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殺了536個人,平均一天就要殺1個,全北平,我殺得最多,比張玉還多。”
“不過我還打不過他,他要統禦全局的,要全城布防,我隻管殺人就好了。”
“我在殺人之後,還會把他們的身體切開,我知道軍中有人罵我,還說我吃人肉……其實我是給軍醫用的,有了這些屍體參考,他們就能救治更多的傷員了。”
“師父,我現在相信你的話了,華佗生逢亂世,他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八成就是解剖屍體得來的。”
……
“師父,其實大肉球也很聰明的,冬天的時候,外麵攻城緊急,他就用雪水澆在城牆上,把北平弄了一座大冰城。南軍的人根本爬不上來,我拿望遠鏡瞧見,耿炳文的老臉都黑了。一個淮西人,根本不知道北平冬天的嚴寒。”
“對了,大胖子比以前瘦了許多,北平被圍困的時候,他帶頭節食來的,那麼胖的家夥,居然每頓隻吃一塊拳頭大的餅子。我都好幾次聽到他肚子咕咕叫。”
“我給他留著肉乾來的,我們打仗的人,是能吃飽的。我給他,他就給了母妃,然後母妃又給了我,白白轉圈。”
“還有啊,道衍不是個正經和尚,他武功很厲害,脖子上的念珠是赤銅的,我親眼看到他用素珠把敵人的腦子敲碎。老賊禿還吃肉,一頓就啃了兩個狗大腿。”
“大胖子很喜歡老賊禿,還管賊禿叫師傅哩!”
……
要是讓剛剛桌上的那幫人看到,保證目瞪口呆。這二殿下不是高冷,簡直是個小話嘮,麵對著柳淳,竹筒倒豆子似的,有的沒的,全都告訴了柳淳。
“師父,你能幫我個忙不?”朱高煦提出了要求。
柳淳輕笑,“能幫我自然會幫,可你要是提的太難了,我就沒辦法了。”
“不難的!一點都不難!”朱高煦神秘兮兮道:“你能幫著大胖子當上太子不?”
“啊!”柳淳愣了一下,失笑道:“我沒聽錯吧?你沒興趣嗎?”
“沒有!”
朱高煦回答很乾脆,“是真的沒有!包括領兵打仗,隻能算是我的工作……我真正想的是研究學問,師父,你覺得我是個做學問的人嗎?”
柳淳兩手一攤,“那就要看你自己了,師父隻能帶進門,剩下的就要看你用心程度了。”
朱高煦無奈撓頭,“師父,我現在很煩,有不少人圍在了我身邊,比如這次跟我一起來的丘福,師父你認識他吧?”
柳淳點頭,最初的王府三衛,朱能、張玉各自統領一衛,剩下的一衛就是丘福率領,絕對是朱棣手下的悍將。
隻不過丘福這個人性情粗野,加之駐守在外,跟柳淳的交集很少,但是不可否認,他是朱棣非常器重的一個人。
這次朱能隨著朱棣北巡,統帥北平靖難軍的就是張玉,其次是丘福,朱高煦是統領了朱能的班底兒。
張玉沒什麼傾向,隻是忠心朱棣。
倒是丘福,他很欣賞朱高煦,還不止一次提到過,朱高煦論起才華,應該成為王爺的繼承人。
“還有個文臣,也一起來了,叫陳瑛,他也鼓動我,讓我跟大胖子爭。”
“你想跟大哥爭嗎?”
“當然想了!”朱高煦傲然道:“可我要爭的不是什麼世子太子啊,我想爭大師兄!我要做科學一脈的嫡傳,我要做在學問上勝過大球肉萬倍!若是當了太子,天天勾心鬥角,哪裡還有機會做學問啊?”
真有誌氣!
柳淳摸了摸鼻子,無奈道:“不管你爭與不爭,要是讓燕王聽到,他非吃味不可。”
朱高煦狡黠一笑,滿不在乎。
“誰管他怎麼樣?反正師父又不會泄露機密。”朱高煦仰望著天空,高高舉起雙臂,用力伸懶腰。
“那些人真是太無聊了,總想著爭權奪利,可惜啊,他們連天有多高,地有多深,風雨雷電,雨雪雲霧都鬨不清楚。明明在手邊就有無數的事情值得研究,隻要成功了一項,就能名留青史。結果呢,非要去走獨木橋,削尖了腦袋往裡麵鑽……師父,你說他們是不是很傻?”
柳淳輕笑,“既然你這麼聰明,為什麼不跟他們明言,反而跟我念叨呢?”
“唉!”朱高煦竟然歎了口氣,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我也是沒辦法啊,他們要是對我放棄了希望,就回去鼓動三弟。以老三的性格,我怕他上當。沒法子,誰讓我是他二哥呢,有些事情啊,就要我來扛著。”
“你能扛得住嗎?”柳淳淡淡道。
“所以我都跟師父講了。”朱高煦恢複了臭無賴的嘴臉,賊兮兮道:“師父,你可要幫我啊!”
柳淳還能說什麼,眼下這個朱高煦,看起來跟史書上沒什麼差彆,酷似朱棣,英勇善戰,身邊一大幫人簇擁著……但是骨子裡已經掉包了。
從很小的時候,柳淳教給他認識生物,接著又告訴他如何防範蝗災,靠著這個知識,他還得到了朱元璋的讚許,成為皇孫當中最聰明的崽兒。
從那一刻開始,朱高煦就開始走上了另外的一條新路……
看起來兩頭小豬是不會為了龍椅爭奪了,但是朱高煦一心要當大師兄,這也夠頭疼的了。
“這些事情還太遠了,你爹的身體好著呢,不要胡思亂想。至於丘福和陳瑛這些人,為師自然會料理他們。”柳淳說的雲淡風輕,仿佛根本沒把兩個人當回事……事實上也是如此。
這場靖難打到了現在,柳淳才是和朱棣並肩的兩大巨頭,其他人天差地遠……如果說能勉強追得上的,不是什麼丘福,也不是什麼陳瑛。
而是老謀深算的賊禿道衍。
柳淳跟朱高煦談過,回到了住處,道衍就等到了這裡。
道衍微微一笑,“當年老衲就建議殿下奪嫡,事到如今,殿下幾乎成功了,可老衲卻高興不起來。”
“因為殿下走的這條路,和老衲當初所想,完全不一樣。”
柳淳搖頭輕笑,“大師,這就是你的執著了,王爺能坐上龍椅,大師首倡之功,運籌之勞,是人所共知的。”
道衍才不聽柳淳的鬼話,他突然湊近了身體,冷冷道:“柳淳,你押寶燕王殿下,卻又不積極替殿下奔走。你甚至膽大包天,跟太子交好,老衲問你一句話……是不是你?你害死了懿文太子?”
柳淳突然間把臉沉下來,“道衍,你最好想過之後,再開口,免得對自己不利!”
柳淳的怒火,讓道衍微微一愣,隨即他突然笑了,自語道:“那就是第二種可能,你知道會走到刀兵相見,或者——這場靖難,根本在你的籌劃之內?柳淳,你一個年輕人做不到這一點,你背後的那些人是誰?你的師父們,是不是學究天人,能洞徹古今的活神仙?”道衍語氣激動,薑皮一般的老臉,泛著紅潤的光澤,眼神之中,竟然帶著強烈的狂熱。
“老衲家族世代行醫,少讀孔孟,出家之後,老衲又拜在道士門下,三教精華,老衲融會貫通,天下大勢,了然於胸!”
“老衲深知天道不可期,長生不可得。這才退而求其次,侍奉燕王,協助他登基,說求著,不過是揚名後世罷了。”
這和尚說話是真狂,可人家也的確有狂妄的本錢,柳淳隻是默默聽著。
“如今老衲大願將成,可老衲卻發現,你柳大人比老衲高明萬倍,老衲實在是不甘心!”道衍突然轉身,深深一躬。
“柳大人,若是你肯指點學問,老衲情願意拜在柳大人門下,還請先生收留!”
柳淳可嚇壞了,他倒不是怕道衍,而是擔心朱棣。這老賊禿是朱棣的心腹,要是他都成了柳淳的弟子,那未來的皇帝陛下還剩什麼人了?
“道衍大師,我不比你高明什麼……隻不過我的學問比你廣博很多……你所說的儒釋道三教,在我這裡,最多化為人文學科一類,甚至算不上社會科學,跟遑論還有自然科學了……你要是站在曆史唯物主義的高度,用科學發展的觀點看待,你絲毫不會意外的。曆代的分封都會導致戰爭,西漢的七國之亂,西晉的八王之亂……都是如此,先帝當年分封諸子,是懷著很美好的願望,隻可惜因為有道衍大師一般的人物,不停見縫插針,不打起來才怪呢!”
被柳淳說成了野心家,道衍竟然不生氣,他反而對柳淳提到的那幾門學問很感興趣,“柳大人,總而言之,老衲會時常上門討教,還請先生不吝賜教。”
柳淳無所謂道:“我這裡是有教無類,大師願意學,求之不得。”
道衍麵露喜色,這家夥就是個瘋子,他前半生追求學問,自以為到達了巔峰,輔佐朱棣,距離成功也不遠了。
突然聽說還有那麼龐大的未知領域,這個老賊禿的熱情全都上來了,恨不得立刻跟柳淳長歎請教。
不過道衍還有一件事,“柳先生……老衲已經散布出消息,說是長興侯耿炳文有意投降燕王。若是能廢了此老,日後揮軍南下,也就少了一塊絆腳石!”
柳淳淡淡道:“朱允炆未必會自斷臂膀吧?”
道衍哈哈大笑,“由不得他,老衲已經準備妥當了。”道衍下意識抹了一下臂膀上的傷口,正是南軍給他留下的,老賊禿是睚眥必報的性格。
“耿炳文,你彆想活著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