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這個世界的穩定,也為了讓食物鏈的循環更加快捷,牧場主將所有奇跡和災厄儘數排除,割裂,絕緣。
聖痕在這裡根本無法存在。
個體的力量無限製的變得渺小。
而極意也同樣如此。
歸根結底,極意就是俺尋思。
俺尋思一拳能打死一頭牛,俺尋思一拳能搞個交響,俺尋思如何如何……可遺憾的是,在萬世樂土的服務器裡,一切都是牧場主的尋思,沒有其他人尋思的空隙。
而狀況變成這樣,也依舊是老樣子。
——有一個壞消息,一個好消息。
好消息是,既然規則被定下了,那麼就必須遵守,自己這邊用不了……至福樂土他們也用不了!
否則但凡有一個小小的空隙,萬世樂土的完美循環都會不攻自破。
而壞消息是,他們根本沒必要去用。
為了構建起人類食物鏈,牧場主在萬世樂土內部填入了波旬的汙染,投入了統治者們作為基石,令貪欲和惡意百倍暴漲。
而為了加速了世界的發展和食物鏈循環的速度,又引入了工坊主們的技術,不斷的淘汰和輪回之中,構建起了如今的世界。
波旬的統治者和工坊主們隱藏在幕後,掌控著這個世界絕大部分的力量,同時又握有最尖端的技術和來自永世集團的諸多專利。
而現境這邊,大家隻有一顆和地獄拚個你死我活的心。
怎麼打?
拿頭去打麼?
末三磕掉一整罐劣質酒精混成的啤酒之後,忍不住無奈歎息:“沒有聖痕,隻有一點煉金技術,狀況對我們壓倒性的不利啊。”
“這不對吧,三姐——”
在寂靜中,她聽見了槐詩的話語。
如此平靜。
充滿了困惑和不解。
可當她抬頭時,在閃爍的燈光下,便看到那一張俊秀麵孔上所浮現的笑容——在陰影的籠罩之下,如此愉快。
明明如此溫柔,可又毫無溫度。
隻有漆黑的眼瞳裡倒映著閃爍的燈光,便仿佛地獄裡湧動的烈火一樣。
“以為沒有奇跡的世界?”
槐詩微笑著,像是舔舐爪牙的怪物,喜形於色:“這對我們而言,難道不是壓倒性的優勢麼——”
就在他身後,細長的陰影隨著燈光的搖曳而在牆壁上蠕動。
仿佛行將井噴肆虐的惡意之潮。
隻是,聽到這裡……槐詩就幾乎快要忍不住手舞足蹈,大笑出聲。
這是什麼天胡開局?
不,比那還要離譜——對自己最不利的東西,竟然在開局之前就被對麵給徹底BAN掉了?說出去都沒有人會信吧?!
歸根結底,還是末三,太過於正常了。
應該說,是她太儘忠職守。
太合格了。
她是一個合格的現境衛士,是東夏譜係培育出的珍貴棟梁和基石。她完美的履行著自己的使命和任務,保衛現境、保衛東夏不受地獄的侵蝕。
正因為如此,她才會陷入盲區。
這是思路的分歧。
她忽略了一件事情……
破壞,永遠比創造要簡單!
哪怕破壞和創造的是地獄也一樣……
破壞是火焰。
破壞是海潮,是蝗災和地震,是一旦擴散開來之後就無法收拾的不可抗力。是一切秩序和美好成就的死敵。
因為創造和建樹是如此的困難,需要披荊斬棘,需要去排除萬難,去鬥爭一生,才能夠眺望到希望的曙光。
可破壞,實在是太容易了。
隻需要一個意外,一粒老鼠屎,一個叛徒,一個拖後腿的廢物……甚至,一枚馬蹄鐵。當一切準備就緒之後,隻要一根導火索,就足以讓全盤徹底崩潰。
可同時,破壞也太過於脆弱,太過於危險。
破壞最害怕的是什麼?
是被各種莫名其妙的力量和因素,在一開始的時候,就掐死在萌芽之中……
如今一聽到自己能夠沒有任何乾擾的在一個威脅隻剩下攝像頭的地方安心發育度過大前期,他幾乎快要笑出聲來。
不,已經笑出聲了。
“反正,接下來的事情,如果有什麼需要的話,三姐通知我吧。”他起身道彆。
“唔?你難道不跟我們一起?”末三疑惑。
“嗯,大家都是很好的人,我怕到時候會有些合不來……更何況,郭老的風格,我也不太吃得消啊。
為了避免到時候起什麼爭端,我還是單獨行動就好了。而且我做的事情會有點麻煩,到時候說不定還會連累你們暴露……”
“你確定麼?”
末三的神情嚴肅,並不掩飾自己的擔憂:“萬一失手的話……”
“放心。”
槐詩想了一下,聳肩,得意一笑:“我最擅長的,可就是壞人好事了。”
隻是,臨走之前,他指了指角落裡不斷蠕動的‘原照’:“對了,這玩意兒可以送我麼?”
“啊?”
末三呆滯。
“我這邊還缺個跑腿。”
槐詩蹲下身,捏著下巴,端詳著這個曾經喊過自己‘小槐’的臭弟弟,露出一笑:“我覺得他就很合適。”
“唔,唔唔唔——”
原照驚恐的瞪大眼睛,在束縛下奮力的慘叫起來。
然後,眼睜睜的看著獰笑的槐詩向著自己身處毒手。
黑暗,遮蔽了他的眼睛。
.
白銀之海的投影,‘社畜快樂室’。
在源質層麵進行投影的超大型會議室內部的時間在特地的調控之下,已經刻意的進行了加速。
相比之下,外界的一切都在萬倍的時間差之下,近乎停滯,內部二十四小時的時間甚至不夠一次眨眼。
即便如此,相對於這一片戰場之上每秒鐘所產生的恐怖訊息和情報量,仍舊讓人感覺時間不夠。
數之不儘的頭腦在此處以靈魂所能容許的上限進行著思考,並分析著萬世樂土內傳來的情報和消息。
而就在兩件報告的短暫閒暇之中,葉戈爾本能的揉了揉眼眶,想要緩解自己甚至感覺不到的疲乏和困倦。
壓抑煩躁。
而看到了在這種地方還抽著假煙喝著假酒還在吹口哨的羅素,就氣兒不打一處來。
這時候還給自己添堵,把我氣死你有什麼好……等等,自己真的被氣死的話,這老王八好處就大了去了!
不行,不能著了他的道!
隻是,看著這老東西依舊風輕雲淡的樣子,他就開始羨慕起這一份拔群的定力來。
當所有人都身處迷霧之中,徘徊、摸索和驚恐於未知,不斷思考,在一切不詳的風吹草動中膽戰心驚的時候,能夠有人平靜淡定的去麵對這一切的話,那可太讓人安心了。
哪怕這一份平靜是假裝出來的也沒有關係。
而想到對方為了天國譜係的發展,竟然將自己的學生和繼承人也毫不留情的丟進那一片地獄裡去的時候,他便忍不住為這決心和狠辣而感慨。
“話說,你就真的什麼都沒有告訴他麼?”
在無數靈魂的投影中,葉戈爾發起了聊天。
在一無所知的狀況之下,將槐詩丟進那一片未知的地獄中去,甚至沒有對靈魂和認知做處任何的防護,直麵凝固和汙染……
實話說,連統轄局都覺得葉戈爾沒有良心這種東西。
甚至懷疑葉戈爾為了不讓槐詩崛起的勢頭威脅到自己的領袖地位,想要對自己人狠下辣手……
“啊?”
羅素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搖頭:“沒啊,我們說話的時候不是就在這裡麼?我羅素這種正人君子,從來都是守口如瓶,絕對不跟人亂說機密的。你看,就算是我的學生也一樣!我這個當老師的,實在是痛心啊……”
前半句話還能當人話聽聽,後麵的就隻能當半夜王八叫了。
“你……”
葉戈爾欲言又止,壓低了聲音:“你是不是想要弄死他?”
你不想要他你直說啊!我們統轄局已經眼饞槐寶很久了!搞大肚子也沒關係,這個盤我們接啊!
“哪裡的話!”
羅素大怒,“東夏人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當了他三四年的老師了,就是他八九百輩子的爸爸!哪裡有爸爸害兒子的道理?!”
“那為什麼?”葉戈爾攤手,“你看,這種事情,總是說不過去的,對吧?”
“好吧……”
羅素無奈,揮手,想了一下之後直截了當的說:“告訴他,隻會妨礙他發揮。”
???
葉戈爾斜眼看著他。
你個老王八是不是在逗我?
不,你就是在逗我——
可羅素,卻露出了那種讓人煩躁的古怪笑容,仿佛隔著朦朧薄紗一般,如此模糊和曖昧。
“你知道,什麼狀態下的槐詩,才是最強的麼?”
“嗯?”
葉戈爾不解,同時開始提防。
你又要唬我了是吧?
“實話說,一直以來,我都很疑惑——槐詩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
羅素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幻影中的假酒,躺在靠椅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你看,這就是教育家的通病,教多了人,看多了書,就總想要尋根問題,找出原因。
眾所周知,有很多,很珍貴,很罕見或許也很常見的潛質和性格特征,會讓人走向成功。
但唯獨槐詩是個例外……”
“仔細去劃分的話,你會發現,他不屬於你所認識到的成功者裡的任何一種——”
羅素攤手:“可見鬼的是,他偏偏成功了,毫無瑕疵,毫無道理的走到了今天這一步。以至於,理論違背了現實。
要麼現實有問題,要麼理論出現了漏洞,或者兩樣都有。”
葉戈爾聽到現在,不由自主的點頭。
有一說一,確實。
“所以,有一段時間,我一直都在觀察我這位學生……性格上,馬馬虎虎,算得上是平易近人吧。除了大提琴之外,隻有每天打遊戲養成了習慣,其他時候基本上都在浪費時間。”
勇氣?鼓起勇氣氪金隻敢氪一單還慘遭沉船算不算?
智慧?都去手遊氪金了哪裡會有這個東西……
力量?未來可期,但一開始不也根本沒有麼?
心狠手辣?沒有!這貨優柔寡斷的要命。
身殘誌堅?對不起,這貨還沒殘就已經開始鹹了
野心熾盛?更沒有!槐詩但凡有點上進心,自己都不至於像現在這麼頭禿!
至於其他稱得上好的品質,他好像每樣都有。
但每樣都不太夠。
就算拿著放大鏡一個細節一個細節的去摳的時候,也找不到什麼特彆到讓人挪不開眼睛的亮點。
可當這麼一條鹹魚,真正站在聚光燈下的時候,卻會讓人感覺這個世界上出現了第二個太陽——
實在是太過於矛盾了。
也太過於不正常。
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一直以來,我都在疑惑這一點,直到我發現問題的本質。”
羅素露出古怪的神情,不止是自嘲還是無奈:
“——他的本能。”
能力,決心,手腕,城府。
其他的一切羅素都曾經見過不知道多少。
可唯獨那樣的本能……讓他感覺到害怕。
就好像是有人在一台豆腐店的AE86裡塞了一台航天火箭的噴射引擎一樣,而且還附帶了存續院的黑科技油箱。
平日裡好像老年代步車一樣的狀態不過是節能模式。
當它真正的被喚醒的時候,不但能夠將所有的對手甩在身後,在賽道上橫衝直撞,而且還會超出所有人的想象,順帶把叔叔的奔馳掀翻在地上然後來回的碾。
“就好像是某種應激反應一樣,你能理解吧?”
羅素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長年累月的積累,基因上的遺傳,還有偶然之間的意外,都會告訴你在遇到事情的時候,下意識的反應,思考的方式,乃至決定的傾向和對待一切的認知。”
他說:“有某種很可怕的本能,就在槐詩的腦子裡——”
其他人的遇到危險時的本能,充其量不過是尖叫或者是逃亡而已,而他的應激反應……卻狂暴的太過於嚇人。
他會本能的進攻,本能的拒絕,本能的進行回避,本能的選擇救贖之後,本能的選擇擁抱一切。
羅素曾經懷疑這是彤姬的引導和手段,但是經過長久的觀察之後發現,彤姬對此似乎也一無所知的樣子。
那麼,問題就一定出現在彤姬蘇醒之前……
這樣的疑惑,一直持續到賭局結束的時候。
當蓋亞碎片迎來太一的降臨。
帶來久違的氣息。
那樣肅冷的眼神仿佛似曾相識,充滿了熟悉感——說不上冷酷或者是瘋狂,可羅素卻感覺其中隱藏著某種渴望。
渴望著毀滅整個世界,然後重新去再造……
掌控萬象,破壞所有,毀滅一切。
然後,在廢墟之上重塑新的世界!
直到那一天,羅素才明白。
或許,一直以來都是自己在自尋煩惱。
或許,槐詩的成功隻是一個不具備任何複製可能的意外。
再或許……
他並沒有刻意的去做過什麼。
——隻是本能的,想要讓這個世界,變得和自己想象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