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能夠感受到來自深淵的怒火。
無窮血色從黑暗中升起,肆虐奔流,向前筆直的延伸,不顧莫大的消耗,貫穿層層的岩層,將整個鋼鐵神殿覆蓋在其中。
東夏的古籍中曾經說:匹夫一怒,血濺三尺。
可天子一怒,便要伏屍百萬,血流千裡。
而當整個亡國的怒火降臨在了槐詩頭頂時,便仿佛有整個深淵的死亡從天而降,吞沒一切。
無數深淵大群不惜殺死族人,哪怕瘋狂遠征都不敢有所拖延的血稅,本質便是作為臣服者以生命為代價向亡國之主所獻上的犧牲。
每個深度,每個地獄,無數被亡國所統屬的大群,日積月累,每一滴來自深淵的血液中所飽含的生命和靈魂,都如同珍寶。
而現在,珍寶如山,死亡如海。
血色的風暴遙隔萬裡,呼嘯而來,令鋼鐵為之震顫,哀鳴,轉瞬間,從血色中井噴而出的怪物便吞沒了大地、天空乃至一切。
觸目所及,一切便都是舞動的猩紅。
近在咫尺的,便是深淵和地獄的怪物和爪牙。
不止是天上的星辰,一切都已經變成了他們的敵人。
而鋼鐵依舊聳立,開辟無窮血色。
聖殿鳴動。
灑落殘酷之光。
“這才對勁嘛。”
槐詩踩在太陽船的船頭,俯瞰著那一片近乎要將他們徹底吞沒,溺死在九地之下的血海,原本興趣缺缺的神情終於振奮起來。
“這才稱得上是戰爭嘛。”
槐詩問:“各位,感覺如何?”
凍結的屍骸中,霜巨人們咆哮,呐喊,呼喝著調律師的名諱,斬破了血色的風暴。而無以計數的鐵鴉從樹冠之上升而起,暢快的馳騁在天穹和大地之間,肆意掠食。
覆蓋著動力裝甲的巨蜥嘶鳴,向前踐踏,鞍韉之上的機炮燒成赤紅,掃射。
蛇人們沉默如鐵,可漠然的眼瞳之中卻洋溢著喜悅和瘋狂。
就這樣,正麵,硬碰硬的,同噴薄的牧潮碰撞在一處。
這便是鐵和血之間的交鋒!
正該如此!
而現在,在血色的漫卷中,槐詩再度展開了雙臂。
鋼鐵的神明轟然響應。
來自巴哈姆特的殘酷光芒照落,通向毀滅的食物鏈開始迅速的膨脹,擴散,侵蝕,絲絲縷縷的鐵光從破碎的屍骸中浮現。
一隻隻龐大的怪物從黑暗中浮現,那些遍布著厚重甲片的魁梧身軀踐踏著眼前的大地,逆著火力發起了衝鋒。
如同移動的堡壘那樣,為後方無窮的畸變種撕開了一條血路。
可當巨怪們橫屍就地的時候,被踐踏破碎的殘骸中就漸漸浮現出鋼鐵的色彩,齒輪、簧片漸漸的從血肉中生長而出,到最後,骨骼也浮現出了黃銅的色彩。
而逝去的殘骸便驟然痙攣起來。
艱難的,撐起了自己的身體。
再一次的行走在大地之上。
可這一次,亡骸之上,所生長而出的,卻是一道又一道的鋒銳鐵晶。破碎的麵孔之下,齒輪飛旋,機樞運轉,噴吐著電流和鐵漿。
逆轉了方向,向著孕育自己的血河衝出!
蠕動的血色被鋼的色彩所籠罩,鋼鐵的神殿在逆著血河蔓延,縱然相較滄海不過一粟,可現在,這一顆卡在節骨眼上的鐵豌豆卻執拗的生根,發芽。
當歸墟的大門之後,那血色的巨繭破裂時,便有鋪天蓋地的鋼翼從其中展開,纏繞在電光中的巨蝶緩緩的煽動翅膀,升上了天空。
一隻隻鋼鐵化的巨獸在雲中君的意誌之下從血水之中爬起。
天闕之中,雷光鳴動。
在槐詩的手中,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個小小的黑匣子。
外置大腦·鑄日者已經接入,無數來自鑄造者之王們的技藝和設計從他的靈魂之中浮現,靈感迸發。
當他揮手時,便有六重圍城自地縫之中升起,而一座座龐大的高台汲取著血色生長,數之不儘的鋼鐵花卉自縫隙中盛開,招展那一片鮮豔的猩紅。
來自巴哈姆特的神性降下,凝固之獸的威權暴虐的運轉,令一隻隻鴉人的輪廓迅速膨脹。
數之不儘的鐵片從四麵八方飛來,覆蓋在了它們的身上,就令鐵鴉化為了鋼鐵巨人,以齒輪皇帝為原型仿造而出的巨型動力裝甲運行在大地之上,踐踏,令血肉成泥。
而當那數千隻鐵鴉向著血河行進的時候,便令湧動的牧潮都戛然而止。
就像是推進的堤壩。
燃燒的劍刃橫掃,劈斬,肩頭的發射架噴吐火光。
毀滅機器運行在地獄之中,手握著掌控者所賜予的源質武裝,掀起了屠殺,源源不斷的為終末之獸獻上死亡的燔祭。
此時此刻,即便是一直關注著此處局勢的伐樓那和泰拉都不由得為這恐怖的成果為之沉默。
感受到了這一份來自深淵譜係的恐怖力量!
即便是再如何和煦的麵孔,謙卑的措辭和親和的態度,都無法改變原罪軍團的本質——傳承著來自理想國的人性之惡,它們生來就是毀滅和屠殺。
去往地獄之中。
這便是天國譜係的利刃!
而當槐詩的另一隻手掌展開,托起了乾癟的顱骨時,便有數之不儘的災厄種子顱骨的眼洞之中飛出,落下,落入血中,迅速的膨脹,發育。
最後,破殼而出的時候,便化為了龐大又饑渴的鋼鐵飛蝗。
來自現境的神跡刻印,曾經為了蠶食生命而締造的災害,自地獄中重現。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發育的速度,那每秒鐘都在瘋狂的攀升的數量……不斷的死亡,不斷的破碎,不斷的有更多的蟲卵在血中萌發。
在大司命的催化和養育之下,毀滅的大群已經化為了風暴,殘酷的吹向了牧潮。
這便是槐詩仗以蠶食牧潮和血河的工具。
即便是再渺小的個體,一旦數量跨越了某個範疇之後,就將形成質變。鋼鐵的飛蝗不斷的起落,瘋狂的蠶食著每一具屍骸,所過之處,就連骸骨都不剩下分毫。
哪怕吃到它們自己都無法再承受,從風中爆裂為一團惡臭的血漿,可在血漿中,還有更多的蟲卵迅速萌發。
鋼鐵神殿再度擴展。
蝗災、鑄造者之王、雲中君、大司命、終末之獸……每一個部分單獨拿出來都無法改變局勢,可當這一切統和在一處,在同一個人的手中時,就形成了足以同牧潮為敵的恐怖力量!
同更強者對敵的時候,往往過慢的啟動速度會拖延槐詩的效率,可現在,當有牧潮為槐詩提供源源不斷的資糧時,這一份合眾為一的可怕殺傷力才真正得以徹底的顯現!
在鋼鐵的蟲潮之中,龐大的鐵鴉裝甲轟然向前,而當槐詩抬起手指的時候,天闕之中迸發的龍吟便會從天而降!
雷光縱橫。
再然後,天闕的烏雲中,降下鐵的暴雨。
黑暗湧動,雷光招蕩,鋼鐵鏗鏘而鳴……
當槐詩展開雙臂,就仿佛將整個世界都擁入了懷中,感受到四麵八方所傳來的鳴動,一切都在自己的掌中起舞。
可當他抬起眼瞳的時候,卻忽然又一次的看到了遙遠的幻影。
血色和廝殺之中,那一塵不染的身影回眸。
看向了自己。
好像早已經習慣了一樣,不再困惑,隻是滿懷著好奇。
可視線卻並未曾落在槐詩的身上。
而是他的……
身後!
那一瞬間,槐詩猛然握緊了拳頭,天闕鳴動,萬丈雷光之中,數之不儘的鋼鐵洪流從天而降,將他的周圍一切儘數吞沒。
可緊接著,鋼鐵被撕裂的聲音卻從虛空中傳來。
那一片空無一物的空氣之中,竟然浮現出一個數米餘高的消瘦身影,宛如巨人一樣,身長四臂,介於有無之間。
而速度,也快的……令人毛骨悚然!
迎麵而來的一切風暴都被它瞬間穿過,緊接著,四條手臂便已經向著槐詩刺出,鎖定要害!
雷光乍現——
在彈指間,槐詩就已經完成源質化,化身為雷霆,自鋼鐵神殿之中疾馳,轉移,可陰暗之中的那詭異身影卻比他的速度快要誇張。
隻是在刹那間,便已經近在咫尺。
漆黑的手爪並起如刀。
無視了所有的防禦,貫穿了槐詩的胸腔,撕裂!
緊接著,不遜色於編號咒彈的恐怖詛咒從其中擴散,喝令萬物,歸於枯萎和死亡!
可同樣的,被它所貫穿了胸膛的獵物,也在瞬間,向著那一張長著四顆眼睛的麵孔抬起了手指:
“死!”
鐵鯨鳴奏,七海之劍憑空浮現,裹挾著龍脈的電光,化為了灼燒天地的浩瀚一閃。
那一刻,詭異的生物卻忽然張口,龐大的裂縫從臉上蔓延,幾乎延伸到了胸膛,形成了漆黑的洞穴。
猛然合攏。
吞下!
任由那恐怖的力量從腹腔之中爆發,口鼻之中的電光和鐵色噴出,可動作卻越發的飛快,剩下的三隻手臂再度向著槐詩刺出。
遺憾的是,晚了。
槐詩的雙手,已經握住了源質武裝。
在那電光橫過都不不足夠的短暫刹那之間,數之不儘的鐵光從半空之中擴散開來,彼此交錯,蔓延,棱角鋒銳。
接連不斷的碰撞聲中,化身為雷霆的槐詩再度演繹天崩,每一擊都裹挾著來自天地鳴動的力量,毫不留情的降下了破壞和毀滅。
當詭異的怪物從空中墜落時,已經有一條手臂齊跟而斷,剩下的手臂也遍布裂隙,身軀被穿刺,頭顱也險些被從脖頸之上斬下。
可它還沒有死。
甚至還在飛速的複原——
而在露出的心臟之上,所浮現的,竟然是來自地獄的詭異數字——【9】!
九號。
“槐詩……”
來自生長卿的冷漠聲音從這一具詭異的軀殼中浮現。
如同駕馭傀儡一樣,操控著這一具虛實之間的身軀。
漫長時光之中,無數被生長卿所創造出的作品裡,也隻有寥寥無幾的成果能夠被認可為傑作。
這便是他為自己所打造出的載體!
而現在,生長卿的意誌從作品之中浮現,冷聲發問:“準備好承受,亡國的怒火了麼?”
“啊,怒火?”
槐詩茫然,環顧,似是不解:“在哪兒呢,我沒看見啊。”
生長卿依舊漠然,不為所動。
然後,槐詩就看到了……
那一瞬間,奔流的血河之中,再度有一個個的龐大的輪廓凝聚,成型,向著升起!
編號【12】——骨造!
編號【17】——門!
編號【4】——焦土!
三道截然不同的身影顯現的瞬間,便配合著編號【9】的空洞,發起圍攻!
那一瞬間,死亡預感,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