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禮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人就算蠢也有個限度啊!
“藍雄,前不久陛下升任輔國公為太傅兼少傅,總磷百官,你沒有聽說嗎?”
“沒有!”
藍雄老實搖頭,他這段時間跑去草原深處,巴結藍玉了,回來的時候,就急匆匆應付宋禮,根本沒來得及了解朝中的變化。
“這麼說輔國公又升官了,哈哈哈!”他笑了一半,突然像是把掐住脖子的老雞似的,傻傻看著柳淳,嘴裡喃喃念叨著,“太傅,輔國公,輔國公,太傅!”
“柳大人!”
他終於意識到這個一身書卷氣的人是誰了!他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子,呃不,是直接打死自己算了!
這對眼睛真是瞎了,該摳出來才對!
“柳大人,我真是梁國公的義子,咱們還見過麵呢!真的,我沒撒謊啊!”
藍雄主動介紹起來……當年他和柳淳有過一麵之緣,那一次柳淳曾經到藍玉的軍營給藍勇治傷。藍雄就是那近百個乾兒子其中之一,他見過柳淳,可柳淳對他絲毫沒有印象。
柳淳依舊臉上帶笑,可是笑容之中,多了一絲森然之意。
“藍雄,你的本事不小,不但畫地為王,還把梁國公給牽連進來了,他老人家要是知道有你這麼個義子,是該高興,還是該傷心呢?”
汗水順著藍雄的鬢角就往下流,不多時,在地上已經形成了兩個小水窪。他突然用力磕頭,咚咚作響。
“輔國公,國公爺!不管看在什麼麵子上……你殺了我就是,隻求放過我的家人,求你了!”
他用力磕頭,沒幾下,就把腦門磕出了血。
柳淳默默盯著他,對於藍玉的這些義子,柳淳還是清楚的,他們個個手裡有十條以上的人命,經曆過幾次血戰,都是功勳卓著,悍不畏死的猛士。若非如此,藍玉也不會收下他們。
以此看來,曾經的藍雄多半是個漢子,可最讓人困惑的是他為什麼會變成這幅德行呢?又或者說,他在替誰辦事呢?
至少在柳淳看來,區區一個指揮使,還沒有這麼大的本事。
“藍雄,你還保留這個姓氏,就表明你對梁國公還有感情。你想攀著梁國公的關係,為非作歹,你對得起他老人家嗎?你不覺得良心有虧嗎?”
藍雄臉色慘白慘白的,突然,他掄起巴掌,狠狠抽打,左右開弓,沒有幾下,就把腮幫子打腫了。
“我不是人,我愧對梁國公,我該死!大人,殺了我吧!”
“住嘴!”
柳淳冷笑,“你想一死了之,對不起,在錦衣衛這裡,在我這裡,絕不會答應。我們會徹查到底,你的家人,你的部下,你的親朋……密雲這麼大,牽連的人這麼多,你想用一條命堵上窟窿,那是癡心妄想!”
宋禮在旁邊盯著柳淳問案……他發現這位太傅大人當真是高手中的高手,每一句話,都直戳藍雄的弱點,輕輕鬆鬆,就把他逼到了絕境。根本不要想僥幸的事情,乖乖招供才是正辦!
藍雄遲疑猶豫,過了許久,他深深歎口氣,仰起頭,“輔國公,末將願意招供,可末將想求輔國公一件事。能不能把我的家人送去東番島,讓他們做苦役也成,總而言之,要留他們一條活路。”
“不行!”柳淳斷然道:“他們必須留下來,接受調查。至於你擔心的安危問題,錦衣衛會儘量保全。不過呢,我提醒你,要保護你的家人,最好的辦事就是趕快說清楚,案子清楚了,朝廷自然會按律治罪,包括你在內,都有可能活命。但你一定要隱藏什麼,真相總有大白的一天,可你,還有你的家人,可就未必了。”
柳淳說完之後,就點手招呼手下過來。
“你們現在就分頭深入山區,給我查清楚,到底有什麼玄機。”
手下立刻答應,宋禮也跟著道:“太傅大人,在幾年前我也進過密雲山區,那時候還沒什麼,想來是最近添的,我也去瞧瞧。”
宋禮還是個實乾派,急匆匆離去。
柳淳微微一笑,“藍雄,給你的時間不多了,等他們回來,就不算主動招供了。”
說完,柳淳伸了個懶腰,低垂著眼皮打盹兒,絲毫沒把藍雄放在眼裡。又是這副該死的樣子,藍雄記憶太深刻了。當年柳淳給受傷的弟兄治療也是這個德行,彆人都提心吊膽,唯有他信心十足,而且事後證明,他還的確是對的。
換成彆人他都能扛得住,唯獨柳淳來了,讓藍雄瞬間失去了方寸,節節敗退,以至於瀕臨崩潰。
藍雄很高大健壯,此刻卻縮成了一團,好像個委屈的球,眼淚一雙一對落下,止不住的悲傷,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可就是想哭。
柳淳經驗太豐富了,他很清楚,這是驟然變故,來不及反應的正常表現……如果拖延下去,給他一點反應的時間,沒準就會重新構築防線,想要攻破就難上加難了。
“藍雄,現在隻剩下你我二人了,宋大人走了,念在咱們一麵之緣的情分上,我隻想說一句,你莫要忘了定遠侯王弼啊!”
藍雄的身軀劇烈震動,比起剛才還嚴重了幾分!
是啊!
王侯爺,他多冤枉啊!
當年在軍中,決定是不是冒險突擊北元王廷的時候,可是王弼主戰的,他比藍玉還要堅決……戰場上的王弼那可是所向睥睨的存在,絲毫不比藍玉差。
可就是這樣一位功勳卓著的大將,因為卷入了東宮的案子,稀裡糊塗死了,雖然事後幾位國公一起幫忙伸冤,可到底還是死了。
自己和王弼比起來,送個什麼啊?
誰不是一條命,何必替彆人背鍋呢!
藍雄抬起頭,緩緩道:“輔國公,你能不能保證,一查到底?”
“我不會給你任何保證。”柳淳冷著臉道:“你現在是罪犯,錦衣衛也隻會按照證據辦案。查到什麼程度,取決於證據,你懂嗎?”
藍雄深深吸口氣,“我懂,我招供!”
……
宋禮帶著人,進入了密雲的山中,他們是沿著潮河逆流而上的,走了一段之後,他們就發現在山中有不少臨時搭建的倉庫,在倉庫外麵,還有守衛的士兵。見到他們趕來,頓時大驚失色。
“你們是什麼人?趕快滾出去!”
錦衣衛毫不遲疑,亮出了腰牌。
“北鎮撫司公乾,你們指揮使已經被拿下了,不想死的就滾開!”
北鎮撫司?
錦衣衛!
這幫人嚇得瞬間鳥獸散,不服不行,錦衣衛的凶名還真是管用!
宋禮邁步進了倉庫,等他提著燈,仔細一看,堆在麵前的,普遍是布匹,鍋碗瓢盆一類的東西,而且也說不上好,都是些舊物。
再伏身看看,還有茶磚,都發黴了,還堆在這裡。
宋禮又連著探查了幾個倉庫,他發現了一些糧食,在最後一個倉庫,他還看到了不少損壞的鐵鍬,折斷的鏟子,漏了的鐵鍋……堆得跟小山似的,這些玩意能乾什麼用啊?
宋禮好歹也是朝中大員,見識不算輕薄,他瞬間想到了一種可能。
走私!
沒錯,就是走私!
有人把密雲衛當成了走私的基地!
這裡山高林密,隱藏容易,離著京城又不遠,收購貨物也方便。最關鍵是,出了古北口,向遼東,或者向漠西,都有傳統的草原商路。
宋禮還想到了一件事,藍雄試圖把這裡變成皇家武學的獵場。
如果真的做成了,地方衙門就管不到了,外麵人也不許進來。而皇家武學一年到頭,也沒有幾次狩獵的。
換句話說,這裡就可以打著皇家武學的名義,大肆走私賺錢!
難怪藍雄能承諾給自己那麼多銀子呢!
工部尚書管工程,他要是參與走私,那生意該弄到多大啊?
這幫人為了錢,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宋禮下令將這些倉庫封存,然後立刻返回了密雲衛,等他趕來的時候,藍雄正在做著最後的總結。
“我就是個窮孩子出身,我哪見過那麼多錢啊?他們給我送來一箱一箱的金子……我不是不想送回去,可我窮怕了!不久之前,他們跟我講,隻要能巴結上梁國公,有他的庇護,往後什麼生意都不用怕了。”
“我想了三天三夜,我不是沒良心,我知道牽連到了義父不好。可我又想著他老人家位高權重,不在乎這點事情……說到底,都是我陷得太深了,我該死啊!”
藍雄紅著眼睛,不停懺悔,就在這時,外麵又有人喊馬嘶,不多時,一個身材挺拔的老者快步走了進來。
“楚雄,你他娘的怎麼帶的兵?城門口也沒個守衛,人心都散了,你是不是不想活了?”藍玉邁著大步,走了進來,迎麵正好看到柳淳。
“你怎麼在這?”
柳淳連忙起身,“嶽父,我這不是來審問一下,藍雄的案子。”
“藍雄?誰讓你姓藍了?”
藍玉突然氣得胡子撅起,過去把藍雄提了起來,怒氣衝衝,大聲叱責。
“你個兔崽子,老夫早就告訴你了,不要打著我的旗號招搖撞騙。而且我也說了,讓你們改回原來的姓氏,你姓楚,不姓藍!你再敢說自己姓藍,老子現在就罷了你的官,讓你滾回家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