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淳,你打算怎麼讓蘇州起死回生?”朱標淡淡問道,可平靜的語氣之下,卻藏著波濤洶湧,狂風大浪。
隻有蘇州恢複了,清單上麵的利益才能變為實實在在的錢,八百萬貫,甚至會更多,為了這些錢,擔點罵名也沒什麼?
有得必有失,有失方能得。
想要錢,就彆怕挨罵。
朱標不是笨蛋,事實上,沒有多少人是笨蛋,隻是大家看重的東西,堅持的信念不同罷了……比如錢唐,為了維護孟子的地位,不惜冒死闖宮,比如嘉靖皇帝,為了能安靜修道,不惜重用嚴嵩父子,再比如老朱,他為了嚴懲貪官,不惜弄出了扒皮楦草的酷刑。
朱標對老爹的疑問在於,為了區區六十兩銀子,就活剝了人皮,是不是太過殘忍了?他甚至聽說,有些官吏在上朝之前,要寫好遺書,怕再也沒法活著回來。
如此治國,未免也太過嚴酷了。
下麵對老爹多有怨言,身邊的先生也時常勸諫,以仁慈治國,做一個千古仁君。
久而久之,朱標變成了許多人希望的樣子。
不得不說,教育真是很厲害的東西,可以塑造人的三觀,一旦成型,就很難改變。
跟他講再多的道理都沒有用,柳淳也不覺得自己能巧舌如簧,即便說得再好聽,又能有什麼用?
他隻是用最實在的東西,讓朱標去選擇。
八百萬,幾乎跟一年的鹽稅相等了,能夠支撐朝廷,打兩三場的大戰。能把黃河的堤壩,重新修築一遍……有錢的感覺太好了,即便被人罵,也在所不惜!
柳淳很欣慰,至少朱標還沒有被洗成榆木腦殼,知道利益所在,懂得如何取舍……柳淳欣然笑道:“既然殿下同意了,那蘇州的恢複,就在眨眼之間。”
柳淳可不是吹牛,蘇州的底子太雄厚了,而年底到年初這段時間,並不是手工業和農業的旺季,充其量隻是影響了商業而已。
信心恢複,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柳淳先是召集蘇州的商人,一連開了三天的大會……規模一天比一天大,到了第三天,甚至跑到了城隍廟前麵的廣場,那個熱鬨就不用說了。
“諸位蘇州的鄉親,聖人已經恩準,要把蘇州作為對外貿易的主要場所。一個前所未有的機會,正出現在大家的麵前,這是一個讓蘇州騰飛的天賜良機……”
柳淳講的話水分不小,事實上在元代的時候,蘇州對外貿易就極為發達,沈家不就是靠著外貿,成為了超級富豪嗎!
現在為止,很多上了年紀的人,還記得曾經的繁榮。
柳淳跟他們講起來,一點都不費勁。
原本慌亂的人心開始穩定下來,大家對未來有了憧憬……有人要問了,當下是錢莊的紙幣危機,現在都沒有了,還談什麼未來?
這話就像說“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的那位一樣可笑,做大事,必須有長遠的眼光,如果把時間都浪費在掃屋子上麵,掃得越乾淨,距離掃天下就越遠。
柳淳的畫餅充饑,顯然是有作用的。
原本那些向作坊逼債的債主,開始有了新的盤算,願意寬限一點時日,作坊有了喘息的機會。
這時候蘇州錢莊也拿到了皇家銀行的注資,開始重新運轉。
那些願意出讓股份,接受銀行幫助的作坊,率先得到了兌換手裡紙幣的權利。柳淳以一兌二的比例,把蘇州錢莊的紙幣回收,並且釋放出新幣。
坦白講,他這個兌換比例,是占了蘇州商人便宜的。
但是沒有辦法,他要是讓皇家銀行吃虧,那麻煩隻會更大。
沒有兩全其美,那就隻能先儘量照顧老朱,讓君父滿意。不是柳淳有多孝順,而是不這麼辦,就行不通。
當然了,柳淳也有一大堆的辦法,幫助商人。
在拿到股份之後,這些商人就變成了半官商,至少是跟朝廷有合作的外貿商人。得到了這個身份,柳淳就開始向他們貸款,而且是超低的利息。
拿到了貸款,這幫商人滿血複活,開始張牙舞爪,去收購其他的商人產業。
說穿了,還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若是誰的利益都不受損,又怎麼渡過危機?
就這樣,大約用了半個月的時間,整個蘇州的商行作坊,被柳淳重新整頓了一遍。大約有六成以上的大商號,重要的作坊,納入了皇家銀行的體係。
這些商行作坊,自然選擇蘇州分行開戶,他們把資本存在了銀行裡麵。
一直向外掏錢的蘇州分行,總算見到了回頭錢!
而且有了第一批的存款,漸漸的,蘇州的百姓也來兌換存錢,等到二月份的時候,整個市麵又恢複了往昔的熱鬨。
為了春耕,百姓湧入蘇州城,購買種子農具,劉家港的船廠開始招募工人,打造海船。
各個作坊,爭相取得外貿的資格,然後大肆招募女工,采購生絲,挽起袖子,大乾一場……
短短時間,從天堂到地獄,再從地獄爬起來,變化之快,讓人目不暇接,瞠目結舌。
總算到了能總結一下經驗的時候了。
柳淳不得不暫時從蘇州返回京城,跟太子朱標一起,向老朱彙報情況。
“陛下,你看臣是知無不言言無不儘,還是撿能說的說?”
老朱惡狠狠瞪了柳淳一眼,“你個小兔崽子,就是一個月沒挨朕的罵,你是皮子癢了,當然說真話!不許有一個字的虛言!”
柳淳心說你想聽真話,那就講真話……蘇州的毛病,出在哪呢,還要從寶鈔講起。老朱視蘇州為財賦重地,又歧視蘇州百姓,發行寶鈔之後,就經常從蘇州采買置辦貨物,逼著蘇州市麵使用寶鈔。
前麵提到了寶鈔的問題,蘇州商人一清二楚。
他們沒有柳淳的本事,不能忽悠朱元璋建立銀行,蘇州商人就采取了被動的措施,有人采用以物易物的形式,比如一擔鹽換一匹布,兩個鐵鍬換一斤茶葉……當然了,大宗的交易,他們私底下還是使用金銀。
事實上朝廷的規定也充滿了矛盾,比如規定市麵必須使用寶鈔交易,但是在收稅的時候,尤其是鹽稅,依舊規定繳納銀兩,貪汙也是以銀兩計算的、
所以說,洪武朝並沒有真的禁絕金銀,也根本就做不到。
金銀和寶鈔並行,是市場的常態。
不可否認的是,爛到家的寶鈔,極大的影響了蘇州的商業發展。
李善長選擇在蘇州開錢莊,是正中下懷。
短期之內,錢莊業務飛速增加,造成了紙幣濫發,沒有柳淳的打擊,蘇州錢莊也會出問題,隻不過柳淳讓這個過程加快了許多倍而已。
“問題的核心就是蘇州需要貨幣,隻是他們需要有信用的貨幣。”柳淳衝著朱元璋和朱標一笑,“李善長,還有蘇州的十幾家商人,都不能給予貨幣足夠的信用,這件事隻有我大明洪武天子能夠做到。”
“讓陛下出手拯救蘇州,當然要拿足夠的出場費才行,不然陛下豈不是白白費力氣了?”柳淳笑嗬嗬將一堆約書送到了朱元璋的麵前。
“陛下,這是兩部分,其一呢,是收購的蘇州商號作坊的三成股份,加起來大約是八百萬貫,這個想必殿下已經跟陛下講了。”
朱元璋用力哼了一聲,“怎麼,除此之外,還有收獲?”
“陛下,皇家銀行兼並了蘇州錢莊,把分行開到了蘇州,業務成倍增加,皇家銀行已經今非昔比。這是臣對皇家銀行的估值,請陛下過目!”
朱元璋的手有點抖,他從柳淳的笑容中讀了出來,這一定是個讓他瞠目結舌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