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哥養了一條好狗啊!”
朱高燧翹著二郎腿,十分無奈。他隨手抓了幾粒葡萄,扔進嘴裡大嚼,酸甜的汁水,讓他略微好受一些,不至於太過心疼。
“師父,你知道不,那個金純抓了不少我的人!”
柳淳終於放下了毛筆,冷冷道:“等他什麼時候,把你拿下了,再來跟我說。”
朱高燧差點哭了,都把我抓起來了,還怎麼說啊!不過金純是真夠猛的,說抓就抓,絕對沒有客氣。
喬家拿下了,跟喬家有親戚的,被抓了,那些有生意往來的,抓了,就連沒什麼往來,隻是來喬家吊唁的,統統被抓了。
光是抓人還不算什麼,金純把他們關押起來,據說每天隻給一碗粥,一碗水……說清楚和喬家的關係,交出財產,就放你離開,如果不交,那就一直關著。
這哪裡是朝廷命官,簡直就是一群山大王。
身為錦衣衛的柳淳,對這類事情並不陌生,抓人講究的是一個狠字,可如何能弄出錢來,就講究手段了。
畢竟光靠著嚴刑拷打,是很難短時間有作用的,這年頭寧舍命不舍財的人不要太多。
“金純抄出來多少錢了?”柳淳笑嗬嗬問道。
朱高燧伸出了巴掌,“這麼多!”
“五百萬?真不少啊!”柳淳眼睛一亮,因為他很擔心金純急於求成,為了討好太子殿下,就不擇手段,一味逼迫商人,甚至弄得血流成河,人頭滾滾……要真是這樣,他這位太子老師就不得不擦屁股了。
可是從錦衣衛的密報來看,金純還算很有章法,並沒有鬨出太大的動靜。
想當酷吏的人不在少數,可真正能當好的卻不多,畢竟光靠著呲牙咧嘴,那是不行的,還要有強悍的大腦。
五百萬兩不是小數目,金純到底是怎麼乾的呢?
“師父,要說起來,也沒啥稀奇的。”朱高燧道:“他把抓來的商人給分彆關押起來。然後告訴他們,如果能舉發一個人的家產,經過確認,與實際情況相差無幾。就可以保留自家三成的財富,若是被彆人提前舉發,則要全部沒收充公,而且還要按律重判。”
柳淳聽到這裡,瞬間眼睛亮了,欣然笑道:“果然是妙策,他不簡單啊!”
“這有什麼不簡單的,不就是囚徒困境嗎?我八歲的時候就知道!”
“那是我教給你的!”柳淳很不客氣道。
朱高燧撓了撓頭,“貌似是這樣的,可那又怎麼證明金純很厲害啊?”
柳淳懶得搭理他,這兔崽子純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柳淳比起古人,最厲害的就是幾百年的積累,他隨便一句話,都可能是許多人,花費無數時間,總結出來的。對後世來說,常識一般的東西,放在大明朝,卻能夠翻天覆地。
朱家三兄弟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起點比彆人高了太多。
而金純隻是個普通人,沒有得到柳淳的指點,當然了,他可能讀過《國富論》,也學過算學,可即便如此,能活學活用,也是很了不起了。
對於所有被抓起來的商人來說,全都閉嘴,任憑朝廷查抄,這樣一來,朝廷能抄到的東西十分有限,最多隻是一些浮財。
想一些隱藏的存款啊,房產啊,商行啊,甚至是股份,都不是一天兩天能找出來的。
但是金純玩了個花樣之後,情況就不同了。
商人之間,可不是鐵板一塊。
如果都不說,或許能保住一半以上的財產,但是誰能確保彆人不犯傻啊!畢竟一天隻有一碗粥,一碗水的日子太難熬了,若是有人承受不住,把自己的家產捅出去,自己就完了,倒是他能保住三成的財產。
在不確定的五成和確定的三成之間……商人們一個個瓦解了,爭相把對方的家產提供給了金純。
還生怕有疏漏,甚至會寫出對方有多少房產,多少鋪麵,多少商行,賺了多少,存款多少,欠款多少……
他們彼此知根知底,估出來的家產,基本和實際數額差不多。
所以金純短短時間,就弄到了五百萬兩。
“臣幸不辱命,還請太子殿下點收。”
朱高熾心滿意足,眯縫著包子眼睛,拍了拍金純的肩頭,“很不錯,真的很不錯,我剛去了太傅家裡,連師父都誇獎你呢!金純,你說要什麼賞賜?隻管說出來就是,我一定想辦法。”
金純略微遲疑,而後凝重道:“殿下若是真想賞賜臣,那就請殿下答應臣一件事。”
“什麼事?”
“這第一批官員的宅邸,不要分給臣。”
“沒問題,你想要哪個……不要?”朱高熾大吃一驚,“我沒聽錯吧?你說不要?為什麼不要?”
金純道:“殿下,微臣的確不要,若說為什麼,那就是微臣想多給殿下做點事情。”他說完之後,單膝跪地。
朱高熾認真看了半晌,他對金純的認識,又深了不少。
他是拋棄了士大夫的虛偽天真,但是他還保留了許多東西,他想要權力,想要地位,但是對自己卻格外嚴格,潔身自好,能約束自己的手腳……朱高熾覺得這樣的金純,才是真正可用之才。
一個人什麼都不要,那不正常,什麼都想要,那也不正常。
像金純這樣,倒是有了些名臣的潛質。
在倒向自己的三位大臣裡麵,沒想到這個金純竟然是潛力最大的一個。
朱高熾抓著頭,想了半晌,笑道:“金先生,孤從父祖那裡學到一個道理,就是待人以誠……至少要有一個兩個貼心的人,這樣才能坐穩那張椅子。”
朱高熾笑眯眯說著,金純渾身顫抖,他努力控製著情緒,卻還是聲音顫抖道:“殿下若是不嫌棄,臣願意成為椅子的腿!”
朱高熾欣然笑了,“嗯,金先生,孤會視你為股肱的。”
金純大喜,整個人都暈乎乎的。
他之所以學習兵馬武藝,以文人身份,跑去追隨朱高熾,不就是希望能有朝一日,成就一番大業嗎?
如今他終於得到了太子的信任,距離目標又進了一步,當然值得欣慰了。
“金先生,現在啟動資金有了,接下來就是征地的問題,你也知道,這個征地是最麻煩的,我怕有人不答應,而且我也擔心會惹來非議……”
金純大笑,“殿下,臣倒是覺得不難,真正的普通百姓隻要給合理的補償,他們就會把土地交出來。唯有那些有實力,有圖謀的人,才不甘心那點補償金,對這些人,臣以為大可不必客氣。”
金純頓了頓,又道:“臣這裡正好有一個辦法,殿下若是覺得可行,臣就立刻落實。”
說著,他跟朱大胖耳語了兩句,聽得朱高熾頻頻點頭,“不錯,真的不錯,就這麼乾了!”
……
金純抄家的結果也送到了錦衣衛這裡,柳淳翻看著卷宗,心中很讚歎金純的辦事能力,但是讓他遺憾的是並沒有搜到三義令。
也就是說,到目前為止,他隻拿到了兩塊三義令,一塊是陳瑛的,一塊則是喬家的。
陳瑛不再開口說話了,而喬家的三個女婿也不知道更多的事情。他們隻是知道這個三義令格外重要。
平時都是嶽父親自執掌,根本不給外人看。
他們也是在嶽父病重期間,才知道喬老頭居然背後靠著三義會,才能把生意做得這麼大,而且順風順水,遇到了什麼危機,都能輕鬆化解。
三個女婿拚命爭奪,想要搶到手的也就是這個三義令,誰繼承三義令,誰就能繼承老嶽父的生意和人脈,有形的遺產是有數的,可人脈是無價的。
有這些關係人脈在,說不定幾年之後,就能積累超過嶽父的家業。
正因為如此,他們才不惜血本,請重臣吊唁,一來是增加籌碼,二來也是讓三義會的人看看,他們的本事。
柳淳很頭疼,如果他沒猜錯,喬家多半是三義會的外圍,被人拋出來吸引火力的。
難不成老子被人牽著鼻子走了?
柳淳一肚子怒火,正在這時候,突然徐增壽氣衝衝趕來了。
他臉色極其難看,“柳淳,你說說,這個太子殿下,他怎麼專門坑我啊,我可是他的舅舅,親的!”
徐增壽不停抱怨,柳淳費了好大勁兒,才弄明白是怎麼回事。
敢情是金純派人將北平東門外的一大片土地給圈了起來,說是要籌建新城。
這也就罷了,可金純玩了一手,他先把所有的道路給征用了,在周圍安排了人員。凡是裡麵的百姓住戶,他溢價三成,征收土地。簽了約書,承諾放棄土地,就可以自由進出,並且給時間尋找新的住處。
可若是不簽約書,就被堵在家裡,不許使用外麵的路。
“這,這個餿主意我怎麼有點熟悉啊?”
徐增壽努力抓著腦殼,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偏巧這時候又一個滿肚子氣的來了。
朱高燧怒火中燒,“這不就是小姨當年用過的招數嗎?這個金純,簡直可惡透頂,三天之內,我要殺了他!”
正在朱高燧叫囂的時候,從外麵走進一個龐大的身軀,“三弟,你三天之內,想殺誰啊?”
在朱高熾之後,又有一個聲音冷笑著,“朱老三,你要是敢動金純,我現在就讓你橫屍當場!”
朱高煦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