會的起源之地。

能在這裡做事,就代表兄弟會裡的大佬們總是能看到,能被看到,就代表你總有升遷的機會。

當然,肇禍的機會也不小就對了。

幸好,裡克背著手,看著遠去的爛醉奎德,挑了挑眉:幸好有這個家夥頂著禍事。

月光下,裡克轉過頭繼續走。

看著眼前的二十幾座廢屋,他知道,每座廢屋裡都有不少的乞兒,而這些,就是他未來向上攀爬時,最重要的苗子和籌碼。

比如第六屋的那個黑發泰爾斯。

兩年前,管嬰兒的貝絲把他送來時,就對那孩子表現出不一樣的態度。

果然,時至今日,這個小孩雖然隻有八歲(八歲還是七歲來著?),但機靈而狡猾。他一周前居然想出演戲乞討的法子——一個可愛的孩子被其他的大孩子揍了一頓,搶走了錢和食物,於是,當他躲在牆角獨自垂泣的時候,路過的女士們總是忍不住給他更多補償。

相比那些哭得聲嘶力竭,讓人煩悶不堪的乞兒們,裡克心想,黑幫裡太缺這種會動腦的人了。

這個孩子長大後,一定會爬得更高。

自己該給他點獎賞,好贏取泰爾斯的感激,當然,沒有反差的獎賞是不會讓人心存感激的。

這就是為什麼,今晚泰爾斯同屋的那個男孩告訴他,泰爾斯可能私藏了錢時,裡克會攛掇奎德去找他算賬的原因。

等到奎德把泰爾斯打得奄奄一息,自己再出麵阻止,甚至為此不惜和奎德對立(那個廢物也就隻有這點用處了),那泰爾斯就會有意無意地把自己當成靠山。

裡克才不在乎每個乞兒的例錢有沒有交足呢,這都是目光短淺的人才會在意的事情,相比起幾個銅子的例錢,裡克知道:人情才是更重要的財產。

但那個男孩,那個叫泰爾斯的男孩,還是太聰明了些。

裡克知道,無論泰爾斯有沒有錢給奎德,後者都會把他折磨到死,事實上,如果泰爾斯真的拿出了錢,那隻會更糟。

但顯然那個男孩想法子逃過了這一劫——按照平常理解,興致高昂的奎德都會“精心”炮製這些不聽話的孩子來助興才對,不管他們是不是真的不聽話。

裡克有些唏噓。

沒關係,該做的還是要做。

哪怕效果不好,大不了找個由頭,讓奎德再打他一頓就是了。

裡克走到第六屋,跨過破敗的門板。

他看到野草叢生的院子裡,泰爾斯喘著粗氣,趴在地上,旁邊的幾個孩子在給他塗抹著什麼——天哪,幾個七八九歲的孩子居然會在院子裡種烏爾德龍葉?

裡克皺起眉頭:一般隻有經驗豐富的黑幫成員和活過好多年頭的貧民,才知道這種野外的植物,能用做方便快捷而廉價的外傷治療藥草。

“啊!裡克先生!”跛子萊恩最早發現了裡克的到來,被打斷一條腿的經曆,讓他對周圍的環境更加敏感。

奎德走了還不到一個小時,院子裡的恐懼還未散去,尼德——那個告密的男孩臉上淚痕未消,凱利特捂著自己的黑臉,而大孩子辛提則畏縮地後退一步。

特彆是那個最小的女孩,甚至嚇得叫出聲來。

當初貝絲吩咐過,這是個有遺傳的貴族後代,有很大可能是個美女胚子,可彆把她搞壞了,以後貝利西亞再調教一下,能獲取不少的利潤呢。

裡克看著這個女孩,心中暗自嘖聲。

真可惜,自己的乞兒到十歲,最多十二歲之後就要轉交給會裡,要是能留她到十五歲……之後再送走就好了,不然十三歲也行。

“裡克先生!”泰爾斯打斷了裡克微妙的思緒,隻見他艱難地轉過頭,牽連到背部的傷勢,疼得一陣齜牙咧嘴。

“唉,對不起,泰爾斯,”裡克歎了一口氣,露出憐憫的表情:

“我攔不住他……奎德……我畢竟隻是他的副手,也得罪不起他的後台。”

“我隻能在事後悄悄過來,”在幾個孩子小心翼翼的目光下,裡克蹲下來,憂心忡忡地查看了一下泰爾斯的傷勢,“幸好他今天沒有下重手,否則……”

“裡克先生,我沒事的,”泰爾斯掙紮地道,“隻是很抱歉,我上周的例錢確實……”

“忘了例錢的事吧!”

裡克接過辛提手裡的破碗,倒掉裡麵的水,摘下幾片烏爾德龍葉,拿起一塊石頭開始研磨:

“你們剛剛懂事的時候就被送來我這裡,幾年裡,我看著你們從瑟瑟發抖的小家夥,變成粗手粗腳的毛孩子,對我來說,你們遠比幾個銅子重要得多。”

裡克的臉上露出一絲痛苦:“你們這個年紀,本來就不該上街乞討,但這是兄弟會的規矩……”

“裡克先生,”泰爾斯似乎有些感動,他緊了緊自己的拳頭,“我……”

“來,用石頭把藥草磨開,比用嘴嚼效果更好。”裡克抹了抹碗裡的藥草,親手給泰爾斯塗上,旁邊的凱利特咬了咬嘴唇,嗚咽了一聲。

“謝謝你,裡克先生,”科莉亞細聲細氣地道,“要是你來管我們,而不是奎德就好了。”

謝謝你,親愛的,裡克心中輕哼。

“這話可彆讓奎德聽見,”他在麵上無奈地笑笑,“說實話,我很怕他的。”

幾個孩子也會心地笑了笑——裡克知道,適時地表現出共同點和幽默感,是讓人接受自己的好方法。

“十分感謝你,裡克先生。”泰爾斯鄭重地說,他知道在許多人眼裡,自己顯得成熟一些,因此沒有必要表現得過於孩子樣。

裡克點點頭:

“保護好自己,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我相信你能做好。”

泰爾斯艱難地點點頭。

“對了,”裡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他把碗交給尼德,從腰間掏出一個錢袋,遞給一臉茫然的辛提:

“我每個月都要上繳,自己的錢也不多,這裡是三十個銅子,去格羅夫藥劑店——就是暮光區和下城區交界那一家——買點傷藥吧,這些錢應該夠了,如果藥錢沒有漲價的話。”

這些錢當然不夠,裡克心裡這麼想著。

自己一周前去過格羅夫藥劑店,大部分藥品都提價了不少。

要是錢不夠,他們能怎麼辦?

當然是從乞討來的例錢裡拿啊,這樣他們下周的例錢肯定又不夠了,那時……

“買藥的時候小心點,可彆讓其他人知道了,特彆是奎德。”

裡克笑著說道,站了起來。

當然,裡克心想,奎德一定會知道的。

如果他們不拿錢去買藥,那更好。

奎德就會知道:他們真的藏了錢。

裡克嘴角微翹。

那個時候,自己就能收獲他們最後的忠誠。

“裡克先生,”科莉亞看著辛提手裡的錢袋,快要掉下淚來,“你,你真是個好人。”

一邊的尼德咬著嘴唇,猛點頭。

就連大孩子辛提也有些觸動,他摸著手裡的錢袋,掂了掂重量。

裡克歎了口氣,在有些感動的同時搖搖頭:

“不,是我該道歉,我隻能為你們做到這些。”

“裡克先生,”泰爾斯趴在地上,卻一臉猶豫地看著裡克,“不知道……”

“嗯?”裡克挑挑眉毛,“怎麼了?”

“我聽說,如果我們不被賣去孤兒院或者其他人……那我們長大之後,就會被分去其他地方訓練,”泰爾斯小心翼翼地問,似乎生怕冒犯了裡克:

“那……我們接受完訓練,能到你的手下做事嗎?”

聽到這話,一邊的凱利特、尼德和科莉亞也希冀地看著裡克。

啪,裡克在心裡打了個響指。

得分。

比想象中要快。

“嗬嗬,這一點麼,”裡克綻放出一個陽光向上的微笑:

“彆看我現在這樣子,在兄弟會裡,我可是個有理想的男人呢。”

裡克笑著彎下腰,摸了摸泰爾斯的頭發,顯得他更為親和:

“我的手下小子們,將會是整個兄弟會裡最好、最強的!”

這可是我的實話呢,裡克心道。

“所以啊,你們想當我的手下,可要努力了!”

“嗯!”

孩子們充滿希冀地齊齊點頭,泰爾斯也不例外。

“我走了,泰爾斯,還有孩子們,”裡克轉過身,把頭偏過來,露出側臉:

“下次再遇到這種事,偷偷地來告訴我吧,雖然我不能直接阻止奎德,但找些麻煩,不讓他接近你們,總是可以的。”

說完,裡克露出潔白的牙齒,在月光下閃了一下。

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第六屋的院子。

“裡克先生人真好。”尼德臉上的眼淚乾了,“不像那個壞奎德。”

“嗯。”科莉亞點了點頭,滿眼開懷,像是吃到了糖果。

“可是,”一直處於驚嚇狀態的跛子萊恩猶豫著,出了聲:“我總覺得,裡克先生比奎德還讓我害怕。”

“所以你是膽小鬼嘛!”

“膽小鬼萊恩,你這幅樣子怎麼要到錢的!”

隻有泰爾斯,在裡克離開之後,眼神漸漸變得平靜。

當看到辛提,一枚一枚地數著錢袋裡的三十個銅子時,泰爾斯微微地呼出一口氣。

他的背部還在痛。

他知道,正規的外傷藥對他的傷勢更好。

但泰爾斯昨天早上才去過格羅夫藥劑店,在後門從燕妮的手裡拿走了傷寒藥,聽她抱怨過,自己的小氣老板,把藥都提價了,連外傷藥都漲到四十個銅子——恰好比裡克給的錢多十個銅子。

然而,他還從落日酒吧老板的女兒婭拉那裡知道……

奎德在酒吧裡的不菲花銷,都是裡克在負責。

可是……

【我每個月都要上繳,自己的錢也不多。】

裡克剛剛的話,回蕩在男孩的耳邊。

泰爾斯忍不住看了看手邊那袋銅子。

乞兒們已經忘記恐懼,相互打鬨。

隻有泰爾斯皺起眉,艱難地轉過頭。

他看了自己傷痕累累的背部一眼後,歎了一口氣,又重重地垂下腦袋。

這該死的世界。

————

心情愉快的裡克剛剛走到第十屋。

他正盤算著這裡有個叫卡拉克的八歲孩子,是個小小年紀的狠角色,該什麼時候敲打敲打然後拉到自己麾下的時候,突然感覺脖頸後一涼。

裡克愣住了。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異能。

在絕對平靜的時候——絕對平靜,稍微轉移開注意力都會失效——一旦周圍五米左右的距離裡,有活物接近,他就會後頸一涼。

就這樣了。

但彆說他不是戰士,就算他是戰士,跟王國警戒廳那些強悍的終結劍士,各大貴族家的那些富裕騎士,血瓶幫那些從行伍裡退下來的老**們,甚至和其他的異能者相比,他這點異能簡直不值一提。

甚至兄弟會裡稍顯強壯的打手們,都能把他按在地上打。

但裡克覺得,總有一天,這個異能會救自己一命的。

比如現在。

裡克快速地回頭,在月光下搜尋周遭情況的同時,把左手伸進衣袋裡,捏住小巧但致命的迷你伸縮弩。

皎潔的月光。

空曠的街道。

無遮無掩

但空無一人。

有些疑惑的裡克深吸一口氣,保持絕對平靜。

脖子後的冷意還在持續。

難道是腳下的下水道裡,爬過了一隻老鼠?

裡克拐了三個不同的方向,快速奔跑了一段。

隻是依然存留的脖頸冷意,讓他把這個猜想去除。

哪隻老鼠會在他正下方,跟著他朝三個方向跑了二十米?

裡克心裡越發驚恐。

他不該一個人出來的。

即使這裡是廢屋,是兄弟會的地盤。

他該帶上二十個打手,每人手裡一把魔能槍,不管那該死的玩意兒有多重。

就像兄弟會負責毒品交易的大佬拉讚奇·費梭一樣,出入都有三十個人跟著。

甚至,如果錢夠的話,他應該雇傭上兩個終結劍士,或者一個異能戰士,哪怕魔能師——算了,聽莫裡斯老大說過,魔能師他惹不起了。

納爾.裡克,你要冷靜。

他告訴自己:你可是要在日後掌管整個永星城,甚至整個星辰王國地下世界的男人。

冷靜,一定要冷靜。

他強作鎮定地轉身,朝著來時的路往回走,仿佛剛剛隻是在做健身慢跑。

自己得罪了誰嗎?

有誰想要自己的命嗎?

這片街區有什麼值得注意的東西嗎?

裡克走出了好幾百米,月光下,周圍空曠無人。

但他的後頸,涼意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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