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曾想過,黑暗到來時,一切會如此的靜寂。
仿佛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不見,如同死亡一樣,消亡在這冰冷的黑暗裡。隻有在靈魂的最深處,回蕩著宛若幻覺一般的遙遠歌聲。
悲愴而清冷。
戰場之上,當所有人愕然抬頭時,便能夠看到,那遠方漸漸從裂口之中所浮現的漆黑烈日。
黑暗如光,跨越了現實和虛幻的裂口,噴薄而出。
宛若看不見的手掌展開百指,搖曳舞動著,漫過了天穹,掠過了深度的阻礙,向著現境延伸而出。
將所過之處的一切光芒儘數吞噬。邊境防禦陣線和三大封鎖仿佛不存在的幻影一樣,無法阻擋那同處於一源的可怖黑暗,被輕描淡寫的穿過。
最終,日輪之上所放射而出的無窮黑暗,就像是羽翼一般覆蓋在了現境之上,漸漸的合攏。
重新,籠罩一切。
改寫所有。
決策室內的屏幕之上,再無其他的色彩。「
為什麼沒有反應?」
近乎窒息的死寂之中,葉戈爾捏碎了自己手中的杯子,近乎癲狂:「為什麼三大封鎖沒有阻攔?!現境的防線究竟是怎麼回事兒?紙糊的嗎!」
「因為除了通過肉眼之外,我們並沒有觀測到任何的東西,葉戈爾局長。」
院長002回答:「對於現實而言,那隻是不存在的東西,甚至比幻象還要更加的遙遠.....就好像同一張紙,在不同的人手中,會創造出不同的作品一樣。兩者本來就不曾存在於同一個維度之上。」
他說:「我們此刻所在的現實,正在被虛無所更替。」
現實,被篡改了。
不僅僅是現在,從遙遠的過去開始——有什麼東西,代替了本該發生的一切!然後,更進一步的,將如今現境的存在,徹底否決
強製性的演繹出,根本不曾存在的毀滅!
在這蔓延的寂靜之中,葉戈爾再沒有力氣支撐身體,跌坐在椅子上:「這麼莫名其妙的事情,難道存續院就沒有過備案麼?」
「這不是存續院的職責範圍,葉戈爾局長。「院長002回答:「唯一對抗它的方式,我們早在七十年前就已經失去了。」
天國隕落。
隨著理想國的坍塌,印證現實和保存現境一切曆史和記錄的副本,現境之藍圖,也隨之永遠的沉入了地心之中。
再無任何的回應。
這便是遙遠時光之前所埋藏下的惡果之一。
此刻,自從異變開始,第一道警報終於響起。
來自大秘儀控製係統的報錯,統轄局的所有操作在這一刻,被徹底凍結。取而代之的,是從未曾在任何記錄中所出現的管理權限。
甚至,就連曾經的會長也不曾具備的恐怖授權
至上仲裁者·【THEONE】!
救世主,於此刻降臨。
然後,帶來毀滅
現境之中,無以計數的燈光漸漸熄滅,可還有更多的黑暗,從大地的裂隙之中升起,融入到籠罩一切的黑暗中去。
當天獄堡壘之上,玄鳥再度回首,便再看不到任何的星辰。
世間一切天命,自流轉之中,沒入了那一道自裂隙中漸漸浮現的莊嚴日輪中去,化為了那暴虐的黑暗輝光中微不足道的一分。
而令他徹底呆滯的,乃至從現境的投影中,東夏的領域裡,漸漸沸騰著,升起的奔流之光
自烈日的感召之下,漸漸褪去了光芒,順應著深淵烈日的呼喚,要歸入到那一片不見底的黑暗中去!
無視了目眥欲裂的玄鳥和來自丹青卷的束縛。
——龍脈!
龍脈竟然被篡奪了!
不,那並非是強奪亦或者是蠱惑,龍從來不會因人而動搖,更不會停止自己的職責....除非,這也是天命的一部分。
龍脈在順應注定的命運,流向了滅亡之種
那吞噬一切的黑暗烈日!
當遙遠的過去所種下的災厄之種自此刻的眼前萌芽,玄鳥已經快要失去支撐身體的力氣。
「竟然提前了嗎?」
他輕聲呢喃著,終於恍然。
白帝子的命定之劫
這便是自己欺騙命運的後果,玩弄天命的代價。
當褚清羽死亡的瞬間,遠超出東夏譜係的承受範圍,甚至危及整個現境的惡果,終於於此刻顯現。
這便是自己所親手栽種下的滅亡之因——
「狗屁的天命!」
玄鳥將發冠摔在了地上,踩碎:「放著那麼多人不管,非要殺一個小姑娘的天命,算你娘的天命啊!」
那一瞬間,散落的白發之間,最後的星見之眼開啟。
哪怕,將自己所有的生命焚燒殆儘!
玄鳥展開了雙翼。
自那清冷而高遠的鳴叫聲裡,漆黑的飛鳥自東夏的領域之上展翅,升上天穹——天命玄鳥,降而生商!
將東夏之重寄托於無形的雙翼之上,隨著他的意誌一同,壓向了騰飛的龍脈!
再然後,驟然消散。
就好像被什麼人不耐煩的,一腳踹到了旁邊。
「老東西,不要礙事,起開!」
褚海的咆哮,自稷下的最深處響起。
撞破了一路以來礙事的樓板和阻隔,撕裂了重重封鎖。
原本沉睡在病房之中的天敵睜開了眼睛,在察覺到發生了什麼的瞬間,便從天而降,砸進了龍脈之渠中去。
兵主的輪廓自身後浮現,伸手。
死死的拽住了,龍脈的奔流之末——
如同不自量力的凡人的抱著巨龍的尾巴,不容許它騰空而起.....即便自己被這一份輝煌莊嚴之力焚燒成灰!
「不準走!」
兵主怒吼,以這一份源自龍脈的陰暗,膽大妄為的阻擋在升騰的輝光前方!
破裂的眼瞳,死死的盯著那延伸到天穹儘頭的輝煌之流,在無窮絢爛的色彩中,匆忙的尋覓著曾經的身影。
可是他不論再怎麼尋找,都無法看見那一張熟悉的臉頰
宛若烈光之下的幻影。
早已,消失不見。
「都是我的錯。」
他絕望的呢喃,閉上了眼睛。
作為兵主,不能放任龍脈失控。作為父親,不能讓女兒被奪走。
可這兩樣,他都沒有能做到。
但作為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再不能無視眼前的後果!
再不能退。
也再不能逃!
他抬起了手掌,貫入了自己的心臟,緊握了宛若青銅所鑄就的長矛,不顧靈魂撕裂的痛楚。
神之楔兵主,拔出!
即便是,舍棄這一份至上之力……
自褚海的手中,貫入龍脈,將這一份彙聚無窮奇跡而成的神明之河,釘在了東夏的大地之上!
哪怕,神之楔上,一道道裂隙迅速的浮現……
自這短暫的寂靜裡,褚海抬起眼睛,最後一次望向那一片仿佛包羅萬有的光芒。
可他所期冀和盼望歸來的
身影,卻早已經不在這裡。
「回來吧,清羽。」
他輕聲哀求,「不要走。」
那一瞬間,龍脈的奔流,戛然而止。
無窮黑暗凍結。
一切都停滯在了原地,包括烈日和毀滅。
隻有從虛無中所升起的晶瑩幻光,星星點點的舞動,彙聚在一處,籠罩在現境之上,宛若看不見儘頭的長河。
然後,將更替的一切事象,儘數鎖定,貫穿——
——這便是最後的,鳳凰之劍!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槐詩發現自己已經漸漸習慣,在這種過於漫長的夢境跋涉向前
可夢境裡的路太過於遙遠,真實的讓人恐懼,冷酷的讓人絕望。
他已經筋疲力儘。
可當那漫長的夢境終於走向了儘頭時,前方卻已經再無路可走,隻剩下一片黑暗,充斥所有,宛如最後的歸宿。
無聲的呼喚。
靜靜的等待著無路可走的他走進這一片永眠。
可在那一瞬間,黑暗之上,卻浮現出了一道裂隙,緊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彼此交錯時,變成了無形的門。
在他的麵前,緩緩開啟。
但那光卻並不像黑暗那麼溫柔和靜謐,而是粗暴又強硬的,將槐詩扯進了門後的世界裡。
不允許他再猶豫。
再然後,自門後的世界裡,他再一次的看到了熟悉的幻影,近在咫尺。
宛如無窮鏡麵所構建而成的迷宮裡,汗流浹背的少女在奔跑,如此矯健,頭發飛揚在空中,仿佛盛開的花一樣。
永遠的凍結在了鏡麵裡。
即便是如何的伸手,也隻能從幻影之中穿過,觸不可及。
而當槐詩抬起頭,看向前方時,便看到了,一個個殘存於此的身影
拖曳著玩具啼哭的孩子,彎腰梳理長發的少女,書山之前苦惱埋頭的學生,悄悄藏在桌子下麵啃零食的壞孩子,撐著下巴看向教室窗外的女孩,翱翔在天穹之上的升華者,乃至更多,數之不儘的輪廓。
在這無數可能性之中,那是她們最後的殘痕。
名為褚清羽的幻影。
她們最後留在這個世界上的一切
可那無窮鏡麵的迷宮,很快又開始坍塌和收縮,消失不見,又一道門扉悄然浮現。
溫馨的木門之上,仔細挑選和擦拭的把手倒映著微微的銅光。
執著的等待著,那個從未曾到訪的客人。
他推開門,走進午後的陽光裡。
回過頭時,已經來到了未曾見過的狹窄客廳裡,擺滿了一個個宛若的紙箱和未曾安裝的家具。
可一切又如此的熟悉。
仿佛在哪裡見過一樣。
「好的,不用上門了,我自己來裝就好。」
在紙箱旁邊,低頭講著電話的少女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稍等,點頭:「嗯,搬得動,謝謝,先掛啦。」
「搬什麼?」槐詩好奇。
「唔,秘密。」
褚清羽看了一眼身後的另一個房間,隻是搖頭,神秘一笑。
「不好意思,還沒有收拾好,隨便坐吧。」
她把沙發上礙事的紙箱挪開,東翻西找,忽然歡呼起來:「啊,我就記得,熱水壺還可以用.....要喝茶麼,槐詩?」
說著,她又從箱子裡翻出了另一個盒子,得意的晃了一下:「噠噠~我買了最近很火的茶包!榴蓮茉莉味,要不要嘗嘗?」
「……」
槐
詩愕然:「一般來說,大家不會喜歡這麼奇怪的味道吧?」
「嘗嘗嘛,寶貴的體驗才是最重要的,嘗嘗!」
她眉飛色舞的燒水,哼唱著曲調,清洗茶杯,倒好了熱水之後,迫不及待的端上來,放在了槐詩的麵前:
「快,試試看,小紅可喜歡這個味道了。」
不,就算是離譜如大表哥也不可能會喜歡這麼怪的東西吧?
槐詩嗅著那富有衝擊力的味道,再三猶豫,可在她期盼的凝視裡,終究還是無可奈何的端起茶杯,吹了兩下之後,閉上眼睛,一飲而儘。
再一次的,感受到了一言難儘的味道!可他終於知道自己在哪裡了。
他環顧著四周,凝視著屬於眼前少女的珍貴回憶。
她微笑著,坐在午後的光裡,撐著下巴,看著他愁眉苦臉的樣子,那麼愉快。
「感覺好一點了嗎,槐詩?」她問。
「嗯,好了很多,不冷了。」
槐詩長出了一口氣,終於從冰冷的噩夢裡回過神來,當看向眼前的少女時,神情便不由得複雜。
無法分辨,那無數的幻影之中,她究竟身在何處。
「能不能告訴我.....」
他疑惑的問:「你究竟是哪個褚清羽呢?」
「唔?」
沙發上的女孩兒不解,歪頭看著他:「你居然是這麼覺得的嗎?好奇怪啊,槐詩,你不是才剛剛親身體驗過鳳凰的威權麼.....」
她問:「所有的褚清羽,為什麼不能是同一個呢?」
槐詩,愣在了原地。
「我就是褚清羽啊,槐詩。」
她微笑著,回答:「就好像其他的我一樣,從來沒有過任何分彆.....即便有時候,會有所不同。」
想要長大,想要努力學習,想要不再遲到,想要考上心儀的大學,想要同自己的另一半自不經意間邂逅相遇。
想要有一場浪漫的婚禮。
想要,過上幸福的人生,就像每個女孩子一樣。
所以,每一天睜開眼睛的時候,都心懷希望,決不放棄的去尋覓未來。
這便是褚清羽。
那個被稱為白帝子的少女。
僅此而已。
唯一不同的,隻有鳳凰作為天敵的本質。
在她的眼中的世界。
那無數個任由自己去選擇的可能......宛若無窮平行世界所交織而成的鏡之迷宮,看不見儘頭,也沒有退路。
玄鳥竭儘所能的將她送上了這一條遍布艱辛和苦痛的道路,寄於了所有的期盼。
望她有朝一日,能夠跨越命定之劫數,從無窮的可能中,尋覓到那個屬於她的未來。
遺憾的是,每一個做出選擇的褚清羽,所能迎來的,都隻有死亡。
自絕望裡
「啊,總感覺,自己像個掃把星一樣啊。」
她靠在沙發上,無奈的抬頭,看向了窗外,當陽光散儘時,現實的裂隙之內,不屬於此方的黑暗日輪卻在漸漸的具現。
升起。
「每次一迷路,所看到的,都是各種亂七八糟的狀況。」
褚清羽戳著茶杯,無可奈何:「不是毀滅要素失控,就是現境爆炸,要麼就是五大譜係內戰,或者升華者集體凝固.....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啊?動不動就出問題,乾脆毀滅了算了!」
本以為自己早已經迷失在虛無之中,變成了逝去的幻影。
可當她從槐詩口中聽聞他的人生時,才終於明白,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裡——並
非是自己如同幻影一般的偶然飄到此處,而是被命運的變動而拽到了既定的位置。
宛若一切噩兆的表征,為了滅亡而存在的倒計時。
她是事象更替的標誌。
被漸漸升起的深淵烈日,拉近這個世界的,另一種可能。
深淵烈日越近,她便會越是清晰。當她徹底從泡影變成真實的那一瞬間,毀滅一切的烈日,將會從深淵中升起。
正因如此,才會越發的,無能為力。她必須要殺死槐詩。
倘若不想看到整個世界因自己而覆滅,倘若她想要挽回這一切
這是上天所給自己的,最後一個機會。
明明如此簡單。
可就如同往日的無數次嘗試一樣,不論是拯救世界,還是拯救自己,她一個都做不到。
明明所祈求的,所想要的,隻有那麼簡單——
「這是***的?」
槐詩凝視著窗外那一道黑色的日輪,感受到的,隻有無窮冰冷的絕望。
如此熟悉。
於是,漸漸恍然。
「這一切.....是因為我?」
「不,是因為我哦。」
褚清羽搖頭:「包括你,槐詩,包括你所遭遇的一切。」
她說:「都是我的錯。」
隻要自己還活著一天,便永遠是毀滅的導火索。
哪怕變成這個樣子,也無濟於事。
她早已經習慣。
假如世界上不存在房叔,那麼槐詩或許會走向絕望。假如世界上不存在槐詩,那麼或許會能夠運轉如常。
假如世界上不存在白帝子的話,那麼,一切便不會迎來滅亡。
可即便是如此
「我想要過屬於自己的生活。」
褚清羽抬起頭來,認真的告訴他:「哪怕沒有好的結果也無所謂,在我知道自己的未來時,我就已經決定好了。
我要儘情的體驗這個世界。
在短暫的有生之年裡,不留遺憾,不留委屈,美滿的度過每一天,哪怕一滴眼淚也不要為自己流。
然後,在那一天到來之前的某個時候,就可以毫不猶豫的死掉。
這樣,就不會拖累大家一起。我覺得,可能這就是最好的結果...」
她停頓了一下,遺憾的低下了頭:
「可後來,我後悔了......」
沉默裡,槐詩回憶著破碎的夢境,那遙遠的一切,最終,苦澀的領悟:「是我害死了你,對嗎?」
「不,是你救了我啊,槐詩。」
褚清羽輕聲糾正,笑容毫無任何的陰霾:「有生以來,第一次知道,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和我自己一樣的人,還有比我還要更加努力的期盼著明天到來的人
我很羨慕你。
所以,才想要跟你在一起。」
「我喜歡你,槐詩,不論是哪個我和哪個你。」
自槐詩的呆滯之中,她鄭重的訴說:「喜歡到,哪怕世界因此毀滅了也沒有關係。」
就好像,失落的一切命運回歸了寂寞的夜空。那一雙靜謐的眼瞳之中,有仿佛星辰一般的輝光亮起。
如此璀璨。
槐詩瞪大眼睛。
好幾次,欲言又止,說不出話。
僵硬著。
直到,破裂的聲音響起。
啪!
當槐詩回過神來的瞬間,便看到了房間內漸漸褪色的一切,以及,牆壁上所浮現的裂隙。
他們所在的那
些遙遠的回憶,這一片殘存的舊時光,宛如在噩夢的儘頭溶解那樣,被無窮的黑暗漸漸吞沒,覆蓋。
窗外,漆黑的日輪在一寸寸的升起。
帶著絕望的光。
「啊,好像每一次都會這樣。」
褚清羽遺憾的看向窗外,那一片漸進的黑暗:「明明還沒有在一起,世界就已經不在了.....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
她狼狽的擦了擦眼眶,勉強一笑:「對不起,我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
「不應該,這麼說吧?」
槐詩終於發出了聲音,他必須發出聲音,不能再沉默。
絕對,不可以!
「你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錯吧?」
他提高了聲音,不快的發問,「為什麼會是你的問題?」褚清羽呆滯,不明白他的意思。
「有一位.....對我很重要的人,曾經對我說過:命運這個東西,像個表子一樣,永遠處於曖昧又混沌的疊加態裡。
所以,在當兩種命運重疊在一處的時候,一種命運,便會被另一種更強的所覆蓋。即便看上去再怎麼離奇,但實際上,後果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了——」
槐詩挺直了身體,認真的回複:「當褚清羽的命運和槐詩的命運重疊在一起,哪怕再怎麼混亂,最後所應驗的,應該也隻有一種。」
褚清羽茫然:「可是......」
「不論怎麼說,深淵烈日,都要比白帝子要更'重'一些吧?」
槐詩粗暴的打斷了她的話:「換而言之,我變成什麼樣子,和你並沒有直接的關係。就算你和我在一起,導致世界被毀滅,也不應該是你的原因和過錯。」
他指向了自己:「而是我才對!」
「可是.......我......」
突如其來的寂靜裡,褚清羽呆呆的坐在沙發上,看著他,分辨著他的神情,就好像,難以置信一樣。
但卻再忍不住眼淚。
自哽咽中,捂住麵孔,嚎啕大哭。
就像是找不到家在哪裡的小孩子一樣。
那麼委屈。
「可是我明明才剛剛說完啊,每一次,每一次都是這樣....我每一次都搞砸了,我甚至沒有機會跟爸爸他們說對不起.....」
「放心吧,你並沒有搞砸,世界也一定還會存在的,一定。」
槐詩撫摸著她的頭發,輕聲告訴她:「這麼多狗屁倒灶的事情,還指望著有個人站出來解決一切的家夥,腦子一定有問題。
所以,不要害怕,好好睡一覺,等明天你從龍脈裡睜開眼睛的時候,一切就都已經解決了。」
他保證道:「還有我呢。」
「可假如到了明天的話,你還會來找我嗎,槐詩?」
她從膝蓋上抬起頭來,看著他,忘記了擦鼻涕:「你還會來找到那時候的我,告訴我究竟發生過什麼嗎?
你會不會告訴我,你對那個問題的回答,讓我不再孤獨和害怕?」
槐詩不假思索的點頭。
張口,想要說話。
可明明他什麼都沒有來得及回答,褚清羽卻已經笑起來了。就好像,已經看到了那樣的未來一樣。
「謝謝你,槐詩。」
她張開雙臂,用力的擁抱著他,忘記了眼淚和悲傷。
就好像,已經得到了幸福一樣。
啪!
又一道破裂的聲音響起,自褪色的回憶之內。
一切都在迅速的失去色彩,包括他懷中的少女,也包括窗外那驟然停滯,不再運轉的龐大烈日
。
黑暗在蒸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現實的裂口,迅速的合攏。
隨著褚清羽的消失……
槐詩僵硬的低下頭,看到她的笑臉。
「除了殺死你之外,這不是還有其他的方法嗎?」
她得意的笑著。
既然這一份毀滅,是隨著彼方的白帝子而來,那麼,便由白帝子而去吧。
倘若褚清羽會變成將槐詩導向深淵烈日的媒介,那麼,隻要那個帶來毀滅的褚清羽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話……
那麼,毀滅所有的深淵烈日也再不會出現。
假如,當年他們未曾自石髓館相逢....假如,他未曾因為自己,離開新海。
假如,他們彼此之間隻存在過一次沒有任何結果的短暫邂逅的話
假如,明天到來。
她微笑著,直起身體,在槐詩的錯愕中向前,輕柔的觸碰了一下他的嘴唇,然後又一下,再一下。
滿懷著期待,滿懷著憧憬。
告訴他:
「我們,明天再見吧。」
那一瞬間,在這噩夢的儘頭,一切的黑暗都自閃耀的熒光之下消失無蹤。
連同著這不曾存在的舊時光一起。
而自夢境之外那驟然發出刺耳哀鳴的現實裂隙之外,噴薄的黑暗,如同真正的幻象那樣飛速的蒸發,消退。
收縮。
宛若十倍、百倍、千倍速的倒帶。
那一道漸漸升起的漆黑烈日停滯在了原本的高度,緊接著,又緩緩的,沉向虛無
而就在吹笛人的呆滯之中,在他的麵前,沉睡的東君,忽然微微一動。
空洞的眼瞳,抬起,看著他。
從未曾有過的狂暴殺意,自那淩駕於深淵之上的黑暗裡,湧現而出。
在他反應過來的瞬間,便已經掐住了他的脖子。宛若扼住了命運的咽喉。
「你做了,什麼?」
吹笛人瞪大了眼睛,嘶啞的怒吼:「***的做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有做。」
槐詩漠然回答:「我什麼都不需要做,這一切就發生了。你所捏造的故事,就是這麼可笑的東西!」
「不要,癡心妄想——」
自東君的手中,不,自命運之書的壓製之下,不惜將自我也一同轉化為事象的吹笛人難以掙脫那龐大的力量。
「我不知道你究竟做了什麼,槐詩,可不會有用。」
吹笛人的表情漸漸猙獰:「已經晚了,烈日已經升起,已經,足夠的靠近了!」
那一瞬間,伴隨著吹笛人的話語,無數猩紅的絲線驟然刺入了現實的裂隙之中,死死的桎梏著那合攏的縫隙。
纏繞在那漆黑的烈日之上,不顧自我也迅速的在黑暗之光中焚燒殆儘。
將袍一寸寸的,拉起!
「看到了嗎,槐詩,你已經遲了!」
吹笛人展開雙手:「如你這樣可笑的泡影,終將消散,真正的毀滅即將誕生!」
可在那一刹那,死寂之中,拔升的日輪陡然一滯。
停留在了裂隙之內。
未曾再度升起
無以計數的猩紅絲線不斷的纏繞在日輪之上,拚勁全力的去拉扯,拖曳,祈請,膜拜,可烈日卻未曾再動搖哪怕一分!
即便是毀滅已經敲響了大門。
可現在,當大門開啟的時候,即將到來的毀滅卻停在門外,再不往前一步。
隻是,靜靜的照耀,無聲的俯瞰著眼前的世界,看著那
自己未曾毀滅的一切......可是卻甚至未曾對吹笛人投來匆匆一瞥!
不屑一顧。
「為什麼......」
吹笛人艱難的回過頭,滿懷著不解:「為什麼?」
烈日無言,不為所動。
恰如毀滅本身一樣,冷漠的看著這一切,不因任何的祈請和禱告而動搖。
「你究竟做了什麼,槐詩!!!」
吹笛人嘶吼雙眸猩紅:「隻差一一點點,隻差一點點,我就可以看到祂了!」
「我說過了,我什麼都沒做。」
槐詩冷漠的回答:「而你要看到的,也不是祂——」
那一瞬間,自槐詩的扼製之下,他的頭顱終於抬起,看向了虛無的天穹
可那之存在一片黑暗的空洞天空,不知何時,卻已經變得如此的充實。
無以計數的光芒自黑暗裡升起,顯現為星辰,自穹空之中運轉,回旋,留下了燦爛而閃耀的軌跡。
從漫天宿命之繁星中,仿佛要截斷一切命運和噩兆的鋒銳之光彙聚,冉冉升起!
·
當星辰再度自穹空之中運轉。龍脈自大地之下奔流。
遍灑一切,照耀所有的奇跡之光中,消散在時光之中的幻影自龍脈之中,漸漸的,再度浮現。
宛若,從太過於漫長和痛苦的夢中歸來。
自宛若無窮鏡麵所交織而成的因果之迷宮中,抵達了儘頭,可當她驀然回首,看向身後的時候,卻看到無數自己的倒影。
同樣也在看著她。
將來自無數個自己的力量,交托在了她的手中,令她漸漸惶恐:「等一下,要不,我是說......如果,如果我搞砸了的話怎麼辦?」
「那就再來一次,然後再再來一次......」
褚清羽微笑著,看著自己,「直到成功為止!」
當一個個幻影自無窮的可能性之中漸漸收束,重疊,鉚定,來自無數個自己的祈願,交托在了自己的手中。
「交給你啦,另一個我。
褚清羽點頭,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最後,同倒影相握:「嗯,交給我吧!」
自無數分歧和選擇之間,她完成了交棒。
這就是最後的接力賽了——
她輕聲呢喃:
——加油啊,褚清羽!
於是,再度奔流的龍脈之中,歸來的少女睜開了眼睛,伸手,接住了倒地的父親,在最後的一瞬。
用力的擁抱著他。
「對不起,爸爸,還有,謝謝你們,謝謝大家。」
她望著父親難以置信的神情,終於說出了那句等待了漫長時光的話語。
「我有很要緊的事情必須去處理,等我回來之後,再跟你講我遇到的事情和經曆.....我還有很多話要對你和媽媽還有小紅說,但快要來不及了!」
她說:「我要去約會了。」
「回來了?你回來了?」
褚海呆滯著,伸手,觸碰著她的臉頰,在忍不住熱淚盈眶,可緊接著,忽然反應過來,不對的地方。
「等等,約會?!誰?跟誰?!」
他下意識的伸手,想要拽住少女,卻晚了一步,沒抓住,隻能看著她轉身如風一樣隨著光芒遠去。
突如其來的刺激裡,褚海張口,嘔出了一口鮮血,嘶啞呐喊,伸手:「清羽,先回來,回來,爸爸重傷倒地了,救命啊
緊接著,便有一隻手把依舊掙紮不休的討嫌老父親按住了。
「行了,彆蹦躂了。」
宛若少年的符殘光低頭,瞥著他丟人的樣子,揮手:「急救隊,快點,先給他打一針,抬下去。」
目送著擔架上依舊不斷掙紮的'前·天敵」被送走了,他才慢悠悠的回過頭來,背著手,望向少女離去的方向。
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可他已經親眼見證了奇跡。
那個自己所等待了多少年的奇跡。
再忍不住,愉快的笑容。向著遠方揮手,呐喊。
「.....加油啊,小白!」
自無數升起的熒光裡,整個世界仿佛再度自鏡光中展開,化為繁複而華麗的模樣。
無窮鏡像之間,褚清羽再一次奔跑。
如同所約定好的那樣。
向著明天的方向
這一次,絕對不可以拖延,也絕對不可以遲到!
就好像,傾聽到了她的呼喚和祈禱,清冷的鳴叫聲從無窮鏡像的儘頭響起。
純白的飛鳥自她的肩頭掠過,翱翔在前方,褪儘凡羽,宛若黃金一般的華麗毛發自火焰升騰,一道道修長的尾羽搖擺,無聲的擾動萬象。
自命定之劫數的桎梏裡,浴火而起,這便是顛覆宿命的天敵。
——神之楔·鳳凰!
無窮的鏡像,自她的腳下,一閃而過。
跨越了無數不曾存在過的平行世界和可能性,自遙遠的彼方,一道道晶瑩的幻光升起,彙聚,延伸,宛若突破一切命運阻攔的利刃。
自無窮宿命之星光所彙聚而成的繁星之間,降臨!
向著戰場之上舞動的無數猩紅,一次次事象破壞而形成的現實裂隙,乃至,那一道等待了許久的漆黑烈日
——斬!
那宛若啟明星閃耀一般的稍縱即逝的輝光,化為一線,掠過了天穹。
可無窮鏡像的映照之中,卻仿佛分裂、增殖、擴展一般,充斥了所有的可能性,所有不曾存在的平行世界。
將一切深淵烈日降臨的前提,儘數截斷!
吹笛人的哀鳴和呐喊裡,耀眼的黑暗日輪無聲的崩裂,被這一縷渺小的閃光所斬裂,宛若幻影。
輕描淡寫的,潰散無蹤。
自那稍縱即逝的瞬間,她再一次的看到了槐詩。
擦肩而過的時候,便忍不住昂起頭,揮手道彆的時候,便忍不住,得意一笑。如同真正的,拯救了一切的救世主那樣!
當回過頭時,回憶起自己剛剛那堪稱驚豔表現,就不由得興奮的揮起了拳頭。
宛若舞蹈一樣。
「啊,你太帥了吧,諸清羽!」
自無窮鏡像之間的墜落中,她得意洋洋的回旋,呐喊:「哼哼,不愧是天敵!」
然後,啪的一下。
摔了一跤。
自潰散鏡光中,跌回了龍脈。
趴在地上,狼狽又突兀。
看到了還向著其他方向揮手呐喊的符殘光。
「這麼.....快嗎?」
符殘光愕然,呆滯:「不是說約會嗎?」
「啊,一不小心,好像快過頭了,都沒來得及說話。」
她尷尬一笑,來不及整理好亂糟糟的頭發,自漸漸升起的疲憊和困倦裡,輕聲懇請:「稍微,有點困。符叔幫我請個假,我想多睡一會兒.....」
「你高中不是已經畢業了麼?」
符殘光越發不解:「請什麼假?」「對哦。」
褚清羽恍然的點頭,才想起來,自己好像已經過了十八歲的生日很久了。
於是,自漸漸到來的夢裡,
她傻笑著,閉上眼睛。
再一次開始期盼。
明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