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多行不義,練子寧就是!
讓你投降朱棣,背叛故主,現在又為了權位,不惜摧毀幾千年的宗法,怎麼樣,你的報應來了!
彆人家沒怎樣,你家先亂套了。
該!
真是活該!
一大群人,懷著看熱鬨的心,巴不得事情越大越好。
練子寧簡直要瘋了,這臭小子再想什麼啊?爹現在是戶部尚書,朝廷大員,隻要乾幾樣漂亮的事情,在皇帝心中有了地位,日後封妻蔭子,什麼都不愁了,放著好好的公子哥不當,你偏要出去吃苦挨刀,簡直就沒有見到這麼混蛋的玩意。
因此,練子寧得到了消息,直接拔腿就往碼頭跑,竟然連轎子都不坐了。他跑得狼狽,京城上下,卻是拍手稱快。
什麼叫做蒼天有眼,報應不爽,就看你練子寧怎麼收拾吧!
“師父,快去吧,咱們看看熱鬨去。”
柳淳瞪了朱高燧一眼,“你好歹也是個王爺,就不能穩重點?”
朱高燧賊兮兮笑道:“穩重的事交給大哥,誰讓他是太子呢!我現在最大的事情,就是找點樂子。你們不去,我可走了。”
這家夥扭頭就跑,柳淳狠狠瞪著他的背影,看起來這個徒弟不能要了。哪知道朱高熾愣了片刻,竟然也站起來了。
“老三,等等我,我也要去!”
柳淳氣得翻白眼,“朱高熾,你都多大了,還喜歡湊熱鬨?”
朱高熾委屈巴巴道:“師父,以前湊的熱鬨少了,這回我要補回來!”
完了!
這幫玩意都放飛自我了。
柳淳真的開始後悔了,是不是自己的變法思路出了問題啊?又或者說,真的要好好管這幫兔崽子,不然他們就上天了?
沒有法子,柳淳琢磨了一會兒,他也去瞧瞧吧!
千萬練子寧彆出事,不然又失去了一位變法大將。
當推動變法之後,柳淳的確遇到了一個難題,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但是能跟自己並肩戰鬥的,又太少了。
尤其是有些才能,可以獨當一麵的,就更加稀有。
沒有法子,就算練子寧這樣的貨,都要推到前麵,說實話,古往今來,那些敢於推動變法的老兄,的確讓人驚歎欽佩,甚至五體投地。
到底是誰給你們的勇氣啊?
柳淳趕到了碼頭,此刻已經來了不少人,圍成了一個巨大的圓圈。
在圈子裡麵,正是於彥昭,他在招募人員,籌備下一次的出海事宜。上次是朱棣直接指派水師將士,還有不少人是威逼利誘的。可這一次,有很多人主動加入,尤其是一些年輕人,更讓於彥昭十分滿足。
儘管爭議很大,但是情況確實越來越好。
正在於彥昭忙著登記的時候,練子寧衝了進來。
他長著大口喘息,老臉跟豬肝一般,喉嚨裡有一股鹹味,連話都說不出來。於彥昭皺著眉頭,“老先生,你身體太差了,怕是承受不了海上顛簸啊!不行,不行的!”
練子寧好半晌才喘過這口氣,他衝到了於彥昭麵前,怒吼道:“誰說老夫不行的?”
“那,那你真要報名?”
“我報個屁!”
於彥昭也來氣了,“老先生,你到底要乾什麼?小心我讓錦衣衛把你帶走!”
提到了錦衣衛,練子寧總算有了一絲顧忌,他深深吸氣,然後道:“去,告訴練宣童,就說他爹來了!”
於彥昭這才驚訝地張大嘴巴,“您就是練子寧,練大人啊!”於彥昭笑得可高興了,“剛剛令郎到了這裡報名,他很有誌氣,又會說話,有好幾個年輕人都被他說動了,一起投身航海大業。練大人,真是虎父無犬子啊!”
於彥昭越說,練子寧的老臉就越黑。
“煩勞把那個逆……把練宣童叫來,老夫有話跟他說。”
於彥昭連忙答應,過了好一會兒,才帶來一個眉清目秀的年輕人,他正是練子寧的次子,練宣童。
見到老爹氣得胡子都撅起來了,練宣童也怕得夠嗆。
可一想到出海探險,他也就不怕了。
“爹,孩兒已經下定決心了,你該替孩兒高興才是!”
練子寧氣得眼睛上翻,“你個逆子,趕快跟我回家!”
他伸手去抓,練宣童去急忙躲避,“父親,你不能說話不算。”
練子寧把眼睛一橫,“你說什麼?”
練宣童鼓足勇氣,“我,我說父親說話不算,你不是說十六歲成丁,就可以頂門立戶,朝廷要鼓勵嗎?這話可是你說的!而且還是當著天子麵說的。”
練子寧咬著牙,眼睛冒火,“我說了怎麼樣?我說了,你個兔崽子也要跟我回去!”
他再度餓虎撲食,練宣童連忙往後跑,一邊跑,還一邊嚷嚷,“爹,你不能抓我!抓我你就犯了欺君大罪,欺君啊!”
這對父子一個跑,一個追,碼頭上的人,哪裡見過這麼有趣的場景!
瞧見沒有,那個老的就是練子寧,當年還是榜眼呢!
禦街誇官的時候,多年輕,多威風啊!
現在也成了小老頭,連兒子都這麼大了。
堂堂尚書大員,連兒子都管不住,真是稀奇啊!
練子寧到底是文人出身,一路跑過來,早就精疲力儘,沒有追多遠,就跑不動了,他紅著眼珠子,扭頭對於彥昭道:“你,叫人把他送回老夫府邸!”
這回輪到於彥昭搖頭了,他走到練子寧近前,低聲道:“練大人,這事情恐怕不行,令郎他自願從軍,我怎麼好攔著!”
“他是我兒子!”練子寧紅著眼睛道。
“他是大明的子民。”於彥昭不鹹不淡回了一句,“我查過了,他年滿十六,身體條件良好,腦筋也正常,他要參與水師,沒有理由拒絕啊!”
練子寧氣得都要炸了,他點指著於彥昭,在地上轉了好幾圈,突然靈機一動道:“他腦子壞了,壞得很嚴重!要不然他怎麼會放著家裡的好日子不過,要出海呢!他是得了失心瘋,而且病得不輕!他跟著你們走,會害了所有人的。”
這人逼到了牆角,真是什麼話都說得出來。
練子寧深知,出海探險這塊,是朱棣和柳淳最看重的地方,一旦進入,就彆想輕易撈出來,所以他唯恐生米煮成熟飯。
“你快把這小子交給老夫,讓我回去好好管教!”
於彥昭微微搖頭,“練大人,如果令郎確實有病,可以請周王殿下給他診治,你要是不方便,就讓我去求周王,如何?”
“不如何!”練子寧真的來氣了,“你是一定要和老夫做對,是吧?”
於彥昭滿臉為難,“練大人,出海探險沒什麼不好的,陛下鼎力支持,難道你身為朝臣,要跟陛下的國策做對嗎?”
不得不說,出海一次,於彥昭也見了大世麵,絲毫不懼練子寧。
“誰說老夫要跟陛下做對的?我,我當然鼓勵出海,可問題那是我兒子!你們要把那小子給我!”
練子寧正在和於彥昭爭吵,這時候有兩個人,一左一右,提著練宣童過來了。
他們衝著練子寧呲牙一笑。
“練大人,你好啊!”
“啊!”練子寧大驚,“是太子殿下,還有趙王殿下,老臣有禮了!”
朱高燧笑嗬嗬道:“剛剛我們碰到了這位年輕人,他跟我們說,要狀告老父,我和大哥答應幫他,練大人,你看咱們要去哪個衙門啊?”
“哪也不用去!”
柳淳突然出現在了他們的身後,沉著臉道:“還嫌丟人不夠是嗎?去水師營地,咱們好好談談!”
柳淳出麵了,練子寧還有什麼辦法,就這樣,他們一股腦,都去了軍營……而碼頭上聚集的那些人,也把消息傳了回去。
就看練子寧怎麼辦了,他要是真把兒子帶回去了,那就表麵他在奉天殿前說的都是假的。禦史言官們摩拳擦掌。
我們沒本事勸諫天子,沒能耐彈劾柳淳,可我們有本事乾掉你練子寧!等著瞧吧,非要讓你老兒好看!
……
碼頭這邊,風起雲湧,偏巧朱棣來到了柳府。
各地官吏來了不少,朱棣給柳淳布置了任務,正打算瞧瞧進展如何。
結果他到了柳府,發現人都沒了。
反正他來的次數也多了,不用人陪著,直接找到了柳淳的書房,當他走到了門口,往裡麵看去,發現有個小家夥,正在抄寫東西。
朱棣沒有驚動他,而是繞到了背後,仔細看去,小家夥竟然在抄太祖實錄!
他一筆一劃,十分工整,小小的臉蛋上,滿是認真。
朱棣大喜過望,看著小家夥抄完了一頁紙,這才咳嗽道:“朱瞻基!”
小家夥連忙回頭,“皇,爺爺!”
朱棣伸手把小家夥抱在了懷裡,“越來越重了,再過兩年,皇爺爺就抱不動了!你師公,還有其他人呢?”
朱瞻基撓了撓頭,“三叔去碼頭看熱鬨了,父親也去了。”
“還有誰?”朱棣語帶憤怒!
“還有……師公!他們都去了。”
“嗯!”朱棣重重哼了一聲,堂堂太子,趙王,還有朝廷大員,竟然去看熱鬨了,你們就那麼閒!
實在是荒唐,荒唐透了!
幸好還有一個懂事的,不然非把自己氣死不可!
想到這裡,朱棣越發滿意自己的孫兒了,竟然破天荒道:“來,讓皇爺爺給你講講這裡麵的故事,你要多用點心,日後啊,這大明江山就要指望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