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竇太後:一生算計的中國女人(1 / 1)

竇太後(公元前205—前135):名諱未詳,傳說有曰:漪,猗房,漪房,清河郡(今河北清河縣)人,出身貧寒,父親早亡,後應召入宮,被太後呂雉賞賜給代王劉恒,生有長女劉嫖、長子劉啟和次子劉武,後因病失明。漢文帝劉恒駕崩之後,景帝劉啟即位,竇太後自此左右朝政數十年。竇太後生活節儉,同情百姓悲苦,在政治上,她上承高祖偉業,下啟武帝雄風,信奉黃老之學,推崇無為而治,把漢王朝推上了強盛的頂峰。1 情相知公元前195年,高祖劉邦駕崩,呂雉作為皇太後開始操縱國政。此時的竇漪房隻有十歲,和父親一同隱居在觀津河。那天,父親像往常一樣去觀津河邊釣魚,卻再也沒有回來。整個下午,漪房都在觀津河邊聲嘶力竭地呼喊著父親,卻無人回應。後來,她發現草叢裡躺著一個少年,臉朝下趴在淺水裡。漪房抹乾淚水,小心翼翼地觸了觸他的脖頸——還有些許溫度,她放下心來,彎腰架著他的胳膊奮力把他拖回到了岸邊。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少年安頓到自己**,剛要離去,冷不防少年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猛地朝她刺過去,她下意識的一躲,匕首堪堪刺入了她的右臂,兩人幾乎同時“啊”了一聲,然後她就暈了過去。再次醒來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她睜開眼,看見房中點著一盞油燈,少年呆呆地望著她,似乎在想什麼心事。後來她才知道,眼前這個少年名叫劉遂,是趙王劉友的兒子,而劉友正是漢高祖劉邦之子。劉遂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讓她明白,秦末之亂早已結束,現在乃是漢朝的天下,隻不過現而今高祖駕崩,呂後專權,所有的劉姓子孫都變成了呂雉的眼中釘肉中刺,必除之而後快。漪房發現劉遂的時候,他已經被一名黑衣刺客追殺了三天三夜,最後不得不投入河中才聊以自保,所幸天不亡劉氏,他一路被河水衝到了這裡。漪房忙問:“你在河邊的時候可有見過我的父親?”“你的父親?”劉遂愣了一下,“那個獨自在河邊垂釣的男子?”漪房點點頭。劉遂搖搖頭,輕歎一口氣:“他……死了。”他竭力把那個“死”字輕描淡寫地帶過,但此言卻如一個晴天霹靂,狠狠地在漪房的頭頂炸開。原來劉遂抱著一段朽木被河水衝到這裡,剛巧被漪房的父親發現,此時風高浪急,他卻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奮力將他推向岸邊,就在這時,一個大浪襲來,他的救命恩人立刻消失在了河中央……二月。草長鶯飛。那句表白來得毫無征兆:“漪房,你願意做我的妻子,讓我一生一世照顧你嗎?”此時劉遂留在這裡已經整整三年了。這三年裡,漪房從失去父親的悲痛中漸漸康複,從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變成了豆蔻年華的少女。 “可是……”她猶疑著,“我們隻有兩個人啊。”劉遂笑著摸摸她的頭:“傻丫頭,愛情不就是兩個人的事嗎?”其實那時的劉遂也隻不過十八九歲的光景,他們眼中的愛情,純粹而又神聖。誰也沒想到,就當他們兩個在父親的牌位前雙雙叩拜下去的時候,身後忽然響起一陣衣袂翻動的聲音,漪房感到自己的後背受了重重一擊,頓時失去了知覺。醒來時香已燃儘,酒未開,碗筷未動,飯菜已涼。明知是徒勞,她還是追出屋外,近乎瘋狂地呼喊著劉遂的名字。她有一種預感,她已經永遠失去了他。三天後,兩個官差模樣的人來到這裡,說是宮裡選宮女,不由分說地帶走了她。離開觀津河後,她就再也沒有回來。2 家寂遠漪房在花名冊上,一眼就看見了劉遂的名字。此時距離她入宮已有大半年了。在這不長不短的時間裡,她充分領教了皇宮裡的勾心鬥角,她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唯恐稍有差池給彆人落下口實。在茅廁中,她親眼見到了被砍掉手腳,剜去眼耳鼻舌的戚夫人,聽說高祖在世時她也曾風光一時,隻是時過境遷,現在的她連行屍走肉都不如。正是出於對後宮爭鬥深深的恐懼,她才在呂後下令挑選宮女賞賜給各個諸侯王的時候,主動報了名。她聽說,那天劉遂被擄走之後並沒有死,反而做了趙國的諸侯王,如果能說服掌事太監將自己分到趙國,豈不可以和劉遂相見?為了實現這個願望,她把自己積攢了大半年的月錢都送給了掌事太監,得到允諾之後她的心再也按捺不住了,恨不得立刻就飛到劉遂的身邊。漪房掐著手指頭數著日子,終於到了出行的那天。她坐在馬車裡,望著高大冰冷的宮門,心想這一世,我再也不會回來了。因為是太後的賞賜,迎接的禮儀分外隆重。她迫不及待地跳下馬車,卻忍不住愣了一下——這裡並不是趙國,迎接她的也並非劉遂。不知那位掌事太監是糊塗還是故意,她竟然被送到了代國!很多時候,人生就是這樣被命運玩弄於股掌之間。可是,無論如何,木已成舟,再也無法改變。代王劉恒,她之前有所耳聞,聽說他剛毅果斷,愛民如子,深受百姓愛戴。現而今,他就站在自己麵前,除去錦衣華服,摘掉王冠玉帶,不過便是個俊秀的青年罷了。她不知為何那麼多宮女,劉恒今晚卻獨獨選中自己陪侍。她在猶豫那會不會很疼,劉恒卻圈起食指,輕輕觸在了她微微皺起的眉頭上:“怎麼?不開心?”漪房搖搖頭,忽然跪下來:“大王可不可以將我送回趙國。”劉恒愣了一下,把她扶起來,輕聲道:“不喜歡代國嗎?這裡雖然比不上長安的繁華,但是入夜的晉陽城也是分外熱鬨,如果你喜歡,我可以帶你……”“我的家在趙國。”漪房喃喃道。劉恒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隻要你喜歡,哪裡都可以是家。”說完劉恒徑自吹滅蠟燭躺到了**,漪房低頭坐在桌子旁邊,不停地絞動著手指。等到她終於下定決心朝床邊走去的時候,那裡已經傳出了均勻的鼾聲。3 妒相生前180年,呂後駕崩。在一係列紛繁複雜的博弈中,代王劉恒成了最後的贏家,他坐上了那把高高的龍椅,史稱漢文帝。那一天晚上他喝了好多酒,抱著漪房喃喃地說著話,他說:“漪房,你還記得朕十年前說過的話嗎?朕說隻要你喜歡,哪裡都可以是家。嗬嗬,當時你一定以為是朕不肯送你回家的借口吧。呂後的賞賜,朕不敢不要,更不敢轉送給彆人,可是見到你之後,朕發現自己不是不敢,而是不舍。”漪房抱著他的頭,手指輕輕滑過他的額頭,輕笑:“我知道。”“可是呂後一死,群雄割據,朕若不爭,皇帝的位子就會被彆人搶去,然後,朕會被殺掉以絕後患,你也會被搶走。”劉恒緊緊地握著她的手,“朕一直都明白,在這個亂世之中,要想永遠地留住一個女人,就隻有君臨天下!”他的愛那樣深沉,漪房如何能不知?可是她的心,早已在十年前的某一天,完完全全地交給了另一個男人,再也要不回來。“有時候朕想,朕的心應該是很大的,大到能容納整個天下。”劉恒繼續喃喃地說著胡話,“可是實際上,朕的心是很小很小的,小到隻能住下一個你,再沒有彆人的位置。”漪房吻上他的唇,滾燙的淚水沿著臉頰流進了他的嘴巴裡。說出去恐怕沒有人會相信,作為文帝最寵愛的妃子,他們在一張**住了三千多個夜晚,卻從未越雷池一步。夜,已經很深了,他在她的懷中睡著了。給他更衣的時候,一卷聖旨掉到了地上散落開來,她拾起來一看,不禁目瞪口呆,在聖旨的最後一行上寫著:“……立竇氏漪房為大漢皇後。”“什麼人?”她低聲喝道,窗外似乎有人影晃動。她放下聖旨追出去,什麼人也沒發現,然而等她關上門回來的時候,卻發現聖旨不見了!丟掉聖旨可是大罪,雖然劉恒未必忍心責怪她,但總歸會授人以柄。她感覺,自己似乎已經成了眾矢之的。果然,第二天的早朝上,劉恒和諸大臣討論立後之事,剛提到漪房的名字,禦史大夫晁錯便極力反對:“竇妃出身低賤,不學無術,不配母儀天下,更何況微臣聽說,竇妃早在十年以前,就已經和趙王劉遂拜堂成親。”此言一出,群臣嘩然。“放肆!”劉恒龍顏大怒,一拍龍椅站起身來,“來人!將這出言不遜的老匹夫給我杖斃在朝堂上!”“皇上息怒!”兩邊的大臣齊齊跪下,“晁禦史剛直不阿,忠心可鑒,若果是捕風捉影聽信流言,的確死有餘辜,可若所言屬實,輕立竇妃為後,豈不為天下人恥笑?”還未等劉恒開口,就聽朝堂外有人高呼:“啟稟皇上,奴才有要事啟奏。”4 愛彆離文帝劉恒回到房中,愁眉不展。剛才在朝堂上,一個老太監當眾作證,竇漪房的確和劉遂早已成親。當初,他曾奉呂後之命追殺劉姓子孫,然而後來形勢突變,呂後坐穩了江山,亟需拉攏人心,進一步鞏固自己的地位,因此便下旨將那些當初幸免一死的劉姓子孫劃地封王,因此,當他奉旨追查劉遂下落的時候,看到了他們拜堂的那一幕。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誰會想到他會再來翻這筆舊賬?劉恒用手指敲著桌子,沉默不語。漪房端著一碗參茶走過來,輕聲道:“皇上有心事?”劉恒笑了一下:“天下之大,哪能事事順心如意。”漪房道:“皇上,今天的事情臣妾已經聽說了,皇上不想知道追查真假嗎?”劉恒搖搖頭:“真又如何?假又如何?朕隻想知道,現在你……還想去趙國嗎?”短暫的沉默後,漪房忽然長跪不起:“臣妾萬死!”劉恒苦笑著搖了搖頭,輕輕地把漪房從地上扶起來:“朕不要你死,朕要你好好活著,天下之大,隨你想去,隻是,當你無處可去的時候,記得回來。”漪房緊緊地抱住他,良久良久,劉恒才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發:“去吧,馬車就在門外。”聰明如劉恒,早就猜到了這一切,隻不過他對這份愛情太過認真,才不願意讓它沾染一絲的勉強和不甘。漪房坐上馬車,一路出了宮門,她沒有回頭去看,因為她怕看到劉恒淒惶的眼神,會舍不得離去。愛情,終究是以一個人的心軟去對抗另一個人的殘忍。5 相思灰漪房終究沒能離開長安城。誰也沒有想到,一直默默無聞的趙王劉遂會聯合七國的叛軍,一路逼近長安。他們的借口是,劉恒並非高祖之後,乃是楚霸王項羽的兒子。劉恒乃是薄姬所生,而薄姬當年曾是項羽所封魏國王宮的宮女,因清婉絕豔,深得楚王歡心。後劉邦打敗項羽,攻入魏國王宮的時候,也曾驚豔於她的美貌,搶回宮中作為寵妃,懷胎八月便剩下劉恒,因此叛軍所言,並非毫無道理。漪房受到叛軍阻截,隻得原路返回。她並不知道七國叛軍的主帥就是劉遂,她更不可能知道原本體弱的劉遂此時已經得了不治之症,他率軍作亂,不過就是想在臨死前孤注一擲。這便是史上有名的“七國之亂”。劉恒此時的境遇,恰如垓下之敗的項羽,四麵楚歌。他跪在薄姬的腳下,問道:“母後,朕的親生父親,究竟是誰?”“你乃高祖所生,確信無疑。”薄姬看著兒子道。“孩兒懂了。”劉恒長歎一聲,“看來這一切,都是劉遂策劃已久的。他失去了自己最珍貴的東西,這麼多年了,他恨朕哪。”就在這時,有人來報:“皇上,不好了,竇妃娘娘直接奔叛軍大營而去了。”劉恒的心唰的一下涼了。6 來生緣偌大的營帳裡,隻剩下了漪房和劉遂。十幾年了,比他們在一起的日子還要久,以至於當他們看到彼此的臉,竟忽然忘記了記憶中的容顏。“你……還好嗎?”劉遂日日被相思折磨,已經形銷骨立,但此刻的雙眼,卻忽然煥發了榮光。“我很好,他對我也很好。”漪房輕聲道。劉遂笑了:“你知道嗎?這一次,我隻是想在臨死前見見你。其實這十幾年裡,我已經灰心了,可不知為什麼,我就是想見你,迫不及待地想見你,想看你過得好不好,如果你過得好,我就可以退兵,放心地離開,如果你過得不好,我就殺了劉恒,帶你離開這是是非非的宮闈。”漪房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臉:“傻瓜!你不知道,就在前幾天,皇上已經答應送我回趙國,我們可以重新開始,把堂拜完,堂堂正正地做夫妻。”劉遂搖搖頭:“不可能了,漪房,一切都不可能了。有件事我一直瞞著你,你的父親,是我殺的。”漪房倒退幾步:“你說什麼?”“那段時間我被呂後派來的刺客追殺,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我從觀津河漂流而下,連日的饑餓和勞累讓我神情恍惚,你父親救起我時,我以為又遇見了刺客,下意識地刺死了他。”“就像你剛醒來時拿刀刺我一樣?”漪房癱坐在地上。“從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我就發誓,要照顧你一生一世,來償還我的罪孽。”劉遂走到漪房身邊,攤開她的手,將一把鏽跡斑斑的匕首放到她的手心裡,“隻是現在,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漪房,如果有緣,我們來生再見。”漪房緩緩地握緊了匕首。7 澤眾生主帥一死,叛軍立刻分崩離析。漪房在自己被冊封為皇後的那一天裡,赦免了兩個人。一個是尹妃,另一個則是當年錯把自己分配到代國的掌事太監。當初聖旨被盜,乃至牽扯出自己和劉遂的那件往事的一係列陰謀,都是尹妃指使掌事太監所為,而這些,不過是後宮爭寵中的一個小小的插曲罷了。至於掌事太監錯把自己分配到代國一事,則是因為他當年曾經受呂後所托,追殺過劉遂,趙國到處都貼著他的頭像通緝,如果漪房回到趙國,勢必會認出他,從而暴露自己刺客的身份。漪房赦免他們,是因為當她將匕首刺進劉遂心口的那一刻,他看著她的眼睛,喃喃道:“漪房,希望你的心裡,不再有仇恨和遺憾。”很多年以後,當後人談起竇太後,總是感歎她的寬厚和仁慈,感歎她和劉恒的伉儷情深,卻無人知曉她曾用三年相愛,用十年相思,用一生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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