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2章 後繼有人(1 / 1)

“徒弟啊,你站在城頭,腳下就是法場,有什麼感覺嗎?”

柳釗小臉煞白,低著頭,根本看不到城外,他的眼睛都停留在腳下一尺之間。他現在害怕極了,隻有努力閉嘴,才能讓心留在胸腔裡。

朱棣看著柳釗的樣子,忍不住微微感歎……

虎父犬子,還真不是什麼貶義詞。

東西來的太容易,往往就不懂得珍惜。

假如當年沒有把他分封到北平,沒有讓他領兵對抗韃子,或許就不會有今天的永樂大帝。這一點對柳淳也是一樣的。

要不是當年廢了錦衣衛,無依無靠,隻能放手一搏,也不會有今天的商王。

那時候柳淳才十幾歲,就在一群大人物之間周旋,愣是靠著自己的本事,在凶險的洪武朝活了下來,又熬過了靖難之役,拜相輔政,直到辭官就藩……想想就跟夢似的。

要承受壓力,要小心明槍暗箭,哪怕睡覺都要睜著一隻眼睛。

幾十年下來,真是不容易!

看著柳釗,朱棣沒有半點嫌棄,相反,他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假如自己當初沒有把兒子托付給柳淳,而是養在宮裡,那會怎麼樣呢?

還有沒有今天的模樣?

朱棣實在是沒把握。

畢竟古往今來,反例太多了。

父親是雄主,兒子卻是個廢物……這麼一想,柳淳對大明朝,對他朱棣,都是天高地厚的恩德啊!

朱棣暗暗咬牙,朕可不是忘恩負義的人,柳家的這小子,我教了!

朱棣一伸手,抓著柳釗的肩膀,用力揪起,讓小家夥抬頭看著外麵。

“給我瞧好了!”

柳釗渾身震動,卻也不得不往外麵看去。

就在城外不足十丈的位置,有一座木製的高台,高台下麵,就是海浪波濤。

此刻城裡城外,已經聚集了太多的人,他們翹首以盼,瞪大了眼睛,要看這一場天大的熱鬨。

“柳釗,你知道他們為什麼這麼高興嗎?”

小家夥早就臉色慘白,渾身顫抖了。

雖然他也時常聽人提起,砍頭的熱鬨,但是他從來沒真正看過。

他也不覺得,把一個大活人給殺了,是什麼好事情……畢竟上天有好生之德,殺人是一件很不應該的事情。

朱棣瞧著小家夥,保護的真好!

“乖徒兒,讓師父告訴你,他們是在等著喝這些人的血呢!”

柳釗的臉色瞬間慘白,他感到強烈的惡心,唯有努力壓製著,才不會吐出來。

朱棣繼續自顧自道:“徒弟,你知道師父為什麼不在乎案子的真假是非嗎?也不在乎殺人的多少?因為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師父要掌控南洋,問題是要怎麼掌控呢?跟他們講道理嗎?不行的!就算我口吐蓮花,他們也不會乖乖聽我的話。彆說我不行,就連你父親也沒有這麼大本事。”

“那到底該怎麼辦呢?說起來也不複雜,甚至十分簡單,就是重新洗牌,再次分配利益!”

“你爹向那些南洋的漢人許諾,要給他們提高地位,要給他們好處。這好處可不是憑空而來的。沒有辦法,就隻能鏟除南洋本地的世家。鏟除這些地頭蛇。”

“砍他們的腦袋,給南洋漢人出氣。從他們手裡拿走土地,讓南洋漢人能得到實實在在的利益,重新洗牌,將權力轉移給南洋漢人!”

朱棣目光炯炯,神氣十足。

他輕笑道:“徒弟,身為天子,可以在任何事情上糊塗,唯獨不能在一個最基本的事情上犯錯。那就是你的權力來自哪裡?”

柳釗心裡嘭嘭亂跳,外麵的法場已經布置完畢,數以百計的人,被捆得像個粽子,推到了高台之下,等待開刀。

叫聲,哭聲,罵聲,求饒聲……已經撕心裂肺。

在這種情況下,柳釗隻能努力保持冷靜,思索著朱棣的話。

“太上皇,有句話叫,叫得民心者得天下,我大明太祖皇帝就是起於微末,最終掃蕩大元,打出了大明一統江山!”

朱棣笑嗬嗬道:“沒錯,你是不是覺得,朕也該爭取南洋的民心呢?”

柳釗沒說話,卻是微微點頭。

朱棣失笑:“傻孩子,你這是讀書讀傻了。不管怎麼做,在南洋土人的眼裡,我們都是外人。爭取人心,那是癡心妄想!”

“我們現在能依靠的,不過是少數的南洋漢人,或者還有一些土人上層罷了。至於民心,那是往後的事情了。”

“你爹就已經在南洋推動教化,希望把更多的土人拉過來……還有更直接的辦法,那就是鼓勵移民……當然了,你要下手足夠狠,屠戮整個南洋也可以!”

朱棣越說,柳釗的小臉就越白,眼神之中,全都是惶恐,拚命搖晃著腦袋。

朱棣把大手按在他的肩頭,笑嗬嗬道:“師父跟你講的是最極端的情況,那麼做風險也大,師父和你爹都不會犯傻的。”

“但是清理掉土人上層,把機會和資源讓給南洋漢人,這卻是必須要做的第一步!”

朱棣頓了頓,“徒弟,你可想清楚了?師父教給你的東西嗎?”

柳釗臉色慘白,嘴唇顫抖,良久,他才低沉著聲音道:“太上皇是讓我清楚,要依靠誰,要為誰爭取利益?”

朱棣頷首,“悟性很好!孺子可教也!我的乖徒弟,師父知道做決斷,拿走彆人的生命很困難,唯其艱難,才會層層往上推,推到了朕的手裡。朕或許很多方麵都不行,可是在這一點上,朕格外清楚,也正因為如此,朕能穩坐龍椅。你是商王長子,早晚有一天,要繼承你爹的家業,你總不想讓他失望吧?”

柳釗渾身震顫,緊閉著嘴唇,太陽穴上的青筋都繃了起來,渾身上下,寫滿了痛苦和掙紮。

朱棣覺得話有些重了,不由得歎道:“或許對你來說,還是太殘酷了……等下次吧!”

朱棣轉身要拉著柳釗下去,但是卻出乎預料,小家夥的雙腿仿佛黏在了地上,一動不動。朱棣微微遲疑,心說到底是柳淳的崽子,小東西還是有點血性的!

可就在他高興的時候,柳釗的腳步動了,甚至還非常快速,半點不流連……朱老四差點氣笑了……還是差些火候,要慢慢來才行!

朱棣隻得隨著柳釗,下了城牆,可是到了城門口,小家夥竟然站住了。

“太,太上皇……”小家夥聲音不高,指了指外麵,“我想出去!”

朱棣頓時大喜,驚訝道:“你嫌在城頭看得不清楚?”

小家夥依舊恐懼,可還是點頭。

朱棣笑嗬嗬道:“乖徒弟,這就對了!師父再給你一個機會怎麼樣?讓你當一次劊子手,親自殺人,如何?”

此話一出,柳釗的臉由白轉綠,他沉默了良久,咬著後槽牙道:“下,下次一定!”

朱棣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徒弟的臉蛋。

“師父也不為難了,劊子手不是你乾的。去當監斬官吧!親自下令,把這些人都哢嚓了,就算你第一課合格了,回頭師父再教你彆的東西!”

……

“真是造了孽了!”

徐妙錦氣得臉色煞白,切齒咬牙。孩子都吐了半個時辰了,晚飯也沒吃,說話也不回答,失魂落魄的,就像是變了個人。

“老爺,你說咱兒子,會不會被嚇壞了?”

柳淳深吸口氣,“你彆瞎擔心了,咱們這一代人,包括咱們的兒孫,遠遠沒到能享福的時候,還要開拓進取,還要光大基業。日後亂七八糟的事情,多著呢!他要是連這點小場麵都撐不住,也就不足以繼承家業。”

說到這裡,徐妙錦的臉也僵住了。

“唉……老爺,這道理誰都懂,可落到孩子身上,我這心就忍不住疼……”

柳淳苦笑,他要不是下不去手,又何至於輪到朱棣幫忙啊!

“彆糾結了,再看看,如果他不成……”

柳淳的話音還沒有落,兒子柳釗邁著步,走了進來。

他昂起頭,努力保持語氣平常。

“爹,娘,今天孩兒監斬,殺了九十七個!然後孩兒告訴那些人,天饒一個,地饒一個,我再饒一個!因此有三個犯人逃過一劫!”

柳釗突然笑了,“他們還給我跪倒磕頭,感謝我的仁慈!”

小家夥說到這裡,撓了撓頭,“爹,娘,似乎也不難啊!”

柳淳和徐妙錦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兒子成長很快啊!

正在這時候,朱棣的笑聲又傳來了。

“徒弟,你做得很好!超出師父的預計,瞧瞧,師父給你送什麼來了?”

隻見朱棣托著一個碩大的盤子,裡麵放著一塊鮮嫩的三文魚嫩,色澤誘人,充分代表了他對徒弟的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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