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隆很鬱悶,真的!
他爹李文忠是朱元璋的外甥,是大明的開國功臣,李文忠死後,他承襲爵位,堪稱青年勳貴當中的翹楚,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
好幾年了,他經常練兵,巡江,雖然沒真的上過戰場,但也收拾了不少水賊草寇,算是功勳卓著了——依舊是自己感覺的。
看看自己,得到了什麼呢?
除了每年給點賞賜,偶爾增加點俸祿,就什麼都沒有了、
瞧瞧自己,看看柳淳,真是不公平,上哪說理去?
前段時間,給了他司經局洗馬,李景隆還沒覺得怎麼樣,畢竟柳淳不是科甲正途出身,連國子監也沒混過。
老朱怎麼樣,也不會提拔他當尚書侍郎。
的確,讓李景隆猜中了,柳淳是沒有進入六部。
但他掌握了錦衣衛!
人人談之色變的錦衣衛!
這還有天理嗎?
彆看錦衣衛的品級不高,但架不住權柄重啊!而且錦衣衛很大的任務,就是監視勳貴。過去他麵對蔣瓛,都是要客客氣氣,生怕惹惱了人家。
好容易蔣瓛死了,錦衣衛幾乎廢了,能鬆口氣了吧?
又把錦衣衛交給了柳淳,陛下啊!你是真老糊塗了,要給也該給我才是啊!
李景隆一肚子的氣,當他的目光和柳淳相對的時候,脖子忍不住向下彎,腦袋就是抬不起來。
李景隆也覺得這副樣子,對不起老爹,有辱門風,可問題是,他真的抬不起頭,心裡虧著呢!
相比起李景隆的局促不安,徐增壽就放鬆多了。
“柳兄,我早就看出來了,陛下一定會重用你的,果不其然,讓你執掌了錦衣衛,接下來還會平步青雲,我先敬柳兄一杯。”
說著,徐增壽舉杯一飲而儘。
柳淳笑著回了一杯,然後道:“說起來我也是沒有料到,陛下居然將錦衣衛交給了我……不過既然承蒙聖人錯愛,我就隻有勉為其難。我上任之後,一定要大刀闊斧,好好改革錦衣衛。讓這把利劍變得更加鋒利,讓貪官汙吏,聞之色變,膽戰心驚,無所遁形……”
嘩啦!
柳淳正說著,李景隆的手就抖了一下,把酒杯弄灑了,大半杯的葡萄美酒都流到了扒肉條裡。
李景隆這個尷尬勁兒就不用說了。
“那個我有風濕,手抖!”
徐增壽忍不住笑道:“我是聽說李兄有風濕,可現在是夏天啊,難道你也犯病了?”
李景隆的老臉一下子就紅了,徐老四,你也太不厚道了,乾嘛拆穿我?
柳淳見李景隆舉止反常,神色怪異,索性衝著他微微一笑。
“曹國公,小弟不過是接任錦衣衛指揮使而已,一個小小的三品官,沒什麼了不起的,不值得如此在意吧?”
“不,不在意……不,不對,是在意,在意——我也不知道在意還是不在意了。”李景隆越發不安,都語無倫次了。
徐增壽忍不住道:“李兄,柳老弟請咱們過來慶賀,那就是沒把咱們當外人,你到底乾了什麼虧心事,就說了唄,你覺得還能瞞得住嗎?”
李景隆偷眼看了看柳淳,發現這小子笑嘻嘻的,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你丫的倒是表個態啊,你說不管什麼事情,都不追究了,我不就說了!
遲疑了一盞茶的功夫,柳淳就是不開口,李景隆實在是繃不住了,隻能道:“那個,那個,也沒什麼事情,我,我就是借用了錦衣衛的一點地方——而已!”
柳淳皺著眉頭道:“你借用錦衣衛的地方乾什麼?“
“沒,沒乾什麼,就是,就是放了幾匹戰馬。你也知道,我這個喜歡好馬,最近弄了一批西北來的戰馬,沒有地方存放,錦衣衛衙門空地方多,我就借用了一下。這樣,我現在就趕走!”
李景隆起身就要跑,柳淳猛地站起,一把按住了李景隆的肩頭。
“慢著!”
柳淳衝著徐增壽道:“徐兄,曹國公的戰馬如何?”
徐增壽忙道:“好東西,岐陽王活著的時候,就喜歡好馬,為了戰馬,不惜重金,我敢說,能入得了李兄法眼的,都是神駒!”
“你彆胡說!”李景隆急了,“徐增壽,你們徐家那麼多好東西,你,你老欺負我乾什麼?”
徐增壽仰麵大笑,“李兄,徐家不缺好馬,可咱們柳兄不是缺嗎!”
柳淳搖頭,“缺戰馬我也不能奪曹國公所愛,隻是馬匹放在了錦衣衛衙門,這就是該是錦衣衛的東西……我現在就要去瞧瞧!”
說完,柳淳也不管李景隆如何哀嚎,他撒腿就跑。徐增壽大笑著跟隨,一定要好好看看這出戲。
至於李景隆,簡直要哭了,他在後麵,一路追了出去。
柳淳動作飛快,直奔錦衣衛衙門而來。
由於是天子親軍,權柄極重,錦衣衛衙門不像其他親軍衙門那樣散落在京城的坊巷中,而是靠近皇城的正門承天門,在千步廊西側,毗鄰五軍都督府,與東側的六部隔街相望,位於明代核心權力機構的中間,地位相當尊崇。
隻不過那是在以前!
自從跟太子的案子牽連上,錦衣衛就徹底被天子厭棄了,連人都損失慘重,偌大的衙門,剩下大貓小貓兩三隻。
而一牆之隔的五軍都督府,執掌天下兵權。
目前為止,勳貴雖然有衰敗的跡象,但好歹還有些實力,以前是藍玉坐鎮五軍都督府,彆管文官武將,都要畏懼三分。
自從藍玉離京之後,五軍都督府就是魏國公徐輝祖,曹國公李景隆幾個負責。
李景隆也享受到了權力的樂趣。
他彆的事情沒乾,先把錦衣衛衙門的一個院子借用過去,放了好幾十匹良駒在裡麵養著。
京城寸土寸金,哪來那麼大的空地。
也就是錦衣衛衙門,在處理軍務累了,還能過來騎馬跑兩圈,多舒服啊!
接到柳家邀請的時候,李景隆還沒意識到他犯了大忌,可看到了象征著錦衣衛指揮使的飛魚服,還有明晃晃的聖旨,李景隆才想起來,壞了,他捅婁子了。
果不其然!
當柳淳出現在了錦衣衛的衙門之中,一眼掃過去,頓時怒火中燒。提鼻子一聞,空氣中都有一股子難聞的馬糞味。
“好啊!真是太好了!”
柳淳冷冷道:“堂堂錦衣衛,竟然成了彆人的牲口棚!哪裡還有天子親軍的威嚴!這北鎮撫司,當然是沒什麼用了。”
柳淳突然來到,還在衙門的老錦衣衛聞訊趕來,他們都嚇壞了,生怕是陛下殺得不過癮,要一網打儘呢!
“都抬起頭,挺直胸膛!”
柳淳怒斥道:“你們是錦衣衛,鐵骨錚錚的漢子!自從進了這個門,生死看淡,不服就乾!沒有敢打敢拚的勁兒,還當什麼錦衣衛?不如回家抱孩子去呢!”
柳淳用手裡的馬鞭,隨手指了幾個人。
“滾回去,扒了這身百姓的皮,換回飛魚服!還有,把繡春刀磨亮一點,錦衣衛要出動了!”
這一番話,徹底點燃了殘存錦衣衛的熱情。
雖然人數不多了,雖然都是老弱病殘。
可畢竟是錦衣衛啊!
有人給咱們做主,還有什麼可怕的。
很快,所有人集結起來,還真有那麼幾分嚇人之處。
柳淳冷冷道:“我們錦衣衛,要辦的第一個小案子,就是無故侵占官署!眾所周知,攻打官署,形同造反,那有人侵占官署,並且在裡麵私藏戰馬,這是什麼罪名呢?我覺得至少是圖謀不軌,想要為非作歹……”
聽到柳淳的話,李景隆差點從馬背上摔下去!
“我說柳兄,祖宗!彆胡說八道了。”李景隆急得打馬衝上來,“我就是看錦衣衛衙門空著,隨便放幾匹馬而已,絕沒有彆的意思。”
“真的沒有?”
“沒有!”
柳淳點了點頭,“既然曹國公說了,我也不能不相信,可是……”柳淳又提高了聲調,“朝廷大事,不能以私相授受來解決,這個案子還要仔細查清楚!”
“來人!”
柳淳一聲吩咐,“去,把物證暫時給我扣下。”
錦衣衛們強忍著笑,果斷衝上去,一共三十多匹神駒良馬,悉數落到了柳淳的手裡。
“曹國公,你要聽清楚,可不是我要你的戰馬,這是物證,我要留著,配合調查,你懂嗎?”
李景隆翻了翻白眼,你丫的就裝蒜吧!
“行,我認倒黴了,柳淳,你小子真是黑!”
柳淳摸了摸自己的臉,黑嗎?
“曹國公,你看啊,馬匹在錦衣衛衙門時間也不短了,你占用場地,要給個租金吧!喂戰馬要草料吧?氣味這麼大,熏著大家夥,要給點補償吧!還有,還有……你是不是該請每個錦衣衛的弟兄,喝包茶,吃點飯啊?”柳淳笑眯眯一項一項計算著,李景隆的臉都綠了。
“臭小子,你彆欺人太甚,告訴你,我,我妹妹可是,可是你的,你的師侄。咱都是自己人,不能太過分!”
“曹國公放心,我怎麼會欺負你呢!這樣吧,你隻要拿出三萬貫,這事就算了。”柳淳笑眯眯道:“真的,要是換成彆人,我會讓他傾家蕩產,妻離子散的,欺負到錦衣衛頭上。你可彆忘了,我雖然是新任的指揮使,可我爹一直是指揮同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