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王慶海率先開口,向劉嫚發難,
“你的作品是在蘇邑先生的指點下完成的嗎?”
言外之意,他懷疑蘇邑幫她寫了這幅字。
劉嫚的確模仿了蘇邑楷書字體,但寫法再如何相似,兩人一男一女,一老一小,風格也有顯著的差彆,書法精通者能一眼分辨出來。
王慶海的質疑顯然是在有意刁難劉嫚。
其他人並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因為這個環節就是用來給評委提問質疑的。
劉嫚不為所動,沉著道,“不是,是我獨立完成的。”
“哦?能否談談你選擇寫這八個字的原因?”
“這幅字我寫於兩個月前,那時我遭受不公,剛被大學開除不久,這是我當時的心情寫照,無論旁人如何汙蔑陷害我,我的心始終如明鏡通透,我的生命依然自由圓滿。”
劉嫚對自己這段人生汙點毫不避諱。
漢服女神的名氣還沒有到人儘皆知的地步,書法家們和網紅是兩個層次分明、基本不可能交彙的圈子。
因此她的話讓現場許多人麵露驚訝,一提到開除,大家下意識會想到渣渣,或者行為不檢的學生,可這個女孩看起來既不像渣渣,也不像品德敗壞的人呀。
他們下意識去看蘇邑,蘇邑這次收徒倉促又突然,並沒有向協會報備,大家都不知道具體經過。當然,也不是每個人都不知道,譬如歐陽岑就很清楚。
時間眨眼即逝,書法能人輩出,如今書法協會裡都是年青一代,年青人有年青人的想法,
蘇邑和他們有代溝,他現在很少參加協會舉辦的活動,也就和歐陽岑幾個老家夥還有往來。
不過,歐陽岑問蘇邑,“你徒弟被哪所學校開除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王慶海沒有追問劉嫚被開除的原因,那與書法主題無關,接下來,他問道,
“請你現場鑒賞大隋第一碑。”
這個問題看起來很難,一些參評者可能連大隋第一碑是什麼都不知道,何談鑒賞?恐怕落得連一個字都回答不上來,狼狽退場的下場。
大概半個月前,劉嫚也對所謂大隋第一碑一無所知,當時,蘇教授給了她一份資料,裡麵是各種各樣的問題,其中就有王慶海問到的這個問題。
蘇教授說,雖然麵評評委的提問隨心所欲,但他們通常會參考這份“內部資料”,就好比各種考試的題庫,畢竟想出一個合適的問題,也是一件費腦子的事情,評委們平時都忙得很,他們在展覽當天才會對參展作品和參展人稍微了解,不可能專門為幾百人,絞儘腦汁的想問題!
因為蘇教授當書法展評委的時候就是這麼做的,這份協會出的題目集他收藏在自己的書房裡,一直沒有丟,沒想到還能派上用場。
蘇教授還說,他不保證評委一定會問到資料裡的問題,但有備無患總比束手無措好,於是劉嫚就做足了準備,把裡麵的問題和答案全部背了下來。
她稍做回憶,回答道,“《龍藏寺碑》被公認為是隋碑第一…….”
女孩用柔和的聲音侃侃而談,十分自信從容。
聽者無不感到舒心驚歎,哪個學校這麼不長眼,把這麼優秀的學生給開除了?
而出題人王慶海,以及蘇學鎮的表情有點怪怪的,似乎他們很意外劉嫚能回答上來。
除了他們以外,其他三位評委都滿意的點頭,在各自手中的名單,劉嫚的名字前麵打上了一個勾。
這一環節,劉嫚算是過了,她鬆了一口氣。
評委再繼續向其他人提問,九個人的回答大都差強人意,有的人和前組人一樣,對問題感到棘手,完全不知道該如何下手,有的人回答得坑坑巴巴,勉強答到點子上,有的人胡亂答一通,牛頭不對馬嘴。
隻有兩個人的回答,跟劉嫚一樣流利順暢,一個是蘇茂林,還有一個是站在劉嫚正後方的男人,他回答問題時,劉嫚回頭看到了他的姓名牌,他叫吳渠。
劉嫚覺得吳渠應該有三十多歲,他的頭發稀疏,有了一點小肚子,但不影響他的文質彬彬。
劉嫚偷看吳渠的時候,吳渠也看了她一眼,用的是看競爭者的眼神,顯然,他一心想晉級。
無論大家的回答如何,他們都要進入最終的環節——現場揮毫潑墨。
五位評委商量了兩分鐘,最後由王慶海宣題:“不管什麼字體,都是在漢朝逐漸成型,兩漢時期的人們,用自己的聰慧才智,讓書法藝術繁榮昌盛,創造了大批經典作品,我們書法展此時此刻又正好在漢朝古都舉辦,因此,請各位將西漢著名青銅銘文《雲陽鼎》,由小篆改寫為小楷,時間控製在十五分鐘內。”
此題一出,參評者們臉色都不太好。
因為題目太難!
他們擅長的是楷書,很少有人會去研究小篆,漢青銅銘文非常冷門,《雲陽鼎》更是冷門中的冷門,篆書書法家都不一定讀過這篇文章。
有人冷汗直流,有人抓耳撓腮,有人拚命回憶。
劉嫚盯著白色宣紙發呆。
老師再三囑咐讓她在這一輪用篆書寫作,結果評委仿佛跟他們對著乾似的,出了一個篆轉楷的題目,她如何下手?
她倒沒覺得這個題目難,相反,她覺得超級簡單,比前兩組的晉文和宋詩簡單多了!
她根本不知道她的競爭者內心的掙紮和悲憤,她還以為大家和她一樣都覺得簡單呢。
所以她很糾結,她用自己稚嫩的楷書寫,能否比得贏其他人,通過麵評。
周不殆看到劉嫚一臉茫然的樣子,為劉嫚揪心,他五歲學書法,學了整整十六年,也不知道這篇《雲陽鼎》是什麼鬼!
蘇邑和歐陽岑倒是知道《雲陽鼎》內容,它的複刻版就藏於古都博物館中。
歐陽岑說,“這個題目太苛刻了,看來你的徒弟隻能止步於此。”
“那可不一定。”
大家都憂心忡忡的時候,蘇邑卻笑得特彆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