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都院,竟然被一群老百姓給包圍起來,許多禦史,讓迎麵而來的臭雞蛋打了個正著,頭上的烏紗,身上的官服,就連胸口的“獬豸”都變得汙穢不堪。
這可是都察院啊!
執掌風憲,為民請命,多少年來,無數鐵骨錚錚的禦史言官,捍衛正道,勇鬥奸賊,鏟奸除惡,永遠都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
這幫該死的刁民,竟然不能體恤都察院的艱難。反而如此羞辱他們,實在是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爾等刁民,你們不要被奸人騙了!這裡是朝廷重地,衝撞了要人頭落地的!”
副都禦史扯著嗓子呼喊,結果迎接他的是一團圓滾滾的……牛糞!
沒錯,雞蛋已經不足以表達人們的憤怒了,還是牛糞更解氣!
亂了!
徹底亂了!
令人意外的是,就在都察院對麵,有兩個人,正在俯視著一切。這倆人正是大明朝最尊貴,最有權勢的二位。
永樂天子朱老四,太師柳淳。
“你的這個徒弟,還真是不凡,竟然敢策動刁民,攻擊朝廷衙署,朕真該剮了他!”
柳淳憨笑道:“陛下若是舍得乾女兒守望門寡,臣是無所謂的!”
朱棣猛地回頭,眼睛之中都是火焰,他氣哼哼道:“柳淳,你少跟朕耍嘴皮子,如果事實證明,都察院沒有問題,朕可是不會手軟的。”
柳淳笑道:“陛下,當初陛下希望以小製大,言官禦史位卑權重,固然步伐有骨頭的人。隻是更多的人也想要良田豪宅,嬌妻美妾。這些年來,被收買的禦史可不在少數啊!”
朱棣臉很黑,坦白講,科道言官的問題早就暴露出來……要不然朱棣也不會給錦衣衛和東廠那麼大的權力。
他也曾幾度想要徹底廢除都察院,但是礙於祖訓,不好輕易動手……而且朱棣將都察院交給道衍,也有意製衡柳淳。
在決定將朝局全數托付給柳淳之前,朱老四是不會徹底廢掉都察院的。
可話又說回來,這一次都察院真的該壽終正寢了。
這樣一個曾經輝煌無比,權勢滔天的衙門,如果悄無聲息被革除了,也是有些遺憾。看現在的情況,鬨出一點動靜來,也是很不錯的。
朱棣思忖了半晌,突然狠狠啐了一口。
“沒出息!”
他在罵那些禦史。
真的,朱棣用人,向來不怕你壞,隻怕你弱!
就像這些禦史,外麵這麼多人圍攻,他們竟然狼狽不堪,逃回了衙門。連士卒都不敢調動,朕要你們乾什麼!
朱老四一甩袖子,就主動離開,他要回宮裡,等候著各方進宮打官司。
至於柳淳,他倒是沒急著走,而是坐在了椅子上,還有一壺鐵觀音沒喝呢!
這可是朱老四花錢買的茶,能喝到不容易。
他一邊品著茶,一邊露出老懷大慰的笑容。
從收下於謙的那一刻開始,柳淳就曾經不止一次想過,要讓弟子變成什麼樣的人……這話貌似有些無聊。
於少保力挽狂瀾,十足的大忠臣,縱觀整個大明,都是一等一的人物,能拜在你柳淳的門下,你該偷著樂才對。
這話固然有理,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於少保固然值得敬重,但是卻不足以托付大事,尤其是無法繼承柳淳的龐大勢力。
畢竟君子永遠鬥不贏一群小人。
於謙如此,王陽明也是如此。
所以要想於謙承襲自己的勢力,那就必須再給他配屬幫手,隻可惜又有誰值得托付呢?
饒是柳淳,也沒有找到答案。
隻是現實很有趣,在柳淳這個師父的教導之下,於謙顯然長歪了……光是下聘的操作,就讓柳淳眼前一亮。
一個才智卓絕的人,衝破了條條框框的束縛,會爆發出多大的破壞力,簡直不消多說。
柳淳現在需要擔心的是於謙手段太騷,操作太猛,會帶來可怕的後果……他這個師父需要想辦法給這匹“千裡駒”帶上籠頭了。
這個結果真是讓柳淳哭笑不得,到底沒人能算無遺策。
不過或許這樣更好,畢竟柳淳不想徒弟變成悲劇的主角……
臭小子,快點強大起來,師父還等著你接過治國的棒子呢!
柳淳坐了差不多一刻鐘,茶水都續了兩次,這時候順天府的兵丁才姍姍來遲,衝到了都察院。
“抓,全都給抓起來,一個彆放過。”
副都禦史王彰衝著順天府尹大吼,“你們抓了多少人?大牢夠用不?”
順天府尹翻了翻白眼,兩手一攤,“夠用了,畢竟我們一個人都沒抓!”
“什麼?”
王彰大怒,“你們順天府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放任刁民,攻擊官署,這還有體統嗎?”
他破口大罵,對麵的順天府尹卻不以為然,甚至還有些輕蔑。
彆看大多數電視劇中,順天府尹都是頭號炮灰,動不動就被拿下了烏紗帽,成了替罪羔羊。
可事實上,順天府尹也是正兒八經的三品大員,跟副都禦史平級,沒有必要害怕。如果是道衍來了,那另當彆論,一個小小的副都禦史,還不足以嗬斥他。
“王大人,你或許還不清楚吧!於公子剛剛被抓,京城許多人都站出來,反對你們的舉動,光是我這裡,就有不少陳情的,認為你們枉顧法度,隨便抓人。”
王彰覺得自己仿佛聽到了最好玩的笑話!
還有人替於謙說話?
彆是花錢買的吧?
他當街撒錢,弄得京城大亂,沒殺了他,那是看在柳淳的麵子上,竟然還有人替於謙說話,他們知道好歹不?
這大明的百姓,怎麼都是非不分了?
王彰繃著臉,幾乎要爆發。
順天府尹乾脆拱手抱拳,轉身就走。
當他出了都察院的大門,忍不住歎了口氣。
都察院的這幫人,實在是高高在上太久了,他們根本鬨不清情況。
於謙當街撒錢,其實是展示了自己的財力。
於家的錢財是從哪裡來的?
毫無疑問,於彥昭這些年海外經營,帶來了巨額收入,於謙的百萬兩黃金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恰逢朱棣要分封海外屬地,要建立五服體係……於謙的做法,等於給海外開拓做了最好的廣告。
儘管還有許多人害怕海洋,畏懼海外,但是已經成功打動了一些勇敢者,這些人躍躍欲試,也想要發一筆橫財,追逐遍地的黃金。
有了這股潮流,資本迅速灌注,才有了相關股票的快速膨脹,短短時間,增加了數十倍的市值!
所以說,這東西是虛的,可也是實的,就看從哪個角度解讀。
隻不過自從都察院拿了於謙之後,快速膨脹的股市遭到了致命一擊,被打得頭暈目眩,天昏地暗。
於謙吹起的這股風潮,遇到了迎頭痛擊。
大家夥開始重新思索,海外開拓並不是那麼容易的,黃金也不是那麼好找的,於家的成功,那是十幾年的辛苦換來的,是太師在背後撐腰。
換成尋常人,隨便出海,等著喂鯊魚吧!
這種情緒起來,跟開發海外相關的股票,迅速陷入了危機之中。
斷了彆人的財路,還想有好下場嗎?
都察院竟然在不經意間,敲響了戰鼓,後果如何,可就不是他們能預料的了。
王彰咬著牙齒,怒吼道:“順天府辦事不利,袒護刁民,咱們作為鐵骨錚錚的禦史言官,理當匡扶正義!走,咱們去午門,去麵見陛下!向陛下陳奏!”
“對!請陛下給咱們做主!”
好些人身上還有蛋液,臭氣熏天,來不及清洗,就這樣去,讓陛下好好看看,你的臣子都被欺負到了什麼程度!
他們滿懷希望,想要請朱棣主持公道。
可是當他們再度出來的時候,外麵已經滿是神機營的人了。
朱勇冷著臉,騎著高頭大馬,出現在所有人的麵前。
王彰一見神機營來了,大喜過望。
雖然遲到了,可陛下還是向著咱們的,竟然派來了神機營保護都察院。
“少國公,剛剛有刁民攻擊衙署,瞧見沒有?”王彰指了一下身上,“快,保護我等去午門,我們要向陛下彈劾刁民,還有他們背後之人!”
朱勇沉著臉,黑得像一塊寒鐵。
“王彰,你說的背後之人,不會是於謙吧?”
王彰下意識點頭,“此子雖然年輕,但卻是一個十足的妖人,他背後還有誰,還不好下決斷,但是他絕對脫不了乾係!”
朱勇聽到這裡,終於笑了,看起來廢了這幫東西,真是一點都不冤枉了!
“所有禦史,跪倒聽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