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雉(前241年—前180年):漢高祖劉邦的皇後,高祖死後被尊為皇太後,是有史記載的第一位皇後和皇太後,也是封建王朝第一個臨朝稱製的女子,掌握漢朝政權長達十六年。下嫁劉邦之後她勤儉持家,劉邦起事之後她忍辱負重,劉邦死後她又一手製造了血腥的“人彘”,千百年前,這位謎一樣的女子始終我行我素,任人評說。1 白蛇夜深了。呂雉一個人坐在窗前發呆。劉邦又出去喝酒了。結婚三年,幾乎每天晚上,他都會喝得大醉而歸,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她還記得當年在父親的宴席上看見他,喝酒鬥氣,放浪不羈,隻一眼,她便怦然心動。席後,她跟父親說,她要嫁給他。彼時劉邦隻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吏,遊手好閒,不名一文。可是無論家人怎樣反對,呂雉還是一心嫁給了他。很多年後想起來,或許是她在閨中待得太久,所以才會喜歡他身上的市井之氣,那種無拘無束的感覺,是她多年渴望而未得的自由。隻不過,生活總是不如詩。很快她就發現,其實嫁人,不過是從一個牢籠進入到另一個牢籠。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披上外衣,打開門,一個斯文秀氣的年輕人把酩酊大醉的劉邦背進來,輕輕放到**。“謝謝你。”呂雉一邊說一邊給劉邦蓋上被子,然後倒了一杯茶,“坐下休息一會兒吧。”“不了。”年輕人微微一笑,轉身離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頓了一下,“對了,有件事想要跟你說一下。”“什麼?”呂雉詫異地抬頭,剛好對上年輕人灼熱的目光,她兩頰一紅,下意識地低下頭。年輕人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收回目光,道:“其實也沒什麼。剛才走在路上的時候,有一條白蛇擋路,劉邦拔劍斬了它的頭。”“哦。”呂雉淡淡地應了一聲,心中卻不由一驚。鄉間傳說,白蛇乃是神物,遇見要繞道而行,豈止劉邦借著酒興,不知深淺,竟將其殺了。“時候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吧。”年輕人衝她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2 牢籠劉邦騎在白馬上,意氣風發。呂雉站在馬下,扯著他的衣袖,楚楚可憐地看著他:“不能帶我一起走嗎?”“不!”劉邦溫柔而堅定地回答,他俯下身,在她的額上印下淺淺一吻,“天下,是男人的事,你在家中等我,若成功,我讓你母儀天下。”“我不要母儀天下,我隻願和你並轡縱馬,好嗎?”劉邦淺笑,卻並不回答。他拔出劍,高高舉過頭頂:“殺!”身後,千軍萬馬追隨著他,投入到轟轟烈烈的秦末戰爭中去。斬殺白蛇的氣魄,令他贏得了萬千勇士的擁護。而現在,他們便要揭竿而起,掀翻秦二世的暴政。 那時的呂雉終於明白,劉邦渴望自由,渴望縱馬天下,而自己於他,卻不過一個負擔。隻有丟下她,他才能飛向更高更遠的天空。幾天後的一個晚上,一群官兵闖入了她的家中,以逆賊家屬之名,將她抓走了。住進冰冷的牢房,看著四壁的黃土和窗上的木欄,她忽然心如死灰。劉邦自由了,而她卻陷入了囹圄。夜晚,她聽見鐵鏈的響聲,睜開眼,卻見牢頭半敞著上衣,一臉猥瑣地看著她:“在這裡,你可以放聲尖叫。”話音剛落,就有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兄弟,秦朝式微,群雄並起,天下落入誰手還未可知,你不給自己留條後路?”呂雉越過牢頭的肩膀,看見了經常送劉邦回家的那個年輕人,她知道他叫審食其,卻不知道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牢頭轉身驚愕地看著他,心底在反複地權衡著。終於,他狠狠地吐了口唾沫,轉身將審食其推進去,悻悻地走了。審食其脫下外衣,輕輕地蓋在瑟縮在牆角的呂雉身上,然後拍了拍她的肩膀,和她坐靠在一起:“彆害怕,有我呢。”呂雉抬起淚眼看他:“你怎麼會在這裡?”“我來陪你啊。”審食其笑了笑,“其實是劉邦大哥讓我留下照顧你的,那日他走得匆忙,來不及交待。今日我去找你,發現你被官兵帶走,便隨後趕來了。”“他們怎麼會讓你進來?”呂雉不解。審食其哈哈一笑:“這個簡單,隻要說我是劉邦的兄弟,想不進來都難。”呂雉也笑了。劉邦的兄弟不少,但真正熟悉的,卻隻有夜夜送其歸來的審食其。而現在,便也隻有他陪著她了。漆黑的夜晚,冰冷的囚籠,她比任何時候都需要陪伴和安慰。3 歸來“我們成親吧。”兩年後的一天早上,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的時候,呂雉說。“什麼?”審食其愕然。“我們成親吧。”呂雉又說了一遍,“劉邦此去,即便歸來,也不再是當初的劉邦了。他坐擁天下,豈會在意一個小小的女子。”審食其默然。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默默地愛著她,守護她。沒有人知道他當初為什麼總是自告奮勇地去送劉邦,也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不肯追隨劉邦,縱馬天下,去建一份功業,他們笑他懦弱,卻不知他的執著。更沒有人知道的是,那天晚上劉邦根本沒有遇見什麼白蛇。他之所以編造這個故事,就是為早已有意起事的劉邦加上最後一根稻草。因為他知道,隻有劉邦離開,他才能陪著她,多待那麼一段時間。而現在,一切終成正果。也許有人會罵他卑鄙,可他知道,在感情的世界裡,從來就沒有道義可講。沒有嫁衣,沒有酒肉,有的隻是兩顆真摯的心。他們撮土為香,想要完成一個簡單的儀式。卻沒有想到,在這樣安逸的一個早晨,在他們虔誠的儀式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牢頭會忽然推門進來:“皇上派人來接你們了。”他們並不知道,這些年裡,劉邦推翻秦朝,又擊敗項羽,建立了大漢。坐在去長安的馬車裡,他們隻覺時間過得太快,物是人非,一切恍若夢中。呂雉入了宮,沐浴,更衣,經曆了很多繁文縟節之後,才終於再一次見到劉邦。這麼多年,他黑了,也瘦了,眼神變得深邃。他擁住她,在她耳邊低聲道:“你受苦了。”是的,她受了太多苦。他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決絕地離去,卻又在她準備開始新生活的時候輾轉歸來。她的委屈,她的不平,隻化作兩行熱淚,蜿蜒而下。“皇上,彆隻顧著和姐姐說話,坐下喝杯茶吧。”一個悅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呂雉轉身,隻見一個美豔絕倫的女子端著茶盤,衝她莞爾一笑。心中瞬間明了。風吹過的地方,總會有花瓣飛舞。而劉邦,就是這陣風。劉邦似乎並未察覺她的心思,隻是看著她的眼睛,輕聲道:“再過幾日,我就封你為皇後。”還未等她反應過來,隻聽“哎呀”一聲,滾燙的茶水濺到了她的後背上。她吃痛著皺眉,卻看見劉邦擦身而過,小心翼翼地扶起地上的女子,眼中溢滿疼惜。心,在一瞬間如同死灰。她忘記了身上的疼痛,直直地看著那個女子,女子也毫不示弱地回看她,眼中充滿濃濃的敵意。後來,她聽說,那個女子名叫戚姬。4 狹路窗外傳來小孩子的嬉鬨聲。呂雉皺了皺眉頭:“是誰在外麵喧嘩?”宮女躬身:“回皇後,是太子和趙王。”呂雉轉身推開窗,看到兩個孩子正在那裡玩彈子,搶來搶去不亦樂乎,她猶豫著是不是把太子叫回來,還沒說話,就見假山後麵轉過一個華貴妖嬈的妃子,正是戚姬。她對著那個年紀稍小一些的孩子道:“如意,快回來!”劉如意頭也不抬地回道:“我不!我還要再玩一會兒。”戚姬眼睛一瞪,衝過去一把把劉如意拉起來,劈臉就是一巴掌:“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是皇室正統,不要跟這種來曆不明的野種在一起玩!”話音未落,呂雉已經衝出屋外,她強忍住怒火,道:“戚姬,太子乃是我跟皇上的兒子,未來的帝王,你口出狂言,就不怕被割了舌頭!”戚姬冷笑一聲:“是嗎?我倒是經常聽皇上感歎,說劉盈這孩子膽小懦弱,婦人之仁,一點也不像自己,倒是我們如意,聰明伶俐,高瞻遠矚,頗有帝王之相呢。”呂雉怒道:“我從未聽皇上說過此言。”戚姬故作驚訝道:“哦,我差點忘了,你可是很久沒見過皇上了吧,難怪!不過你彆怕,你如果想知道什麼呢,隻管來問我,有什麼需要的,也隻管跟我提,皇上寵愛我,什麼要求都會答應的。”“那就謝過妹妹了。”呂雉拉起劉盈,轉身走回了屋裡。夜裡,呂雉密會審食其,她開門見山道:“今日我見了戚姬,聽她言下之意,皇上是想廢太子了。”審食其大驚:“立嫡長子乃是祖宗留下的規矩,況且太子並無過錯,怎可輕言廢立?”呂雉搖頭:“廢長立幼的確是大忌,隻是戚姬現今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皇上對她也是言聽計從,若是她一口咬定盈兒非皇上所生,隻怕不禁太子之位難保,還會有殺身之禍。”“你是說……”審食其愣了一下,隨即搖頭,“不!不可能!我們雖同室相處數年,可都是發乎情止乎禮,這一點,皇上應該是知道的。”呂雉冷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審食其思忖片刻,道:“皇上與我相識多年,我不信他會如此絕情。”呂雉笑笑,沒有說話。果然,沒過幾日,劉邦就以莫須有的罪名將審食其打入死牢。或許,他對呂雉的情義早已不複當年,可即使如此,他依然不能忍受將自己的妻子拱手相讓。這,或許便是一個帝王強烈的占有欲。5 天下劉邦很少再來她的宮中。呂雉每日裡擔驚受怕,形銷骨立。她知道,劉邦並非真的懷疑她,他隻是鬼迷心竅,聽信了戚姬的讒言。現在,她擔心的是審食其。她渴望得到審食其的消息,卻又害怕聽見他的消息。等待,是最折磨人的酷刑。她沒有等到審食其的消息,卻聽說劉邦身染重病。此時,她站在院子裡,抬頭望著被高牆圍起來的一方天,在心裡告訴自己:“既然天不亡我,就放手一搏吧。”後麵的日子,她不斷派出心腹,四處奔走布置。她聯係韓信,控製軍隊,籠絡張良,監視戚姬動靜,賄賂蕭何,關注朝中重臣的一舉一動,將長安城內外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她終於明白,所謂的自由,並不需要彆人給予,所謂的愛情,更不需要彆人恩賜,如果不想任人擺布,就必須君臨天下。公元前195年,劉邦駕崩。臨死前他曾留下一道遺詔,廢皇後和太子,改立戚姬和劉如意,可因為呂雉早有安排,自始至終,這道遺詔也沒有發出去。他更不會知道,就連身邊的太醫也被呂雉收買。為了愛情,她已經癡狂。隻是,當她趕到牢中的時候,卻發現,曾經與她患難與共的愛人,已經被千刀萬剮,剁成了一堆碎肉。她跪在地上,不停地嘔吐。五月,太子劉盈即位,是為漢惠帝。因為年幼,實際上所有的朝政,都是由呂雉一手把持。經曆了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她的血已經冰冷,心如鐵石。如今大權在握,她首先要做的,便是對過去那些是是非非的清算。她派人將戚姬押至跟前,冷冷地看著她:“這麼多年,我本想與你相安無事,你卻步步緊逼,想要置我於死地,現在,皇上駕崩了,你呼風喚雨的日子也結束了。”呂雉做了一件極其殘忍的事情。她派人將戚姬剜出雙目,割掉舌頭,熏聾雙耳,毒啞喉嚨,剃掉長發,而後斬去手足,置於廁中,成為“人彘”。做完這一切,她走出皇宮,仰起頭。烏雲密布的天空,似乎又要掀起一場風雨。不過,她已經習慣了。人生如浮萍,誰也不知道命運會將你推到哪一個角落。而那裡的辛酸和無奈,懂的人不必多說,不懂的人說了也不會懂。隻是後來,她一直想,不停地想,如果當年沒有遇見劉邦,生活會是怎樣不同的一番模樣。第九章 辛棄疾:大宋第一古惑仔辛棄疾(1140年5月28日-1207年10月3日),原字坦夫,後改字幼安,中年後號稼軒,山東東路濟南府曆城縣(今山東省濟南市曆城區)人。南宋官員、將領、文學家,豪放派詞人,有“詞中之龍”之稱;與蘇軾合稱“蘇辛”,與李清照並稱“濟南二安”。引子“特使到——”辛棄疾跟在義軍頭領耿京的身後,跪倒在地。南宋紹興三十一年,金主完顏亮率軍南侵,一路燒殺搶掠,耿京等人不堪金人壓迫,揭竿而起,聯絡李鐵槍等六人,轉入東山,豎起抗金大旗,隊伍很快擴至百餘人,攻克萊蕪、泰安等地。後蔡州賈瑞領眾來歸,軍迅速發展,不久即聚眾數十萬人。是時,王友直起兵大名,也表示願意受其節製。耿京遂自稱天平軍節度使,節製山東、河北諸路義軍,成為金人的心腹大患。南宋朝廷嘉其忠義,命特使前來封官授印。但是辛棄疾沒想到,來的竟然是個女孩。他微微抬起頭看,女孩身材纖細,似是弱不禁風,麵容卻清麗非凡,全無宮中的脂粉之氣。辛棄疾看得有些呆了。旁邊的張安國拉了拉辛棄疾:“不可無禮!這是嘉國公主。”嘉國公主,辛棄疾早有耳聞,說是博聞強記,聰慧過人,雖是女流,卻深諳治國之策,被皇上視為掌上明珠。此次派她前來,足見皇上對義軍的重視。隻是這公主的臉色蒼白,似乎氣虛體弱。正在辛棄疾胡亂猜測的時候,忽聽旁邊有人叫一聲:“不好!”猛一抬頭,看見嘉國公主的身子晃了晃,眼見就要摔倒。辛棄疾本就輕功過人,眾人還未反應過來,隻見黑影一閃,辛棄疾已將公主攔腰抱住。“放肆!”幾把刀一齊架在辛棄疾的脖子上。“扶……扶我休息……”公主在辛棄疾的懷裡氣若遊絲地說道,“都……都退下,不得無禮!”嘉國公主自幼體弱多病,此番長途跋涉,身體愈發難以支撐。辛棄疾右掌頂住公主的後心,將兩股真氣輸送到公主體內,片刻之後,公主的臉色已經逐漸好轉。公主看著辛棄疾,眼睛裡滿是訝異:“敢問少俠尊姓大名?”“在下辛棄疾。”“稼軒居士辛棄疾?”公主的訝異更深了,“我讀過你的詞,‘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少俠眷戀故土之情,令人欽佩。”辛棄疾沒想到的是,嘉國公主精通音律,二人一見如故,不覺已聊到深夜,公主雖久病未愈,麵有倦色,卻仍依依不舍,直到侍女進來提醒道:“公主,已經三更了,該就寢了。”未及答言,忽聽門外的侍衛喝道:“什麼人,膽敢……”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不好!”辛棄疾甫一起身,隻見幾個黑衣人破門而入。他運足了氣力,一掌揮出,和當頭的黑衣人硬碰了一掌,震得那人連退五步,吐出一口血。那人不敢再硬來,手一揮,五個黑衣人分列五個方位一齊出手,還有一個黑衣人朝公主撲去。辛棄疾眼見無法兼顧,不敢怠慢,招招都是死手。當他一掌震裂一個黑衣人的頭骨之後,忽聽背後大喝:“走!”他轉頭一看,一個黑衣人將公主架在肋下,一個鷂子翻身出了窗戶,他待要追趕,又被身旁幾個黑衣人纏住。辛棄疾隻得專心應戰,又連斃三人,將最後一個黑衣人擒住,一把扯掉他的麵巾,喝問:“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為何擄走公主?”黑衣人冷笑一聲,嘴角流出一絲鮮血,已然服毒自儘。此時公主已不知被擄往何處,隻在地上留了一隻玉佩,想是拉扯中掉落,辛棄疾把玉佩納入懷中,忽然想到什麼。他翻過一個黑衣人的身體,扯開他的胸口,狼頭的刺青赫然在目。“公主被擄往金國了。”辛棄疾的眉頭漸漸縮緊,心道,就算天涯海角,我也一定救你回來。1.初見傍晚。濟南府。客棧。夥計剛端起一盆熱水,就見一名黃衫少女手提寶劍,躍了進來。“當啷”一聲,盆子掉到地上,熱水濺到了一個客人的腳上,客人正待發怒,一看見少女的臉,也呆住了。他從來沒見過這麼美的女人。儘管刻意不施粉黛,素麵示人,那張麵容卻仍似具有勾魂奪魄的魔力一般,令人心旌神搖。“穿青衣服的人在哪裡?”少女聲音宛如銀鈴,語氣卻盛氣淩人。無人回答。少女連問三遍,方才有人緩過神來。一名鏢師模樣的壯漢**笑道:“姑娘,什麼青衣服白衣服的,如果想找人玩玩,其實穿不穿衣服……”隻見白光一閃,伴著“叮”的一聲,漢子的話戛然而止,茫然地動了動嘴,竟然吐出一條舌頭,他怪叫一聲暈了過去。眾人大駭。少女在電光石火之間就把一個人的舌頭從嘴裡剜去,竟無人看清她的出手,其劍之快,簡直聞所未聞。“若是無人看到,我就一個一個地殺,殺到最後自然就找到了。”少女輕描淡寫地說道。“姑娘出手太狠。”一個漫不經心的聲音在角落裡響起。此言一出,眾人齊齊看向那個人,不禁為他捏了一把汗,心道此人太不識時務,此刻招惹這尊殺神,不是自尋死路嗎?卻見少女莞爾一笑,徑自走到那個青年桌前,揮劍便朝他的脖頸砍去,眼見血濺當場,眾人都倒吸一口涼氣,膽子小的捂住眼睛叫出聲來,卻見那把劍堪堪停在青年的脖子上,一道細如發絲的傷口微微滲出血跡。“果然藝高人膽大。”少女還劍入鞘,仿佛剛才那一劍就如平日裡打招呼一般尋常,“你怎麼知道我能收住劍勢。”“我不懂武功。”青年搖頭苦笑,“隻是看姑娘眼中沒有殺氣而已。”少女冷笑道:“一夜之間將完顏南家一家七十三口人滅門的稼軒居士辛棄疾,還說不會武功?”少女的語氣如閒話家常一般,眼前的青年臉色微微一變,手中的酒杯箭一般射出去,直奔少女的麵門,少女快劍淩空一斬,酒杯被一分為二,呼嘯著從耳邊劃過,深深地釘在背後的牆上。眾人看得心驚膽戰。此時濟南府被金國所占,完顏南家乃鎮守濟南的將軍,殺了完顏南家,與造反無異。雖然金人在濟南橫征暴斂,巧取豪奪,漢人無不對其深惡痛絕,但朝廷偏安一隅,並無北上之心,公然造反,乃是自尋死路。片刻之間,客棧中的人就散得乾乾淨淨。辛棄疾盯著少女手中的劍,微微蹙眉:“姑娘這把劍可否借我一閱?”“做夢!”姑娘朝他吐了吐舌頭,“一個大男人,眼見贏不了我這把劍,就想騙過去,我才不會上當。”話音未落,隻見辛棄疾的身影一動,一陣風吹得額前的發絲微微揚起,手中一空,劍已經到了青年的手中:“姑娘,我要是那麼喜歡用兵器,就不會空著手出門了。”“你——”少女平日罕逢敵手,一招就被人奪了冰刃,氣得滿臉通紅,“這把劍,你拿去也沒什麼相乾,可是劍的主人,你永遠彆想知道在哪裡!”說完作勢要走,辛棄疾忙伸手攔住:“姑娘千萬彆見怪,這把劍的主人乃是在下的好兄弟,在下擔心兄弟有難,情急之下才冒犯姑娘,還請告知在下兄弟的下落,日後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少女撲哧一笑:“此話當真?”“君子一言……”“好了。”少女擺擺手,“也不用你赴湯蹈火,幫我殺個人就行了。”辛棄疾愣了一下,道:“我不會亂殺人。”少女笑道:“你放心,這個人,是你做夢都想殺的。”2. 黑薔薇辛棄疾和少女共乘一騎,向燕京疾馳。少女自稱瀟瀟,但他知道,這並非她的本名。看她的樣貌氣度,也不似普通人,辛棄疾一路心事重重,猜測著她的身份。本來辛棄疾也有一匹馬,但是因為瀟瀟所乘是一匹上等的汗血寶馬,隻一步就能把他甩出十幾步遠,心急之下,隻得不拘禮節,與其同乘一騎。一路上,少女身上淡淡的芳香令其難免心生漣漪,偏偏一絲秀發又總是隨風在他臉上輕拂,令他渾身好不自在。其實如果不是因為瀟瀟,辛棄疾也是要去燕京的。嘉國公主被擄走,朝廷震怒,責令義軍即日北伐,追查嘉國公主的下落。不料,就在義軍一路北上,連戰連捷的時候,完顏南家卻秘密派人潛入義軍,暗殺了耿京,使義軍受到重創。無奈之下,隻得由副將張安國暫時執掌帥印,派辛棄疾返回濟南,連夜鏟除了完顏南家。這便是瀟瀟初見辛棄疾時所提到的七十三口的滅門案。瀟瀟手中的劍,正是耿京的佩劍。耿京死後,這把劍傳給了張安國。在義軍將士眼中,這把劍有如首領親臨,非同小可。現在劍在瀟瀟手上,張安國恐怕凶多吉少。要是張安國也遇害,恐怕再無人有威望節製各路義軍,抗金大業將毀於一旦。念及此,辛棄疾更是片刻也不敢耽擱,一路快馬加鞭。瀟瀟被他環在手臂間,身子不自覺地倚在他身上,忽然不易察覺地歎了口氣。進入河北境內已是傍晚,天色將沉。行至一片草叢的時候,忽然升起一根絆馬索,寶馬長嘶一聲,將背上的兩人甩在空中,辛棄疾淩空運氣,穩住身形,眼見瀟瀟輕功稍差,來不及調整,便抓住她的手腕輕輕一帶,兩人穩穩落在地上。“嗖嗖嗖”,一排利箭從草叢中射出來,辛棄疾閃展騰挪,將箭抄在手中,一轉身,卻見一支箭正中瀟瀟的胸口。“瀟瀟!”辛棄疾一把抱住她,縱身躍上一棵大樹,隻見密林深處幾個黑影閃過,敵人已經撤退。辛棄疾料想對方來者不善,絕不會善罷甘休,他不敢怠慢,抱著瀟瀟一路狂奔,身後利箭破空之聲絡繹不絕。本來刺客的輕功遠遜辛棄疾,隻是此刻手上抱著一個人,輕功自然大打折扣,過了半個時辰,身後的聲音才漸漸停止,辛棄疾舉目四望,尋了一個山洞,將瀟瀟放下。此刻事出緊急,也顧不得男女之彆,伸手便將她的衣衫扯開。雪白的胸脯上已經一片殷紅,好在沒有傷及心脈。辛棄疾常年在外拚殺,對這種事情早就司空見慣,隻是他還從未幫一個姑娘處理傷口。好不容易拔出箭杆,止住血,瀟瀟已經昏死過去。辛棄疾待要幫她整理衣服的時候,忽然發現她貼身衣衫的領子上有一個圖案,仔細一看,忽然呆住,那是一朵黑色的薔薇——完顏氏的標誌。瀟瀟是完顏氏的人。辛棄疾呆立片刻,國仇家恨一齊湧上心頭。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被金人所害,多少年來他苦練武藝,就是為了收複失地,報仇雪恨。而眼前的這個人,還是害死義軍首領耿京的完顏氏的人。當初她僥幸逃過一死,現在落在自己手中,實乃天意!辛棄疾力貫右掌,隻一下,便可將其立斃掌下。可過了許久,卻始終下不去手。戰場上殺伐決斷隻在一瞬間,那時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根本容不得人思考。可是現在,麵對一個身受重傷的女子,縱使他對金人恨之入骨,卻依然於心不忍。他摸了摸瀟瀟的額頭,燙得有些厲害。忽然,瀟瀟一把打開他的手,驚叫道:“不要!彆過來!滾開!”她的兩隻手胡亂揮舞,臉上現出驚怖的神色,仿佛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辛棄疾怕她把自己抓傷,隻得抓住她的兩隻手安撫道:“不要怕,不要怕,沒事了,有我在,一切都會好的!”瀟瀟的神色漸漸平靜下來,過了一會兒,兩行清淚從臉頰流下:“求求你放過我好不好,我來世給你當牛做馬,結草銜環……”瀟瀟的身子蜷縮起來:“好冷……”辛棄疾猶豫了一下,把她抱在懷裡,輕輕撫摸著她的額頭,心想這個姑娘,不知道過去經曆過什麼可怕的事情,才會變得如現在一般敏感而又狡黠,像一頭桀驁的小獸,把握著分寸,拿捏著尺度,以期在不經意的時候給予致命一擊。曾幾何時,自己也是這樣的人啊。他父母雙亡,祖父對他也無暇照顧,平日不知受了多少的欺侮和白眼,這一切的苦楚,他都默默咽下,他刻苦讀書,勤練武功,便是將自己用文韜武略層層包裹起來,令人看得見這光鮮,看不見他的累累傷痕。“我會照顧你的。”他輕聲說道。不知為何,他這樣想著的時候,嘉國公主的身影忽然浮現在眼前,臉上帶著淡淡的憂愁,仿佛吹不散的霧、化不開的冰。3.抉擇瀟瀟昏迷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傍晚才幽幽醒來,嘴裡喃喃道:“水,水……”辛棄疾忙去扶她起來,輕聲道:“你醒了,好點了嗎?”瀟瀟睜開眼看了看辛棄疾,點點頭,又低頭看了看地上的箭杆和身上的繃帶,忽然臉色大變,劈頭狠扇了辛棄疾一巴掌:“無恥!”辛棄疾呆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忙道:“你聽我解釋,如果不及時醫治……”“我寧可去死!”瀟瀟咬牙切齒地說道,她掙紮著坐起來,搖搖晃晃地朝洞口走去。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夜晚,身著皇袍的人猙獰的笑,少女的乞求與哭泣,衣衫撕裂的脆響,下身撕裂的刺痛……“你要去哪裡?”辛棄疾快走幾步跟著她。“彆過來!”瀟瀟揮手攔住他,“張安國就在皇宮之內,你自己去找他吧。”“可那幫人絕不會善罷甘休,你現在出去不是送死嗎?”辛棄疾忽然想到什麼,“你是不是知道他們的身份?”“我知不知道他們的身份和你有什麼關係?我送不送死和你又有什麼關係?”瀟瀟發狂似的叫道,“辛棄疾,我們才認識了幾天?三天?五天?我們很熟嗎?你用不著裝作很關心我的樣子!如果沒有這把劍,你會跟我來嗎?如果不是擔心張安國的安危,你會救我嗎?彆騙自己了!我們不過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而已。現在我已經告訴你張安國的下落了,這把劍還給你,你自己去找他吧!你既然脫了我的衣服,想必也知道了我的身份,來日若是再相見,必有一人死於劍下!”瀟瀟說完,將手中的寶劍插在地上,踉蹌著走了出去。辛棄疾擔心她的傷勢,也悄悄跟了出去。此刻外麵下起了雨,山路更加濕滑難行。他知瀟瀟武功不弱,不敢跟得太近。可辛棄疾還是在一個拐角處跟丟了。雨越下越大,很快便把腳印衝掉了。正當他心急如焚的時候,忽然看見一旁的樹上印著一朵黑薔薇。“瀟瀟有危險!”辛棄疾立刻想到,瀟瀟正跟自己賭氣,如果不是遇到危險,她斷不會故意泄露自己的行蹤。一念及此,辛棄疾片刻也不敢耽擱,一路沿著黑薔薇的標記前行。走到瀟瀟遇襲的那片草叢的時候,忽聽一聲長嘶,一個黑影從樹叢中一躍而出,辛棄疾慌忙一閃,險些摔倒在地。定睛一看,原來是瀟瀟的那匹汗血寶馬。那日遇襲之後,寶馬受驚逃走,沒想到此馬甚通人性,待危機解除,便在此地等候。辛棄疾騎馬循著標記追了幾十裡路,忽然發現竟然是前往臨安的方向,離燕京越來越遠。他呆立在馬上,不知該如何抉擇。義軍首領張安國和嘉國公主被關在燕京,而瀟瀟被擄往臨安,幾個人都可能有危險,可他不能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思忖片刻,辛棄疾還是一夾馬腹,沿著黑薔薇的標記一路向臨安飛馳。他告訴自己,瀟瀟是金國人,他既然帶著張安國的劍來找自己,就必然知道他和嘉國公主的下落,否則縱使知道張安國被押在皇宮,宮內戒備森嚴,高手如雲,單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恐怕自顧不暇。他不願承認自己對瀟瀟的心意,卻連座下的馬都察覺出端倪,一路賣力狂奔。4.嘉國公主瀟瀟躺在一架馬車裡,感到傷口火辣辣的疼。辛棄疾猜的沒錯,那夥黑衣人並未走遠,一直就埋伏在附近,瀟瀟一出現便立刻將其擒住,五花大綁扔進車裡。所幸完顏氏有一套獨門標記,乃是用真氣凝出一朵黑薔薇,以便於傳遞暗號。一路上,瀟瀟不斷用指尖凝氣,彈在沿途經過的樹上。其實瀟瀟心裡清楚,那天她發了那麼大的脾氣,說了那麼多傷人的話,並不是完全針對辛棄疾。隻是那樣的場景,勾起了她心中那段肮臟的回憶。馬車上不知道過了多久,瀟瀟被蒙上眼睛,帶到一個地方。眼前的黑布被扯掉,過了好一會兒瀟瀟才漸漸適應了眼前的環境。這是一間密室模樣的石屋,兩邊的牆壁上點著蠟燭,正前方的石凳前,背對著她站著一個人。黑衣人將她放下之後就躬身退出了,隻剩下他們兩個。“想不到會來這裡吧。”背對著她的女人說道。“漂泊之人,每天都會在不同的地方醒來,我已經習慣了。”瀟瀟冷笑道,“有什麼話就快說吧,不必多費口舌。”“你一定在路上做好了記號,等著辛棄疾來救你吧。”瀟瀟被道破了心事,隻得沉默不語。其實她並不確定辛棄疾究竟能不能找到自己,甚至不確定他是否能追來,隻是隱隱的,還殘存著一點希望,這點希望支撐著她,不至於倒下去。“你不必癡心妄想了,實話告訴你吧,我巴不得他現在就出現在這裡,因為如果他非詔出現在這裡,就是死罪!”女人轉過頭,絕麗的臉上卻充滿了癲狂般的惡毒,“現在,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了吧。”“皇宮。”瀟瀟呆住了。這裡是大宋的皇宮,也就是說,且不說如何的戒備森嚴,縱是辛棄疾憑借過人的武功硬闖進來,怕也是難逃一死。這是個圈套。“可是為什麼?”瀟瀟還是不解,“我隻是金國無關痛癢的人物,辛棄疾可是你們的人啊,為什麼要費力設這麼大的圈套呢?”“有些事,你想不通也罷。”女子的神情竟然有些黯然,“我今天帶你過來,就是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能讓辛棄疾連國仇家恨都拋到腦後,能讓他連摯愛的嘉國公主和敬仰的張安國也置之不理,千裡走單騎隻為救你回去。”瀟瀟笑了:“聽你說來,我竟是不虛此生了。”女人聞言,冷臉拍了拍巴掌,一個黑衣人躬身進來。“這個女人是金國的奸細,把她的頭砍下來,送去給辛棄疾,告訴他,膽敢和金人勾結,下場就和這個女人一樣。”黑衣人躬了躬身,拔出一把刀,緩緩朝瀟瀟走去。瀟瀟緩緩地朝後退去,她從未像現在一樣期待辛棄疾能夠待在身邊,也從未像現在一樣期待辛棄疾不要出現在她身邊。終於,她退無可退。黑衣人舉起刀,她閉上了眼睛。預期中的疼痛沒有發生,手上的繩子卻一鬆。她睜開眼,看見黑衣人把臉上的麵巾扯掉,不是彆人,正是辛棄疾。苦心構築的防線終於崩潰,瀟瀟一頭撲進辛棄疾的懷裡,忍不住淚流滿麵。女人的驚訝比瀟瀟更甚:“辛棄疾?你為了她可真是不顧一切啊,那麼多侍衛竟然沒有攔住你!”辛棄疾苦笑:“幸虧我先來了這裡,不然跑到燕京去,隻怕翻個底朝天也找不到你啊,嘉國公主!”“唯有如此,你才會在金國不斷地找,不斷地製造事端,隻有你們兩敗俱傷,大宋才有喘息之機。”“耿京的義軍可是你們的人啊。”瀟瀟忍不住插嘴道。“我們的人?”嘉國公主冷笑道,“幾十萬人的義軍,個個能征善戰,推翻了金國,焉能保證不會倒戈?我冒不起這個險,皇上冒不起這個險,大宋更冒不起這個險。”“所以你就假裝被金人擄走,事情發生在義軍中,皇上自然會責令我們向金人開戰,到時無論勝負,我們都會元氣大傷,皇上大可以保護公主不力的罪名將我等鏟除。”辛棄疾神色淒然,“我等一心為國,卻換來朝廷如此猜忌!”“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嘉國公主歎了口氣,“生在帝王之家,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說著,嘉國公主急火攻心,咳嗽了兩聲,竟然吐出一口血來。“你……”辛棄疾嚇了一跳,“你沒事吧。”嘉國公主慘然一笑:“父皇資質平庸,我又自幼體弱多病,本想在有生之年完成統一大業,看來做不到了。”她身子晃了晃,辛棄疾急忙衝過去,一把抱住她:“我去喊禦醫。”嘉國公主搖了搖頭:“禦醫來了,你們還走得掉嗎?況且我早就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她抬頭看了看瀟瀟,輕聲在辛棄疾的耳邊道:“我好羨慕她,可以一輩子伴你左右,而我……我卻連一天都不可以。一直都沒有告訴你,那天晚上,我們一起談論風花雪月,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可以讓我遠離政治,遠離戰爭,遠離爾虞我詐,我多希望那一夜再長一點,長到……永遠都不會天亮!”辛棄疾握著她的手,微微動容:“你放心,我會儘力輔佐皇上,收複失地……”嘉國公主把手按在他的嘴唇上:“我不想再聽這些了,這些和我又有什麼關係?我一個女人,一生隻想和自己所愛的男人在一起啊。這一世,終究是活錯了啊!”她長歎一聲,終於閉上了眼睛。辛棄疾將她輕輕放在地上,默然不語。瀟瀟站在他的身邊,將腦袋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半晌,辛棄疾緩過神來:“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趕緊離開這裡,被侍衛發現就走不了了。”“侍衛不是都被你殺了嗎?”辛棄疾苦笑:“這裡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我哪有那麼大的本事,你看。”說著,辛棄疾從懷裡摸出一塊玉佩,那是當日公主佯裝被金人擄走的時候,匆忙中掉下的貼身之物,靠著這塊玉佩,辛棄疾才能化妝成黑衣人,一路兵不血刃地來到這裡。說起來,剛才真的好險,隻要公主一聲呼喚,門外的侍衛便會一擁而入,兩人縱使有天大的本領,也定會命喪當場。5.約定依靠公主的玉佩,二人順利逃離了皇宮。辛棄疾一聲呼哨,汗血寶馬猶如一陣風一般狂奔出來,載著二人一路駛向郊外。“辛大哥。”“嗯?”“我不想回金國了,我們就找一片無人發現的山林隱居起來,劈柴燒火,飲酒作詞,好不好?”瀟瀟在辛棄疾的懷裡,轉過頭看著他。“當然好。”辛棄疾笑道,“不過在這之前,我們要先把張大哥救出來,沒有了他,義軍就完了。”說到這裡,辛棄疾忽然想起瀟瀟的身份,歉然道:“對不起,我們也不想殺金人,但是如果不反抗,就會死。”瀟瀟歎了口氣:“其實嘉國公主說得對,這天下,和我們女人又有什麼相乾呢?勝了,女人是戰利品,被賞來賞去,敗了,女人就是替罪羊,被千刀萬剮,口誅筆伐。可是女人,什麼時候能自己做過主?”辛棄疾輕輕摸了摸她的頭:“我答應你,救出張大哥,就和你遠走高飛,再也不理這些明爭暗鬥。”“辛大哥,你還記得第一次見麵時我跟你談的條件嗎?”“當然記得,你讓我幫你殺一個人。”瀟瀟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辛大哥,你就沒有懷疑我嗎?我讓你殺的人,你也不想知道是誰嗎?”“我想一定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人。”辛棄疾笑道,“你放心,我答應你的事情,一定會做到。”有好一會兒,他們誰都沒有說話。辛棄疾忽然聽見瀟瀟的身體在微微發抖,輕輕啜泣著。“瀟瀟,你沒事吧。”辛棄疾勒住馬。瀟瀟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辛大哥,我有一種預感,總感覺這一去恐怕會發生什麼。我們不能不去嗎?”辛棄疾把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看著她的眼睛:“張大哥待我親如手足,縱使不為天下,我也應該去救他。瀟瀟,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瀟瀟歎了口氣:“好吧。”一路上,兩人沒有再說話。當晚,他們在野外支了一個帳篷,辛棄疾打了幾隻野兔,就著隨身葫蘆裡的酒,喝得很開心。“更能消、幾番風雨,匆匆春又歸去。惜春長怕花開早,何況落紅無數。春且住,見說道,天涯芳草無歸路。怨春不語。算隻有殷勤,畫簷蛛網,儘日惹飛絮……”瀟瀟輕聲哼唱著,和著《摸魚兒》的曲調,聽起來如怨如慕,如泣如訴。辛棄疾呆住了。這是他的詞,平日裡在舞榭歌台不知聽過多少遍,此刻卻又被瀟瀟的歌聲帶回那段愁腸百結的心緒裡,不禁有些黯然。6.刺殺辛棄疾是被一陣喧嘩聲驚醒的。他睜開眼,隻見周圍一片火海,亂作一團,不時有穿著金國鎧甲的士兵跑來跑去。這是哪裡?辛棄疾吃力地坐起來,感覺腦袋疼的厲害,似乎被下了迷藥。究竟發生了什麼?瀟瀟在哪裡?他踉踉蹌蹌地站起來,“當啷”一聲,手中什麼東西掉到了地上。他撿起來一看,是一把匕首,上麵還沾著血跡。“這是……”正在他發呆的時候,忽然一隊士兵朝他衝過來,大叫:“有刺客!”辛棄疾奮力還擊,無奈身上藥力未過,很快就被士兵擒住,五花大綁。“你們是什麼人?”為首的士兵大喝:“大膽賊人!竟敢行刺皇上!”皇上?難道這裡是金國的皇宮?辛棄疾大驚。就在這時,隻聽一個小太監失聲叫道:“皇上駕崩了,皇上駕崩了……”完顏亮死了?辛棄疾心中的疑惑更重了。揮師北上,直搗黃龍是他畢生的夢想,可在此情此景之下,他總覺得其中隱藏著某個重大的陰謀。就在此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娉娉婷婷地走出來,錦衣華服,國色天香。“瀟瀟!”辛棄疾失聲叫道,身邊的士兵卻齊齊跪了下來:“參見昭妃娘娘。”完顏重節,皇帝完顏亮的妃子,風華絕代,美若天仙,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民間早有耳聞。辛棄疾萬萬沒想到,瀟瀟就是完顏重節,一時間,他說不出是憤怒還是傷心,隻感覺喉嚨一甜,一口血吐了出來。“即日押赴東京,交皇上處置。”重節美豔的臉龐上看不出一絲表情,末了又補充一句,“一路不得怠慢他,否則,殺無赦!”交皇上處置?皇上不是已經駕崩了嗎?辛棄疾腦中一片空白,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原來瀟瀟讓自己殺的人,就是金國的皇帝,難怪她說這個人是自己做夢都想殺的。可是現在看來,其實皇帝早就死了,瀟瀟騙自己過來,不過是想讓自己做個替死鬼。而國不可一日無君,既然完顏亮死了,想必又在東京立了一位新皇帝,隻是東京離此地一千多裡,縱使騎著汗血寶馬日夜兼程,也絕不可能立刻將消息傳過去。是了,定是有人弑君篡位,又恐於自己的名聲有累,所以才嫁禍給自己。想到這裡,辛棄疾反而有些釋然。重節走到辛棄疾跟前,眼神裡似有千言萬語,最終卻隻是輕聲道:“保重!”辛棄疾點點頭:“你也是!”押解的衛兵第二天一早就上路了,他們倒並沒有特彆為難辛棄疾,有時候喝酒還會給他兩碗。辛棄疾此刻心如死灰,既理不清前因後果,也無意去深思,想來去了東京必死無疑,多想無益,隻是他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就這麼稀裡糊塗的死了,多少還是有些不甘。第二天晚上,辛棄疾輾轉反側,好不容易到了三更時分,才漸漸睡去,忽聽有人叫道:“有人劫囚!”隻見火光中一個蒙麵黑衣人手舞寶劍,在人群中上下翻飛,隻一眨眼的功夫,十幾名士兵應聲倒地,一劍封喉。黑衣人一劍砍斷了辛棄疾的手銬腳鐐,轉身就走。“瀟瀟!”辛棄疾叫道。黑衣人腳步頓住,轉過身,緩緩地把臉上的黑紗扯掉,果然是她。重節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劍,頓時明白。她拿的是張安國的劍,這並非行事不周,而是因為辛棄疾是重犯,身上的鐐銬乃是寒鐵所製,隨行士兵也並無鑰匙,唯有用這把寶劍才能斬斷。有太多太多的事,辛棄疾想問一句為什麼,可是話到嘴邊,又不知從何問起,隻得問了一句:“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完顏亮死了,作為先皇的妃子,要麼遣散,要麼殉葬,還能有什麼出路。重節歎了口氣:“我沒想過。”她把劍遞給辛棄疾:“你走吧。”說完轉過身,大步朝黑暗中走去。辛棄疾看著她的背影越走越遠,想起短短幾日經曆的起起落落,苦辣酸甜,忽然意識到有些話再不說,就來不及了,他鼓著勇氣,向著她的背影大喊:“你跟我一起走吧。”話音剛落,隻聽見“嗖”的一聲,重節的身體輕輕晃了一下,轉過身,胸口插著一根箭。7.張安國“不!”辛棄疾大吼,他衝過去,一把抱住了重節將要倒下的身體。“真好!”重節重又露出久違的微笑,“人總是要死的,死在你的懷裡,要比死在黃沙中,溫暖得多。”“為什麼?”辛棄疾撕心裂肺地大喊。“你知道嗎,我的母親,也是完顏亮的妃子……”重節的臉上現出痛苦的神色。重節的母親蒲察阿裡虎起初嫁給蒲察阿虎迭為妻,生下女兒重節。完顏亮即位後,荒**無度,貪戀阿裡虎的美色,借口阿虎迭有謀反之心,將其賜死,將阿裡虎納為妃子。重節十五歲那年,隨母親進宮遊玩,被完顏亮看見,便偷偷在她的飲食中摻入迷藥,將其**,日後又以其母親相挾,強行納入後宮。這麼多年,雖備受寵愛,卻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報殺父奪身之仇。辛棄疾幫她療傷的那次,重節正是記起了這段屈辱的往事,才情緒失控,乃至發生後來那些事情。後來,完顏亮的暴虐荒**終於引起朝中大臣不滿,他們趁完顏亮南征之際,在東京擁立他的堂兄弟完顏雍為帝。完顏雍是一位雄才大略的皇帝,他先是以高官厚祿為誘餌,買通了義軍中的一位將領,毒殺了義軍首領耿京,鏟除了山東、河北一帶的心腹大患,又策動兵變,縊殺了完顏亮。可是無論如何,弑君篡位都不是什麼好名聲,因此他派重節誘騙辛棄疾入京,導演了辛棄疾刺殺皇帝的一幕。說完這一切,重節已是氣若遊絲。辛棄疾呆了一會兒,道:“可我隻是一個小小文吏啊,你們為什麼會找到我?”“因為你是我的好兄弟啊!”一個聲音忽然從身後響起,辛棄疾大驚,轉頭一看,竟然是張安國。“張大哥,你……”辛棄疾忽然明白了,重節說完顏雍買通了義軍中一位將領,能接近耿京飲食的,除了自己,就隻有張安國了。聽到張安國的聲音,重節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我……我的母親……”“她已經死了。”張安國淡淡地說,“你們兩個都該死,我的計劃全被你們打亂了。”原來辛棄疾加入義軍之後,深受耿京的喜愛,他武藝超群又才華橫溢,大有取代張安國成為義軍副統領的架勢。張安國為此懷恨在心,借機投靠了新帝完顏雍,在完顏雍的授意下,他先是毒殺義軍首領耿京,牢牢把持住義軍的大權,使得抗金大業名存實亡。為了掩蓋自己的罪行,他將毒殺耿京之事嫁禍給完顏南家,假意派辛棄疾去複仇,實則想趁機除去這個心腹大患。不料辛棄疾武功過人,竟然將完顏南家七十三口滅門。後來,張安國又在完顏雍策動兵變縊殺完顏亮之後出謀劃策,挾持了重節的母親蒲察阿裡虎,令重節帶著自己的佩劍,引誘辛棄疾入京,將弑君之名嫁禍給他,這樣既保全了新帝完顏雍的名聲,又趁機鏟除了辛棄疾。本來,將辛棄疾押赴東京之後,斬首示眾,這一切便可完美收場。可是他萬萬沒想到,重節假戲真做,愛上了辛棄疾。幸虧他生性謹慎,早已派人暗暗跟蹤重節,才能及時截住辛棄疾。“你……為什麼要這樣做?”辛棄疾的眼睛裡幾乎迸出火來。他為兄弟情義出生入死,張安國卻利用兄弟情義升官發財。“為什麼?”張安國似乎被辛棄疾的問題逗樂了,“辛兄弟,這不是很明顯嗎?我們揭竿而起,不就是為了榮華富貴嗎?現在榮華富貴已經有了,我為什麼還要辛辛苦苦地在戰場上廝殺呢?”“可你的榮華富貴是用兄弟的屍體換來的。”辛棄疾輕輕地抱著重節站起來,“耿大哥待你親如手足,這把寶劍,也是他臨死前親手贈予你上陣殺敵,沒想到卻是你害死了他。今天,我要用這把劍送你上路。”“哈哈哈……”張安國大笑,“現在嗎?辛兄弟,我知道你武藝過人,不過現在,彆說我周圍還埋伏著上百士兵,就算隻有我一人,你抱著你的愛人,怎麼跟我鬥?”“一隻手就夠了。”辛棄疾一手將重節扛在肩上,另一隻手拔出了劍。張安國到死也不敢相信,辛棄疾隻用一劍就刺穿了自己的喉嚨。他更想不到,埋伏在叢林裡的上百的士兵,也被辛棄疾一一斬殺,隻因為,有人放了一箭。辛棄疾把重節抱在懷裡,不停地和她說著話,直到她的腦袋耷拉下來。他流著淚,在她的臉上印下深深的一吻,最後,用一把火埋葬了所有。當初,重節想跟辛棄疾遠走高飛,再也不理金國的是是非非。可終究,辛棄疾還是無法舍棄手足之情和國家大義。她也想過揭露張安國的真麵目,可是她知道,辛棄疾重情重義,絕不會輕信自己的一麵之詞。況且自己的母親就在張安國的手上,萬一她有什麼三長兩短,自己也絕不會心安。人這一世,有太多的抉擇,如果一切回到當初,會不會有更好的生活。也許會,也許不會,有新的得到,便會有新的錯過。8.闌珊宋寧宗開禧三年,辛棄疾六十八歲,元夕,辛棄疾在街上百無聊賴地走著,周圍絢爛的煙花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都離他很遠。他想起當年填過的詞,想起重節婉轉的歌,忍不住潸然淚下。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在眼前閃過,待他仔細看時,人又不見了,他在街上顫顫巍巍地走著,穿過街道,穿過石橋,穿過撲麵而來的風……終於,遠遠地,在河的對岸,燈火闌珊的地方,他遠遠地望見了她。“瀟瀟,等等我……”他踉踉蹌蹌地往前走了幾步,一頭栽到了河裡。
第九章 呂雉:一代毒後黑化史(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