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都說大明朝的俸祿很低,朱元璋對人很嚴苛,到底是不是這麼回事呢?
就拿柳淳來說吧,他現在的官職是少傅太子太傅,都督同知,錦衣衛指揮使……這裡麵最高的就是從一品,大明朝和宋代不一樣,宋代的俸祿分成好幾個部分,首先宋代的官員幾乎都是臨時工,他們擁有一個分辨品級待遇的寄祿官,按照這個品級,就能拿一份俸祿了。
另外呢,有了具體的差事,也就是職事官,又能拿一份俸祿。
此外呢,一些高官會有館職,就是龍圖閣直學士一類的,還有些人掛著爵位,比如像潞國公文彥博這種貨色,都是可以作為拿俸祿的標準。
同時呢,宋代每逢年節,都有賞賜,官員還有職田,也就是直接給地。
林林總總算下來,以包拯為例,他最高當到了樞密副使,各種俸祿加起來,一年三千多貫,正好相當於宋代最窮的一個府的稅收!
總體來看,不論是高官,還是低級官吏,隻要當了官,在宋代就登上了人生巔峰,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到了朱元璋這裡,咱洪武大帝給虧心的趙大不一樣。
他才不需要收買文官,替自己說好話呢!
朱元璋大筆一揮,把亂七八糟的都給砍掉了。
一個官員,就有一份俸祿,多餘的什麼都沒有。
正一品大員一個月祿米87石,柳淳差了一級,隻是從一品,每月祿米74石,一年下來是888石。
其實吧,這也不能算低了,畢竟一個人能吃多少東西,快一千石糧食,還不撐死幾十個啊!
但是彆忙,這些俸祿是要承擔全家開銷的,迎來送往,雇個車夫,養一匹馬,找兩個丫鬟,全都要從裡麵出。
像京官還要租房子,外官呢,更要擔負衙門日常開支,還要請個師爺……這麼算下來,祿米也不算多了,甚至緊緊巴巴的。
如果你以為這就完事了,那就大錯特錯了。
在發俸祿的時候,還有學問。比如柳淳在洪武朝的時候,他的俸祿裡麵,有三成是折成寶鈔的,寶鈔是什麼玩意就不用多說了,差不多相當於直接把俸祿打了七折。
而且一旦遇到了困難,就會在官吏的俸祿上動手腳,不給祿米,而是用其他的東西折,柳淳就曾經收到過臘肉。
所以說吧,明代的官員,幾乎沒有靠俸祿過日子的,必須挖空心思,從各處弄錢,才能維持體麵的生活。
柳淳推動變法,把官吏伸向各處的手腳都給砍斷了,家裡的田產也沒了,日子越來越艱難。如果再折騰下去,隻怕滿朝官員都要受不了了。
所以柳淳覺得在國庫稍微寬裕之後,應該給官員一點福利,一張一弛,軟硬兼施嗎!打了那麼多個巴掌,該給點甜棗了。
所以他才提出增加俸祿的提議。
可顯然朱棣不這麼看。
“柳淳,朕問你,增加俸祿,能不能換來官吏感恩戴德,更加賣力替朕做事?”
柳淳嘴角抽搐,頓了頓道:“那個……暫時還是有些效果的。”
朱棣冷哼,“你也說暫時,如果長遠了呢?兩宋對待官員算是最親厚了,可又有什麼用?想靠著俸祿養廉,可是胡說八道!人心不足,你給他多少,他都盼著拿更多。朕總不能把國庫都交給他們吧?”
朱棣的這番話,說得柳淳啞口無言。
“陛下,那……你還跟臣出來乾嘛?”
朱棣繃著臉道:“我出來看熱鬨不行嗎?朕很想瞧瞧,百官究竟成了什麼樣子,這可比戲台上有意思多了。”朱棣抱著肩膀,冷笑道:“記住朕的這句話,我就算是死,也會留下遺訓,不會給百官增加一文錢的俸祿!”
柳淳是徹底被打敗了,朱棣這個倔強的勁兒,跟他爹是一模一樣,實在是太難打交道了。柳淳第一次不抱任何希望。他把朱棣帶到了平安裡的一家茶樓,隨便找了個雅座。
“這裡離著證券交易所很近,有許多富商雲集,官吏們如果缺錢,就會到這邊借貸,陛下要想看熱鬨,在這裡就行了。”柳淳算了算,“對了,昨天就是發俸祿的日子,今天該有人來還債了。”
朱棣也是嚇了一跳,他雖然也有猜測,但是總覺得官員嗎,畢竟還是有權力的,怎麼會那麼慘?尋常人誰敢跟官員逼債?
根本是有些人在故意裝窮演戲,就連柳淳都被他們的花招給騙了,朕就不上當!
且看著吧!
朱棣低頭品茶,有屏風遮擋,外麵看不到他們。
坐了不到一刻鐘,就有人喊了起來。
“喲,是金大人來了,金大人裡麵請!”
說話之間,從外麵走進了一個年輕的書生,此人最多不會超過三十歲,麵皮白淨,文質彬彬,他輕車熟路,直接到了靠窗戶的一張桌子。
在這張桌子邊,坐著兩個中年人,一個年歲稍長,五官陰翳,一個長著黃色胡須,總是帶著笑。
見書生前來,急忙擠出燦爛的笑容,橘子皮一般的老臉堆積在一起,就像是枯萎的老菊花。
“金大人,快請坐吧!”
書生哼了一聲,卻沒有坐下,他從懷裡取出了一樣東西,並沒有直接給兩個人,而是扔在了桌上。然後淡淡道:“我已經把十石稻穀送過去了,你們再借我三十兩銀子!”
桌麵上的兩個人,年紀稍大的,把扔在桌上的借據拿到了手裡,看了看,微微點頭,“金大人就有有信譽,過去的賬清了!”
他拿起桌上的毛筆,在借據上畫了兩道,而後撕碎作廢。
年輕書生抿著嘴,眼睛斜視,根本不屑和這倆人對視。好在這倆人也不在乎,他們笑嘻嘻道:“金大人,你先彆忙,咱們好好談談。”
“談什麼?欠債還錢,我把賬都清了,難道連三十兩都不願意借?那我去找彆人!”
“彆!”
靠外麵的人急忙出手阻攔。
“金大人,這次你借三十兩,比以往都多。而你呢,又沒有彆的收入,隻有每月的祿米,所以……”他語氣為難。
書生把眼睛一瞪,“祿米怎麼了?彆以為本官什麼都不知道!這青黃不接的時候,米價最高,我借銀子給你們祿米,是你們賺了。”
“哈哈哈!金大人所說不錯,隻是您不知道啊!從今秋開始,安南的糧食就要陸續送進京城,很快許多存糧大戶就會往外麵拋售,糧價不會一直走高的。小的們查過了,安南的米,一石隻要三百八十文!這話不假吧?”
書生吸了幾口氣,臉上的肉抽搐了幾下,幸虧這段時間的惡補,要不然他還真不知道糧食價格會變化這麼大!
“你們想怎樣?”
焦黃胡須的家夥有些口音,吐字不算清楚。他未語先笑道:“金大人,你要多借錢,是為了兒子讀書發蒙,這是比什麼都重要的事情!小的們可不敢擋小公子的前程,而且我們還聽說了,金大人要調到工部去了,而且主要負責木料采買!”
書生一聽,頓時警惕心驟起,切齒咬牙,“你們!你們竟敢探查我的家人,還有,朝廷任命官吏,你們也敢插手?”
焦黃胡須的家夥連忙擺手,嘿嘿笑道:“金大人說笑了,我們可沒有這麼大的膽子。你從洪武二十五年進京求學,一直住在丁家的宅子,丁老爺愛惜大人的文采,故此每月隻收100文錢,整個京城,哪有這麼便宜的房子?”
書生越聽越不對勁兒,他眉頭擰成了疙瘩兒,突然跺腳道:“好,你們有本事查我……金某我不借了!”
說著,他轉身就走,那個年紀偏大的幽幽道:“金大人,您的老母染病,寫信讓你給家裡送點花銷,這事你也不在乎了嗎?”
書生的腳步突然站住了,他臉色漆黑,扭頭盯著他們,“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這麼清楚我的事情?”
胡須焦黃的家夥站起身,走到了書生身邊,冷冷笑道:“金大人,實說了吧,我們眼下正給貴人辦事,這位貴人你可惹不起。他老人家仰慕金大人的才學,知道大人前途無量,這才想要幫大人一把。”
“就這麼說吧,不要講什麼借錢不借錢的,令郎要去雞鳴山學堂讀書,貴人能幫著送進去,您的高堂要治病,貴人已經把醫者派過去了。”
“總而言之,一句話,貴人就想跟大人交個朋友而已。請金大人放心,絕沒有半點賄賂的意思。”
這三個人說話的聲音不算太高,可柳淳跟朱棣的耳音都不錯,聽了個一清二楚。朱棣的老臉瞬間沉下來了。
這個姓金的臣子完全被人家給套住了,從裡往外,都被查得清清楚楚。
最要命的是連他即將調任工部也知道。
還說背後有一位貴人!
能有多貴?
這家夥能把人送進雞鳴山學堂,還能請動醫生治病,又知道這麼多消息……朱棣突然轉向了柳淳,臉上露出了似有若無的笑。
“不會是你吧?”
柳淳簡直想給朱棣一拳頭,你丫的腦洞真大,我領著你出來,抓我自己的把柄,這不是挖坑把自己埋了嗎?
就算找死也沒有這個找法啊!
金大人怒視著那兩個家夥,咬著牙道:“你們這位貴人到底是誰?”
那個胡須焦黃的家夥笑嗬嗬道:“金大人,小的隻能說我們都尊貴人為‘柳爺’,您一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