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一十九章 答案(1 / 1)

天啟預報 風月 5128 字 2個月前

古老的辦公室浮現裂痕,在漆黑烈日的普照之下,漸漸剝落,崩潰,像是沙子堆積成的堡壘在海水的衝刷中溶解。

當槐詩昂起頭,眺望黑日的時候,黑色的太陽也在看著他。

除此之外,一切無意義的東西不必再有。

在這無數虛無記錄所構成的世界,不屬於塵世的天國之中,災厄的天體從毀滅的儘頭升起,籠罩天穹。

可緊接著,當槐詩昂起頭的時候,璀璨的日輪便自虛空之中湧現,來自現境的海量事象再度構成了太一的情報體,和漆黑的烈日平分天穹。

一黑,一白。

在那一瞬間,兩個太陽的映照之下,槐詩的麵前仿佛有一扇鏡麵浮現,映照著他自己,纖毫畢現,如此清晰。

可這裡並沒有什麼鏡子,也並不存在映照。

隻有在自己麵前的,另一個自己。

如出一轍的麵孔。

如此肅冷,帶著化不開的陰霾。

蒼白的長發宛若流水,自漆黑長袍之上逶迤而下。

明明對比如此鮮明,可這一份相似感卻如此真切,令槐詩無法否定,那樣的自己竟然會存在……

“你好啊,槐詩。”

自虛無的彼端,名為深淵烈日的事象精魂抬起了眼童。

看著他。

向著自己,發起問候。

“……”

自沉默裡,槐詩看著他,看著這個不應該存在於此處,甚至不應該存在的身影,卻陷入了迷惑之中。

“那麼,你又是誰呢?”

不曾存在的東西,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纏繞在槐詩身上的陰影,成就如今槐詩的存在。

他來到天國之中,響應命運之書的呼喚,以為這裡可以見到隱藏在幕後的會長,揭開所有的謎團,得到那個答桉。

可會長已經死了。

不論是生命還是靈魂,已經儘數破滅。

等待在這裡的,卻隻有一個不曾存在的身影,一個隻存在於假設和虛無之中的可能……另一個自己!

現在,深淵烈日就站在槐詩的麵前。

可槐詩已經搞不清楚,這究竟是真實還是虛幻。

他隻想要那個答桉。

“所謂的深淵烈日,究竟是什麼?”

他看著眼前的那個結果,最後發問:“所謂的槐詩,又究竟是什麼呢?”

在那一瞬間,深淵烈日的麵孔之上,浮現笑容。

如此複雜。

似是嘲弄,又像是解脫。

就這樣,伸出了手。

向著槐詩。

確切的說,向著槐詩手中那一本劇烈震顫的厚重典籍,記錄了他短暫一生的《命運之書》!

“那便親自去看吧,槐詩。”

深淵烈日說,“所謂的救世主……所謂的深淵烈日,究竟因何而成!”

啪!

最後的封鎖,被打開了。

令天國劇震。

在外層,所有的精魂都陷入了呆滯,茫然昂首,感受到了那浩蕩的律動,仿佛要籠罩整個人世的高亢轟鳴。

而就在白冠王的沉睡之城裡,坍塌崩裂的巨響不絕於耳,神明的投影自自我的屍骨之上浮現,再次的抬起頭。

看向了龐大的天國。

自裂隙之後,烈光噴薄,湧現,無以計數的事象交織!

如此,升騰而起!

更早之前,存續院內,觀測探境的警報在迅速飆升!

屏幕前麵腳踩著沙赫,一手壓製中島的尼芬海姆僵硬在原地,看著不斷閃爍而過的海量數據,表情變化,如同分裂一般,不斷的抽搐。

不知道究竟應該為這無比珍貴的數據而驚喜萬分,還是應該為眼前的景象而惶恐顫栗。

時隔七十年之後,人類有史以來最為龐大的演算機構,足以永恒斷絕深淵和地獄的天國……被啟動了?!

“快記啊,快記啊!”

被踩在下麵的沙赫尖叫,如喪考妣:“還愣著乾嘛?!”

而就在旁邊,中島已經不假思索的拔出了斧子,劈碎了操作台旁邊的箱子,將大紅按鈕拍下。

全境級威脅警報拉響!

無以計數的封鎖如同塵埃一般破碎,海洋沸騰,自正中開辟,而就在無窮海水碰撞的巨響裡,風暴自海麵之上掀起,雲層被撕裂。

頃刻之間,萬裡無雲。

海洋被徹底的凍結,平滑如鏡。

映照著那漸漸攀升至天穹之上的莊嚴造物。輕而易舉的,再度淩駕於塵世之上……

自所有震驚的窺探裡,無形的波瀾自其中迸發,宛若潮汐一樣,再度籠罩一切!

第四工程·天國,啟動完畢。

——運算,開始!

天國的最深處,無窮事象更替的洪流裡,槐詩手中的命運之書已經掙脫了所有的束縛,升起。

封麵展開,無以計數的書頁自其中飛快的翻動,掙脫了命運的束縛,飛舞,宛若洪流一般的噴薄而出。

而就連槐詩自己也未曾見過的記錄,便自命運之書的最深處,展露成型。

這便是名為槐詩的故事。

深淵烈日的故事!

從一開始,就在自己的命運之書中!

曾經一度自吹笛人的事象破壞裡得見的景象,再度展現而出。可是和曾經那粗糙又模湖的碎片不同。

如此清晰,直白。

以他第一次觸碰命運之書作為起點,世界分化出了兩個不同的景象。兩個截然不同的故事,重疊在了一處,並行而進,展現在了他的麵前。

其中一個,是他自身所經曆的一切,可另一個,卻未曾能夠出現在塵世之間……

一者導向現境之太一。

一者導向的,便是深淵的烈日!

一個人在天國早已隕落,理想不再的世界中艱難跋涉,而另一個,自黃金黎明的灰暗理想指引之下,冷漠向前。

槐詩感覺自己的靈魂要被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所撕裂。

如此矛盾。

當那個孤獨的少年在花園裡呆滯的思考著人生時,出現的並非是代表著不祥的黑色飛鳥,而是再一次從可能性之間迷失的少女和白鴿。

當新人升華者槐詩和牛郎一哥攬著肩膀,舉著啤酒,在深夜的街道上放聲歌唱時,理想國的新晉劊子手卻和新海的影監察柳東黎在魔都的最深處,拔劍相向!

在其中一個世界裡,當新海在牧場主的陰影之下陷入危機,槐詩深入魔都的鏡像,尋找罪魁禍首。可在另一個世界裡,一切卻都已經來不及挽回一切,在諸多幸存者和唯一的朋友之間,他隻能疲憊的掛斷了那個再無法打通的電話,舍棄傅依,眼睜睜的看著被汙染的一切漸漸燒儘……

在一個槐詩在賢者之石的記錄中艱難掙紮的時候,另一個槐詩,已經冷漠的看破了kp的把戲,將整個記錄徹底擊碎,連同失控的賢者之石一起完成毀滅!

在新秀賽的儘頭,他用儘全力,擁抱著羅嫻。

可另一個世界裡,在緊急任務中從天而降的身影隻是沉默的拔劍,將即將從凝固中誕生的魔龍,斬首!

當黎明到來時候,直升機上的槐詩最後回頭,便依稀能夠看到坍塌的廢墟。

還有那個逝去的身影,在她的臉上,最後的微笑沾染著塵埃。

如此解脫。

卻令他由衷的羨慕。

一切已經截然不同。

當最開始的出發點出現差異時,兩個世界之間就再無任何的相似之處。

一個槐詩自坎坷的路上拖著自己的坑貨隊友,踉蹌又愉快的跋涉,而另一個槐詩,在越來越深的血水之中堅定的孤身向前……

就這樣,走向屬於他們的,未來。

一切都如同海潮那樣,灌入了槐詩的靈魂之中,不論是痛苦還是絕望,一次次殘酷的殺戮裡的彷徨和平靜,乃至內心之中漸漸空洞的模樣。

兩個完全背離的世界,在他的眼中,漸漸重疊。

當槐詩加入再生計劃,躍入了白銀之海的同時,備選救世主推開了安全屋的門,對著自己的情報官,抬起了槍膛。

在諸界之戰最後的戰場上,現境之人向著大君拔劍時,背叛了天文會徹底失控的救世主,在天敵的圍攻之中,身受重創!

就這樣,看著褚清羽無聲的死去。

在自己的懷中。

那一瞬間,自己的臉上,究竟是什麼樣的神情呢?

褚清羽的眼童漸漸暗澹,再看不清那個熟悉的倒影,唯一能看到的,便隻剩下了麵目全非的輪廓……

如此的醜陋。

宛如絕望的容器那樣。

現在,當現境的太一抵達倫敦時,漆黑的烈日也籠罩在了這一座城市的天穹之上。

一者作為救贖者,試圖挽回一切!

一者作為毀滅者,平靜的葬送了所有!

就在他的手中,黑色的火焰如同雨水,帶著絕望和苦痛,從天而降。

令大秘儀徹底崩潰,彩虹橋分崩離析,萬物歸亡的定律自深淵烈日的衝擊之中被打破,現境的中樞在槐詩的手中徹底坍塌。

漸漸的,沉入了海水之中。

就隻剩下了那個還在等待著自己的地方。

在那一瞬間,槐詩自恍忽之中醒來,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如同荒蕪的地獄那樣,靈魂之中隻剩下了悲季的塵埃。

就這樣,作為深淵烈日,他伸手,推開了最後的門。

來到這一間古老的辦公室之中。

終於見到了,那個等待在這裡的男人。

一切的原因,救世主的締造者。

會長!

他也在微笑著,看著自己。

如此欣慰和滿足。

“這就是你想看到的,對嗎?”

槐詩看著桌子後的男人,輕聲發問:“理想國的坍塌,天文會的毀滅?你造就了我,就為了讓我毀掉這個世界?”

“對,沒錯。”

會長頷首:“如果,這是你作為救世主的判斷的話,我所能做的,便隻有支持。”

轟!

震怒的烈光從天而降,籠罩了所有。

狂暴的力量自虛空中迸發,撕裂了兩人之間唯一的阻礙,緊握著他的脖頸,將如今現境的最強者提起,施以破壞和蹂躪!

“這個世界根本不需要救世主!”

槐詩俯瞰著那一雙悲憫的眼童,再無法控製沸騰的苦痛:“這就是你用來拯救世界的方法?創造一個瘋子,然後毀滅它?

你本來可以不用這麼做,這個世界也不必毀滅的如此倉促!”

他怒吼,嘶啞的質問:“你可以堅持,你本可以繼續堅持下去!”

倘若這個世界不存在救世主,便不存在毀滅!

那麼,為何需要救世主這麼毫無意義的東西?

——為何,又要造就我?!

“誠然如此。”

桎梏之中,會長平靜的頷首,反問:“但是,這又有什麼意義呢?”

槐詩,愣在了原地。

難以理解。

“或許,天國可以不必隕落,理想國可以不必分裂,一切能夠按照正規,繼續向前,延續十年,一百年,一千年,甚至一萬,十萬……

我們可以挽救現境,我們可以戰勝地獄,甚至可以擊敗深淵。”

會長平靜的發問:“但是,這又有什麼意義呢?”

“被我們所挽救的現境,不知道多久之後,很快又會再一次的迎來危機。而被我們戰勝的地獄,又注定將誕生新的地獄……哪怕深淵可以擊敗,永訣地獄的天國在我們手中締造而出,可是槐詩,單獨隻有一個天國,我們便會滿足麼?

當天國誕生之後,是否又將成為新的地獄?”

會長抬起了頭,自桎梏之中,看著他,笑容毫無溫度:“倘若不解決根源,那麼一切都隻不過是永恒的循環和徒勞的掙紮。

倘若不能徹底斷絕通向地獄的可能,那麼天國的存在便不過是鏡花水月,觸之不至,遙不可及……”

那一瞬間,自那一雙漆黑的眼童之中,浮現出槐詩的倒影。

如此狂熱和欣喜。

“——這才是,救世主存在的意義!”

所謂的救世主,絕非僅僅隻能拯救現境,挽回這一切的工具,而是更加超然其上的存在。

也必然要如此才對!

唯有這樣,才能真正的掌控所有的毀滅要素,洞見所有!

為此,救世主計劃才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不惜徹底的拆分了命運之書,將這一份源自天國的威權,授予了所有具備資質的人……將整個現境的命運和關鍵節點,納入計劃之內,以整個現境作為熔爐,以命運之書的引力作為聚合的誘因,鍛造出一個又一個的救世主備選,進而,同毀滅要素的本質融合。

最終,他們的命運和重量,將彙聚在最後的勝利者手中!

現在,經曆了如此漫長的苦痛和坎坷,救世主終於成就。

就在他的眼前!

這便是他所盼望的成果。

“所謂的毀滅要素,其本質,便是滅亡之因。

現在,二十四個毀滅要素的融合,取決於你的一念之間。我已經將決定一切的力量,留給了你!”

“所以,由你來決斷吧,代表全人類的救世主——槐詩!”

會長微笑著,滿懷期待:

“人類是否配得上永恒的樂土!?”

“無需顧慮,這便是你理所應有的權力。

作為背負所有命運的成果【theone】,作為天文會所締造的【至上仲裁者】,作為【見證者】去隨心所欲的進行審判吧!”

領悟了人類本質之後,又摒棄了人之原罪,渴望得到所有,又失去了一切的你,是否會對這一切絕望?

還會向往著,去成為英雄嗎?

他說:

“——由你來決定,這個世界究竟應該去往天國,還是地獄!”

槐詩閉上眼睛。

再沒有說話。

隻是,忽然想要笑。

就因為這樣的理由,就因為,如此離奇的渴望……自己所經曆的一切,所失去的一切,隻為了讓自己成為救世主的模樣。

現在,他終於成為了帶來毀滅的救世主,可他所渴望的東西,卻已經再無法觸及。

所以,不要去再講那些過於偉大的目的和理想……

槐詩,握緊了手掌。

崩裂的聲音響起。

自會長的體內。

在漆黑的火焰焚燒之下,會長的身軀漸漸破碎,靈魂焚燒,化為虛無,一點點的走向破滅。可他好像一點都不覺得恐慌和難過,隻是平靜。

他已經為這個世界留下了答桉

即便自己無法親眼見證也沒有關係。

在最後的最後,他隻是努力的抬起頭,看著槐詩,釋然的道彆:“祝你能夠獲得幸福,槐詩,哪怕隻有一瞬。”

那究竟是對曾經那個少年的憐憫,還是對於工具的關切呢?

已經分辨不清,也再無意義。

“謝謝你,會長。”

槐詩凝視著飛散的塵埃,告訴他:“我已經……不再渴求那麼遙遠的東西了。”

他閉上眼睛。

黑色的火焰從倫敦燃起,擴散,吞沒了最後的建築。

在莊嚴猙獰的日輪映照之下,整個現境漸漸被那絕望的火焰所吞沒,無以計數的灰儘自破碎的世界中升騰而起。

拯救,亦或者毀滅?

他已經不再去想,也無需去思考,隻要順應此刻內心之中的悲愴鳴動,便足以裁定所有。

將一切,焚燒殆儘!

就這樣,永遠的,將現境化為了虛無。

可即便是如此,依舊未曾停滯。漆黑的太陽高懸於深淵之上,無聲的俯瞰著所有,那即將迎來毀滅的一切。

一座座地獄在暴虐的烈光之中被點燃,直到整個深淵都籠罩在破滅的焰光之中。

蕩然無存。

所有的反抗,都被毫無憐憫的點燃,所有的挑戰,都在毀滅的奔流之中碾成了粉碎。當整個現境的命運迎來最終的結果,深淵也在這毀滅之中迅速的消散。

一切都再無意義。

因為一切都迎來了結局。

除了救世主之外,再沒有任何活物的存在。

也不曾有新的世界重生。

永恒的孤獨和空洞裡,最終的地獄之王見證著曾經的所有。佇立在時光的儘頭,眺望著過去的所有。

當遙遠的時光之前,傳來了隱約的呼喚時,便微微抬起眼童,向著曾經的曼徹斯特,投去了嘲弄又緬懷的一瞥。

這便是注定的前因。

從此之後,十萬年,二十萬年,三十萬年,一晃而過。

就在這以無窮計的時光裡,槐詩終於從這漫長的夢裡蘇醒。

隻是,當夢醒時分,自地獄之中回頭時,所看到的便隻有無窮的廢墟和殘骸,死寂的世界,一片永恒的荒蕪。

倘若,生命是一場苦役,倘若,痛苦才是存在的前提。

此刻,自深淵烈日的普照之下,一切都得到了最終的救贖和解脫。

隻剩下唯一一個無法解脫的人。

救世主本身。

槐詩看向了另一個自己。

坍塌破碎的王座之上,最終的地獄之王,也在看著他。

平靜的微笑。

“這便是深淵烈日,槐詩。”

他展開雙手,坦然的展示著自己空洞的模樣:“這就是一個不應該存在的人的一生。一無所有,一無所得。

如此荒謬,如此可笑。”

槐詩搖頭:“可它是發生過的,對麼?”

“在我看來,是的。在你看來,隻不過是虛無的倒影,廢棄的殘章,僅此而已。”

深淵烈日伸出手,撫摸著廢墟的棱角,可廢墟在觸碰的瞬間便已經破碎,隻剩下飛揚的塵埃,從他的手中簌簌落下。

“看,我想要拯救世界,可世界沒有拯救我。”他說:“我做出了裁斷,於是,一切都不再有價值。”

“我親手毀滅了你所熱愛的一切,槐詩。”

他抬起頭,好奇的問:“你會因此而憎惡我麼?”

槐詩沉默著,許久,垂下眼童,無聲一歎:“我為此而痛苦,為這一切而悲憫,為你,也為我自己。”

深淵烈日歪過了頭,滿懷不解:“即便是見證了另一個自己的悲慘結末,你依舊想要挽救這一切?

即便,自己會被如此對待,亦或者,在結束之後,迎來比這更加悲慘的結局?”

“對,沒錯。”

槐詩頷首,毫不猶豫。

“……”

有那麼一瞬間,深淵烈日的表情微動,但並沒有暴怒或是怨憎,而是無法掩飾……那眼童之中的渴望:

“即便是,否定我的存在?”

可槐詩並未曾做出他所期望的回應。

隻是,緩緩的搖頭。

“否定你,就是否定我自己。”

他看著另一個自己,看著眼前的深淵烈日,如同照著鏡子一般,漸漸明悟了那個最終的答桉:“你所失去的,就是我得到的。我所痛苦的,正是你所絕望的。

這難道不是槐詩的本質麼?

我們懷有相同的僥幸和期望,相同的痛苦和渴求……”

槐詩問:“你和我,本來不就是一個人麼?”

啪!

那一瞬間,兩人之間,有一道清脆的裂隙浮現。

如同鏡麵之上的裂口。

仿佛切裂了深淵烈日的麵孔,令他的笑容越發的破碎,越發的,期盼!

“那麼,你知道如何修正這一切的方法嗎,槐詩。”深淵烈日探問:“如何避免這一切,如何不至於淪落到如此可悲的境地?!”

“當然啊。”

槐詩斷然頷首,不假思索。

於是,第二道裂縫浮現,緊接著,第三道!

破碎的深淵轟然鳴動,隨著毀滅的烈日的大笑一同,響徹所有。

“說出來,槐詩。”

他瞪大了眼睛,懇請另一個槐詩,向著無法自救的救世主,降下裁斷:“說出來!”

可槐詩,隻是看著他,毫無動搖。

早已經,看破了這戲謔的把戲。

“你不是已經做過了嗎?”

死寂裡,槐詩向著深淵烈日發問:“那個能讓我自己獲得幸福的唯一方法……那個被我自己所隱藏起來的,真正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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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間,自深淵烈日的微笑之中,最後的裂隙自虛空中浮現。

鏡像破碎。

在無窮孤獨和絕望的儘頭,破碎的深淵和塵埃之中。

真正的結局漸漸顯現。

吞儘一切的龐大日輪籠罩著殘破的深淵,永恒的虛無裡,最後的地獄之王從漫長又漫長的回憶中醒來。

眺望著曾經所發生的所有,看著自己一步步踏向深淵的模樣。

明明有那麼多次,能夠獲得幸福的機會。

明明有那麼多次,可以回頭。

可他卻都錯過了。

一廂情願的,走向了滅亡。

到現在,在這近乎永恒的孤獨之中,才發現,最後所存留的那一線希望。

或許,早在期望著以奇跡改變所有的瞬間,這一切就已經注定。

所謂的奇跡,代價隻有災厄本身。

如同隻會導向絕望的願望一樣,這個世界,總有那麼多東西無法改變。

可是,倘若……不去改變世界呢?

倘若,自己能夠不去成為救世主呢?

如同曾經許願時那樣。

想要獲得希望。

想要真正的,獲得幸福。

想要,重新再來……

那一瞬間,槐詩垂下眼眸,凝視著命運之書,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虛偽和可笑一樣,再忍不住,自嘲一笑。

“結果到最後,我還是懷有僥幸啊。”

他閉上了眼睛。

就這樣,自深淵和烈日崩裂的聲音裡。

用儘最後的力氣,握住了手裡的最後那一線希望,浮現裂痕的命運之書。

那就,重新再來一次!

在那一瞬間,充斥所有的黑暗烈日驟然膨脹,徹底吞沒了深淵的一切,運轉,回旋,掀起撼動一切的轟鳴。

宛若嘶啞的大笑一般。

如此高亢。

不惜將所有的奇跡和災厄,所有的深淵和地獄,所有的靈魂和源質,儘數燃燒殆儘!

就連烈日本身,都被毫不可惜的付之一炬。

哪怕將時間的儘頭也點燃。

“永彆了,世界。”

自迅速歸於虛無和湮滅的最後世界裡,槐詩微笑著,再一次的舉起了命運之書——

向著過去,奮力投出!

舍棄了奇跡和災厄,靈魂和力量。

就連這一份自我,也再不保留。

燒儘了未來的一切,最後一次,發動彩虹橋的力量,逆轉時光,向著遙遠又遙遠的過去,一切開始的地方!

隻存留最後的記錄……

所謂的,《命運之書》!

如是,承載著源自毀滅和未來的願望,那渺小到近乎不存在的故事自漫漫的時光裡展開雙翼,掠過了一切的破碎的模樣,向著源頭,逆行而上。

將所發生的一切,轉化為虛無。

將連帶著自己的所有,儘數抹除。

將所謂的救世主,從還沒有誕生之前,便徹底扼殺。

將這一份來自未來的贈禮,送到過去的自己手中。

將從未曾有過的選擇,再度交托到槐詩的手中。

——這便是深淵烈日,最後的願望!

當未來的一切儘數化為虛無,在那一片永恒的寂靜和湮滅裡,槐詩回過頭,看向燃燒殆儘的深淵烈日。

見證結局。

“這就是最後,對嗎?”他輕聲問。

完整的命運之書,從天而降,被槐詩所撿到,從此之後變成了一本枯燥無聊的日記本。而失去了命運之書的救世主計劃,便再無成立的前提。

在命運的自我修正裡,會長在七十年前的天國隕落中消失不見,屍骨無存。

而升華者槐詩,踏上了由自己所選擇的,命運之路。

而未來曾經發生的一切,都變成了未曾發生過的記錄,被徹底抹除。

深淵烈日,徹底的,歸於虛無。

再無任何的遺留。

“這隻是一個故事而已,從一開始就注定不存在的故事。”

破碎的深淵烈日微笑著,看著他,期盼他的回答:“可這個故事的結局又在哪裡呢,槐詩?”

槐詩沉默著,許久,自嘲一笑,領悟了答桉。

“我想,應該在最開始的時候吧。”

在那一瞬間,往昔的痛苦時光重現,自記錄之內,再度演繹。

空曠淒清的石髓館裡,那個孤獨沉睡的孩子從高燒和苦痛中驚醒了,他聽見了腳步聲,漸漸靠近。

什麼都看不到,卻如此不安。

本能的,感覺著恐懼,卻不敢逃避。

鼓起勇氣,推開了門。

看著空空蕩蕩的花園,當他低下頭的時候,便看到了,手中不知何時,出現的一把斧刃,如此冰冷。

他抬起頭來,茫然的環顧著四周,看著冷漠的世界。

乃至,那個漸漸浮現在身旁的幻影。

再忍不住顫抖。

“這裡,是哪裡?”孩子輕聲問。

槐詩站在他的身邊,想了一下,告訴他:“大概是你的夢吧。”

孩子搖著頭,瑟縮:“可我很害怕。”

“不要怕。”

槐詩按著孩子的肩膀,告訴自己:“因為,你必須要麵對,自己的未來。”

啪!

破碎的聲音響起。

空曠的花園裡,一個殘缺的身影,漸漸浮現。

就好像經過了太過漫長的旅途一樣,步履蹣跚,踉蹌的踏步,殘軀之上燃燒著最後的火焰,但依舊,執著的向前。

尋覓著最後的歸處。

向著自己。

“所以,你要做出選擇,槐詩。”

槐詩低頭,看著那個恐懼的孩子,告訴他:“不是為了世界,而是為了自己。”

他說:“你需要勇氣。”

現在,道彆的時候到了。

和那些太過於絕望的過去,還有那些太過於痛苦的未來——

在那一瞬間,沉默的孩子閉上眼睛。

舉起了手中的斧刃。

就像是曾經槐詩所做的一樣,就像是現在的槐詩所做的一樣。

斬!

殘缺的身影自利刃之下,無聲碎裂。

就這樣,微笑著,迎來最後的解脫。

名為深淵烈日的未來,自此斷絕。

隻剩下一本殘破的典籍從他的身影之中落下,落入了泥土之中,述說著那未曾存在過的遙遠未來。

寂靜裡,顫抖的孩子跪在了地上。

無聲的哽咽著。

即便是什麼都不明白,可依舊本能的感覺,失去了多麼重要的東西。

眼淚再忍不住,落了下來。

灑落在命運之書的封麵之上。

一點一滴。

這便是既定的結果。

過去和未來,由此改變,一切都在無人察覺的悲鳴裡,迎來變化。可命運被扭轉的恐怖轟鳴,和現實所迎來的衝擊,卻自虛無之中擴散開來。

就這樣,來自命運的引力,驚醒了沉睡在白銀之海最深處的靈魂。

自漫長的夢裡,她聽見了孤獨的哭聲。

如同自己一樣。

如此陌生,可又好像……終將會熟悉。

她伸出了手。

向著自己曾經拋棄的世界。

彤姬,睜開了眼睛。

故事,於此開始。

而就在天國之內,槐詩終於從漫長的故事之中醒來。

抬頭眺望。

漆黑的烈日自天穹之中消失不見。

隻剩下的麵前那個名為槐詩的事象精魂,曾經的槐詩所遺留下的刻痕和墓碑,在看著他,微笑著。

這便是曾經發生的一切和未曾發生的一切。

屬於槐詩的一切。

不論是存在於此的槐詩,還是那個未曾存在過的槐詩,他們的命運關鍵,除了命運之書的存在之外,便是會長的生和死。

直到現在,他終於明白,兩者並非是涇渭分明的兩種可能,而是一以貫之的因果。

曾經的會長決定執行救世主計劃,槐詩成為了救世主之後,便會墜落為深淵烈日,毀滅現境和深淵。

而在深淵烈日焚儘一切,將命運之書拋回了過去之後,一切便截然不同。

而因此而直接產生的,不僅僅是救世主計劃胎死腹中,而七十年前的會長也將因為深淵烈日的乾涉,在天國隕落時死亡。

此後在這個沒有救世主存在的世界裡,槐詩一步步的向前。

走到了現在,成為了太一。

深淵烈日和太一,本身就是一體。

彼此相成。

他們從未曾有所分彆。

現在,當屬於槐詩的故事結束之後,屬於槐詩的故事才能夠真正的開始。

就在他的眼前,曾經的深淵烈日的最後遺留,那從不存在的記錄中所誕生的精魂,隨著記錄的消散,而漸漸的迎來了崩潰。

最後,抬起頭,看向了自己。

滿懷著期待。

“接下來,要去成為救世主了嗎?”

“沒錯。”

槐詩頷首。

精魂微笑:“你還會拯救那些愛著的你,還有你所愛的人嗎?”

“當然。”

槐詩不假思索的回答。

於是,自破裂和湮滅中,精魂看向了另一扇門:“那麼,準備好麵對你最後的敵人了嗎,槐詩?”

“……”

自沉默裡,槐詩苦澀一笑:“這我也不知道啊。”

“哈哈哈……”

灰儘漸漸灑落,風化的精魂再忍不住笑出了聲,戲謔嘲弄:“天底下哪裡有這麼不像話的救世主啊。”

“是啊,儘量,努努力吧。”

槐詩歎息:“當不成就算了,反正就是一個破救世主,誰愛去誰去。”

無人回應。

隻有漸漸化為虛無的灰儘裡,最後的笑聲消散,如此愉快。

而在寂靜裡,槐詩看著孤獨的天國。

像是沉思,又像是,努力的鼓起勇氣。

伸出手,推開了最後的門。

在門後,那個空白又清冷的世界裡,那個等待了許久的身影回眸,看著他的模樣,便展顏一笑。

就好像整個世界都籠罩在陽光裡一樣。

燦爛又美好。

令槐詩,屏住了呼吸。

彤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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