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從看不見儘頭的噩夢中醒來一樣。
太久的囚禁了。
自從被統轄局以咒彈擊殺,迫不得已將自身和血水災同化之後,她就一直被封閉在血水所形成的柱石結晶裡,在那一片混沌的心智中沉睡。
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可在短暫的喘息之後,那一雙空洞的眼瞳中終於浮現出隱隱的光芒。
躺在地上,呆滯的看著漆黑的‘天穹’,仿佛明白了一點。
乾涸的嘴唇緩緩開闔。
“馬裡亞納?”
“對。。”
槐詩點頭,從口袋裡掏出了見麵禮,水果硬糖:“要來一顆麼?補充糖分,帶來幸福感。”
葛洛瑞亞仿佛沒有看到一樣,呆滯著,很快,便接受了眼前的現實。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諸界之戰的中期。”
槐詩遺憾的聳肩,將硬糖丟進嘴裡,嘎嘣嘎嘣的嚼碎,“你被關進來十五年了。”
“……”
葛洛瑞亞的嘴唇開闔,仿佛想說什麼。
到最後,卻什麼都沒說。
隻是閉上了眼睛。
“柳東黎想要救你出去。”槐詩說:“花了大心思,很大很大的心思,你不應該辜負他的付出和犧牲。”
“柳……東黎?”
葛洛瑞亞仿佛陷入回憶,許久,恍然的輕笑:“那個喜歡哭的孩子麼?”
槐詩搖頭:“喜不喜歡哭我倒是不知道,不過他肯定喜歡掉頭發。”
“和父親一樣啊。”
葛洛瑞亞勉強的一笑,張口,想要說什麼。
可破碎的聲音驟然響起。
自那一具孱弱的軀殼之後,蒼白的麵孔崩裂,血水湧出,化為利刃,對準了槐詩的麵孔。宛如蟬蛻一般,自迅速化為飛灰的軀殼中,血水湧動著,再度形成葛洛瑞亞的身體。
自咫尺之間,猝然發力。
血水凝結成如針一般的長錐,刺破了槐詩的殘影。
然後,停在了他的雙指之間。
可緊接著,血水崩潰,井噴,葛洛瑞亞溶解,赤裸的半身從長錐的尖端探出,雙臂異化為長刀,衝著槐詩的脖頸交錯揮下!
斬首!
平心而論,這樣的打法還是值得點讚的。
和血水災深度同化的葛洛瑞亞能夠隨時變化自身的形體,在一切血水之間任意轉化,甚至不限數量。
同時,也不會限製……肢體。
交錯的雙臂不過是誘餌。
她整個的身體,都像是炸彈一樣,孕育著毀滅的衝擊!
隻可惜,當槐詩伸出手,捏住她的脖子時,一切變化都在共鳴的震蕩中戛然而止,被強迫的從血水化的狀態打回原形。
“唔?”槐詩提著葛洛瑞亞的脖子,疑惑的問:“我們剛剛不是談得好好的麼?”
“談?有什麼好談的?”
葛洛瑞亞的臉上浮現出嘲弄:“說的再好聽,無非是就是戴罪立功的老一套,說得再好,無非就是做你的工具而已吧?”
姑娘,你這麼乾,會讓畫餅的領導很難堪啊。
槐詩無奈的歎息著。
然後點頭。
“對。”
他正色回答,“就是這樣沒錯。”
葛洛瑞亞的神情一滯,好像沒有見過如此不加遮掩的無恥模樣一樣,旋即,眼神越發冷漠:“那我同不同意有什麼區彆?”
“這不一樣。”
槐詩認真搖頭:“我並不喜歡強迫彆人做什麼,葛洛瑞亞小姐,可能你對我的身份有什麼無解。
但我並不像統轄局那樣,會給你開什麼條件,也沒有什麼東西能夠許諾給你。”
他停頓了一下,誠懇的說道:“所以,我想要讓你自願當我的工具。”
“……”
葛洛瑞亞愣住了,有那麼一瞬間,她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
想象一下。
你在突圍的時候,被統轄局的走狗們抓住,設計抓捕,用你的義妹為人質,強迫你屈服,然後將你擊殺。
發現無法將你殺死之後,又將你囚禁在了世界上最黑的地方,十幾年。
你隻能沉睡在無數瘋狂的心智裡,飽受折磨,等待著有一天自己徹底在這一份力量中溶解。
然後,忽然有一天,你被一個不知道哪兒來的神經病叫醒了。
長著一張漂亮麵孔,卻不說人話。
想要讓你自願當他的狗。
趴在地上汪汪叫。
這是發什麼神經做什麼夢?
“我沒有開玩笑,葛洛瑞亞小姐。”
槐詩認真的說:“我並不喜歡用什麼空口白話的許諾欺騙彆人,也不想扭曲你的意誌,讓你成為傀儡。
我有那麼一點點道德潔癖,阻止我使用那些不上台麵的方法。
雖然你不同意,也不會改變我的決定。
但如果你同意的話,會讓我的心情更好。”
在停頓了一下,給了充分的時間讓她消化理解之後,槐詩正色懇請:“所以,能不能請你,自願,成為我的工具呢?”
回應他的,是冷漠的眼神。
以及,在他的手掌牽製中,驟然扭轉的脖頸。
卡擦一聲。
扭斷了自己的脖子。
死了。
可在失去生命的瞬間,溶解為血水的屍體中,葛洛瑞亞的麵目重現,向著槐詩冷笑著,異化的為血水的肢體凝結。
形成了巨炮的輪廓。
緊接著,血火噴湧!
槐詩的殘影隨著血水凝結成的巨炮一同潰散,緊接著,再度從遠方浮現,無奈的攤手:“何必如此呢?”
“怎麼,期望我對你以身相許麼?彆做夢了,小子。”
葛洛瑞亞的身體再度成型,毫不在乎自身的赤裸,傲慢的昂起頭,“想要讓我向你低頭?不論囚禁我多久都不會有用。”
即便是前所未有的虛弱,被整個海溝監獄的秘儀壓製著,她都沒有任何屈服的念頭:“建議你試試靈魂改造,或者是意識更替——把你們那些擺不上台麵的東西全都拿出來。
或者,殺了我!”
“放心我不會。”
槐詩不假思索的搖頭,看著她的眼睛,鄭重的告訴她:“因為我需要你。”
不包含任何的虛偽和謊言。
誠摯又認真的,向著眼前惡名昭彰的囚徒發起了邀請。
卻宛如告白一般。
令葛洛瑞亞愣住了。
哪怕隻有那麼一瞬間。
可就在同時,槐詩的麵孔,就詭異的浮現在了她的麵前,近在咫尺,彼此緊貼著,宛如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吐息一般。
不等葛洛瑞亞反應過來,就感受到恐怖的痛楚在腹部擴散。
三重霹靂·天崩!
毫不保留的一拳,將她的身體,徹底打爆。
她的頭顱飛在空中,看到了槐詩毫無任何猙獰的麵孔,看不到任何的陰暗和坑哭,依舊誠摯,誠摯的讓她竟然不安。
“但同時,也需要你能夠改過自新——”
槐詩說著,再度,抬起手掌。
五指握緊。
一拳!
天崩炸響,再度,將她打成了粉碎。
漫天血水飛濺著,重新聚合成型,緊接著,就看到槐詩捋起襯衫袖口的樣子,仔細又認真的,折疊。
最後,抬起頭,遺憾的通知:
“所以,我會打到你同意為止的。”
最後,彎下腰,將定時完畢的手機放在了地上,屏幕上,倒計時開始。
“我們還有九分鐘的相處時間。”
他將領帶拉扯著,鬆開,向前踏出了一步,十指緩緩舒展收縮著,纏繞著隱隱的雷鳴,電光跳躍,醞釀著名為痛苦的力量。
照亮了葛洛瑞亞的眼瞳。
漫長又煎熬,仿佛永恒一般的九分鐘,就這樣,開始了!
在監控室的屏幕前麵,典獄長抬起遙控器,關掉了屏幕。
戴上了耳機。
在咖啡氤氳的熱氣中,展開了報紙。
享受短暫的閒暇時光。
.
九分鐘過後,隨著鈴聲的響起,那些破碎的地板,牆壁和天花板都從虛空中再度浮現,重新將囚籠封鎖。
緊接著,無形的力量降下,殘酷的壓製著怒吼的囚徒,將她死死的壓製在地麵。
而全情投入的槐詩也好想終於回過神來。
抬起胳膊,將臉上的血水擦掉。
緩緩起身。
長出了一口氣。
在他身後,閘門緩緩升起。
典獄長依舊背著手,站在黑暗裡,“時間到了,槐詩先生。”
“我知道,謝謝提醒。”
槐詩伸手,將領帶重新打好,彎下腰,撿起地上的外套和手機。
“今天先談到這裡吧。”
他回頭,對血水中艱難重組的葛洛瑞亞道彆:“我明天再來看你。”
頷首道彆時,依舊微笑著。
像是魔鬼。
.
早起完成了自己的工作,甩掉了其他的事情之後,又主持了一場彆開生麵的獨特的校招麵試,完事之後去找個地方吃一頓大餐。
簡直是美好的一天。
等下午的時候,槐詩晃晃悠悠腳步輕快的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的時候,看到了早已經桌子對麵的艾晴。
平靜的等待。
“嗯?”
槐詩瞬間秒懂:“這就有結果了?”
“批複下來了,嗯,用時四個小時,效率前所未有,隻可惜,結果並不那麼漂亮。”
艾晴將文件袋轉過來,推到了他的麵前。
拆開之後,裡麵隻有一張薄薄的通知。
來自統轄局的回複。
“拒絕,不予通過?”
槐詩忍不住笑出聲:“這應該說是預料之中,還是預料之外呢?”
可以預見,新一輪的扯皮恐怕又要開始了。
針對槐詩這個軍團長的身份。
針對他的權力邊界,針對槐詩的工作和接下來迫在眉睫的戰役……
“以及,還有一項專門針對你召開的質詢會議。”
艾晴繼續說道,帶來另一個壞消息:“就在明天上午,劍河市的議院大廳”
“唔?我還約了人一起麵試呢。”
槐詩瞪大眼睛,“這麼突然的嗎?”
“不然呢?”
艾晴看著求錘得錘的某人,毫無同情。
閒著沒事兒電門摸多了,早晚就要進ICU。
“做好準備吧,槐詩。”
她搖頭歎息:“搞不好,才剛剛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