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現境會議。
當陰雲和雨水自天穹之上散去時,晚霞自夕陽的映照之下,熠熠生輝。整個世界好像都被撒上了一層金色,如此璀璨。
可遺憾的是,注定沒有人會去在意如此絕妙的風景了。
暫時告一段落的會場內,依舊一片喧囂。
自由走動的各方代表們交換著意見,或者互相展示自己的方案,抓緊時間陳述利弊,絕不放過任何的空隙和機會。
就連某個缺會的家夥的位置上,都已經堆滿了厚厚一疊,如同小山。
爭吵還在繼續,角力也還在繼續,甚至爭執和辱罵也不在少數。連續三天在會場裡出現了鬥毆事件,所幸,能進會場的人大家心裡還是有逼數和輕重的,無人傷亡。
更何況,有存續院在,有時候想死都不容易。
惟一的缺點,簽字筆的消耗數量比較驚人……
隻能說,某個始作俑者和他的老師開了個好頭兒。
然後又同樣跑得飛快。
以至於大家想要紛紛學以致用的時候,竟然找不到他到哪兒去了。
會議還在繼續。
不論是否有人缺席。
現境還在運轉。
不論是否瀕臨毀滅。
短短的四天之內,整個現境會議所遞交的方案,已經接近了一萬份。包括且不限於各個統轄局分部和機構,各個譜係和國家,乃至包括石釜學會在內的各方勢力和巨型公司……
對此,統轄局沒有設置門檻。
來者不拒。
不論你說的是不是屁話,有沒有過腦子,你敢說就行。是否有施行的可能和如何驗證,自然有部門接手。
如同再生計劃的沙盒係統這樣的超巨型驗算機構,統轄局統共有五台,還不包括已經淘汰了的兩台舊型號和一台原型機。
除了統轄局之外,各大譜係也有著自己獨立的驗算係統,而且東夏的天工計劃還在加班加點的進行推動,等純鈞裝填完畢之後,驗算效率還能翻倍。
而天國譜係也慷慨的拿出了自己剛剛修複完畢的烏托邦主機,作為槐詩的副長,如今的艾薩克校長先生也完美的完成了槐詩的計劃,推動著以整個暗網邊境作為主體的三賢人係統登上舞台。
存續院的巨型計算機就更不用多說了,鬼知道有多少。幾乎每個大型實驗室和每個單獨收容的毀滅要素都會配備一套獨立的係統。
而就在這些日子裡,整個現境的算力已經全部投入到了對所有計劃的驗算和審核之中。光是每天消耗的電力,就已經占據了整個現境的五分之一。至於更誇張的源質消耗,統轄局連句話都沒說,全部包圓。
而作為參會者而言,這幾天,隻能說大開眼界。
接近一萬份的方案,充分的印證了人類思考的邊界究竟有多麼廣闊,甚至稱之為物種的多樣性探究也不為過。
種種計劃裡,踏實可行的、天方夜譚的、靠譜的、離奇的、異想天開的……隻能說,包羅萬有。
和其中有些令人發指的玩意兒比起來,機械飛升都算保守,全人類在白銀之海徹底融合都是落伍。
在架空會議室裡,苦中作樂的統計人員們甚至製作了榜單,還關起門來進行了頒獎儀式。其中統轄局技術部獲得了最沒人性獎,而石釜學會獲得了地獄笑話獎。存續院獲得了最佳底線獎。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
雖然,存續院除了最初的一份方案之後,後續沒有再給出任何的計劃。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如果所選出的方案被印證為不具備施行可能的話,那麼在會議結束之後,他們將會強行接手事態。
隻有局勢到不可挽回的時候,他們才會出現。可實際上,其中的因果關係可能沒那麼的固定——在更多的時候,他們來負責接手的時候,就必然會出現不可挽回的風險。
所以,不論是誰,都發自內心的期望著狀況不會糟糕到那種程度。
因此,越發的膠著和緊張。
當暮色漸漸深沉時,連羽蛇都開始有些精力不濟,心力煎熬。
他瞥向了那個空空蕩蕩的座位:
「天國譜係的呢,真就沒來?"
「對,說是明天也不會到。」
旁邊抽著煙杆的玄鳥戲謔一笑:「好不容易把房產證拿回來,總要回去敲敲門清清灰吧。」
「嘖,我還指望他能來一點驚喜呢。"羽蛇失望搖頭:「最起碼彆再這麼枯燥了。」
「驚喜?"
周圍的人聞言,不由得抬起眼睛,齊齊歎息一聲:「隻要彆是驚嚇就好了。」
很明顯,大家對槐詩的尿性早就有所領悟,並不抱有更多的奢望。
咬人的狗不叫。
這麼多天沒吱聲沒出現,這狗東西絕對是在憋個大的準備嚇人玩!
想到這裡,大家都忍不住整齊劃一的搖了搖頭。
短暫的題外話到此結束。
最上方,木槌被敲響了。
會議再度開始。
再沒人有心力關注其他。
可除此之外,更多地方,幾乎全境所有還能夠使用的軌道探鏡,都自同一個權限的控製之下偏離了既定的路線,每一個經過大西洋上空的飛行物都沉默的俯瞰著同一處海域。
風平浪靜的海麵之下,是肉眼永遠無法洞徹的幽暗。
更深處,再深處。
恐怖的水壓充斥著的所有領域,暗流洶湧,自裂穀和熔岩之中無聲的穿過,灼紅色的光芒照亮一切。
足以同月球表麵的環形山相比擬的恐怖凹陷之下,層層裂隙的最深處,是常人可能永世都不會觸及的破碎地殼。
海水被無形的力量撐起,形成了宛若墳場一般的寂靜領域。
在正中央,有一扇石門,無聲開啟。
存續院之門緩緩洞開。
經曆了兩度的中轉和嚴格的檢查之後,還穿著那一套專屬病號服的槐詩終於從門後走出,呼吸著充滿塵埃和硫磺氣息的燥熱空氣。
感受到了,命運之書未曾有過的激烈鳴動。
震顫。
幾乎要拖曳著他,將他帶向什麼地方去。
毫無疑問,天國,就在這裡!
「那麼,我最後再重申一次,雖然表決全票通過,但我們依舊要衡量天國作為毀滅要素所能造成的破壞。
所以,這一次隻是最低等級的探查,明白麼,槐詩?"
尼芬海姆站在門前,最後嚴肅提醒:「以及,在你對狀況作出判明之後,我們依舊需要對天國進行一次徹底的篩查和檢驗。
希望你能理解。"
「理解是能夠理解,但這種被人當成核彈頭一樣的警惕的感覺,實在是稱不上愉快。」
槐詩無可奈何的聳肩:「你在路上已經重複了十次以上了,如果你覺得我還記不住的話,你可以拿筆寫在我衣服上,方便我隨時查看。"
「如果有必要的話,我會的。」
尼芬海姆傷腦筋的揉了揉鼻梁:「不是每個人都有沙赫和中島那樣的大心臟,槐詩先生,存續院責任重大,不容輕慢。"
槐詩看了他一眼,實在是很想問:你這麼認真,可剛剛一群人搶我體檢數據的時候,拳打沙赫,腳踢中島的又是
哪個呢?
但看著他很努力的裝出嚴肅鄭重的樣子,他也隻能配合一下,略過這一茬,不再計較,隻是問:
「就帶我來這兒?後麵的路怎麼走?」
「會有人帶著你的。」
尼芬海姆最後回答,從他身後關上了門,消失不見。
快的令人發指。
然後,那一片死寂之中,就隻剩下槐詩一人,環顧著頭頂黑暗的海水,腳下宛若月球一般的荒蕪平原。
而就當他環顧四周結束之後,才遲滯的發現,出現在了麵前的人影。
眼瞳在瞬間收縮。
並非是因為來者越過了自己的所有感知,無聲出現在眼前而帶來的驚駭,而是那一張熟悉的麵孔,所引發的震驚。
黑色長發,鼻梁高挺,微微黝黑的膚色,乃至……那一頂標誌性的冠冕!
"白冠王?"
槐詩愕然:「你怎麼在這裡?"
「……」
有那麼一瞬間,白冠王的神情變得很奇怪,眉頭微微挑起,看著他,倘若形象闡釋一下的話,那樣的表情應該叫做:kidding?
「我覺得,這個問題應該由我來問才對,槐詩。」
他凝視著麵前理想國的傳承者,一字一頓:「請問,你們的天國為什麼砸在了我家裡?"
「呢...啊這..."
一時間,槐詩呆滯,抬起頭,看著白冠王身後顯現的光芒,隱約的城市輪廓,莊嚴輝煌如此神聖。
可遺憾的是,有泰半都已經淪為廢墟殘骸。
而在城市正中央,其中漸漸從其中顯現的,便是再無法忽視的龐大輪廓……
令槐詩一時間,難以反應過來。
「您,該不會是……沉睡在這兒吧?"他難以置信。
「不然呢?"
白冠王反問道:「某種意義上來說,我是你們的鄰居,儘管我一點都不情願。
你們的違章建築在我家的客廳裡擺了七十年,拜你們所賜,我退休之後,連睡個安穩覺都都做不到。」
自沉默中,槐詩不由得汗顏:「這…….麼倒黴嗎?"
「嗬。」
白冠王的微笑越發嘲弄:「據我所知,天國的核心是能夠儲存現境一切事象的超密度體,已經進入無法測算的範圍。
理論上來說,它的質量已經超過同體積黑洞了。
整個現境,除了我這裡之外,它砸在任何一個地方都能夠直接貫入地心,砸穿現境,給你們的世界開個大口子玩。
可它偏偏在我睡覺的時候,砸在了我的腦門上。
你真的覺得這是巧合麼,槐詩?」
說著,他瞥了一眼槐詩身後,原本存續院之門所在的地方:「你再猜猜看,那幫家夥為什麼不敢出來見我?」
「……」
槐詩的眼角瘋狂抽搐起來。
原本心中對存續院所湧現的那一絲感激,火速的消失無蹤,甚至忍不住想要找兩口冷氣來吸一吸。
論沒良心,還是得看你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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