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標記的貨船並沒有去往美洲的繁華城市,在靠港短暫的補充了一番之後,便調轉方向,踏上了另一條航線。
一直到半天之後,順著海岸線,抵達了馬薩蘭特。
就在深夜的荒涼港口之上,早已經有人在冰冷的海風之中佇立許久。
當看到槐詩走下梯子之後,便抬手敬禮。
來自統轄局的接受隊伍已經就位。
“歡迎您的到來,槐詩先生。”
“謝謝。”
槐詩頷首,同迎接者握手:“大家辛苦。”
就在他們身後,在聚光燈的映照之下,被血跡染紅的集裝箱被再次吊起,有渾身籠罩在防護服中的工作人員在軍人們的保護之下走進了其中,很快就從裡麵出來,向著下麵揮了揮手。
很快,消息就發了過來。
封裝物確認完畢。
狀態完好。
損耗可以忽略不計。
接手的人頓時眉開眼笑。
畢竟這麼珍貴的素材還是很少見的,在完全報廢之前,一定是能用多久用多久。
“請問一路上有什麼危險麼?”接手者猶豫了一下,低聲問:“封裝物是否構成了隱患?”
“沒有啊。”
槐詩將手中的任務簡報遞交了過去,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怪物,滿意的點頭:“我們相處的還是蠻不錯的。”
頓時,集裝箱裡,龐大的怪物收縮成了一團。
止不住的顫抖。
看的研究人員嘖嘖稱奇。
原本這些東西,也都是諸界之戰的前線,東夏從深海裡撈出來的超大型畸變物,奇形怪狀那是理所當然的,沒有腦子更是根本不用說。
往往一個勁兒的隻會發瘋的破壞或者擴散汙染,甭管套上多少籠子,給多少教訓都不會有什麼長進。
而像是這樣,兩方進行露天交接的時候,一旦察覺到封禁鬆脫,這些桀驁不馴的怪物們絕對會進入躁動和瘋狂的狀態,哪裡像是現在,簡直跟幼兒園放學跟家長回家一樣,恨不得連夜扛著集裝箱跟著他們跑路。
你究竟對它做了啥……
“唔?不是友好的商量一下,請它安靜一點,再幫幾個忙就是了麼?”
槐詩微笑著給予了好評:“沒外麵說的那麼糟糕,大家不要被刻板印象所誤解。它其實很聽話,每天吃兩頓,拉一次,拉完還會很乖巧的自己再吃掉……並沒有造成多大的麻煩。
靠著它身上的餌,倒是捕捉到了不少前些日子從裂隙裡滲透出來的迷霧靈和畸變生物。清潔效率提高了很多。”
就在大家還沒從他話語中的龐大信息量裡反應過來時,在他的身後,樂園的布偶們已經一個個扛著巨大的箱子走下來,直接將東西拋在了接受者們的麵前。
那令人瞠目結舌的數量,堆成了一座小山。
而那些隨便湊合撿來或者拚成的箱子裡,到現在還在不斷的往外漏著血色的猩紅結晶,掉在地上,劈啪作響。
照亮了一片呆滯的麵孔。
那些極度痛苦和絕望的源質在死亡的萃變之下,所形成的最後結晶。
“這些東西我的大群好像留了一部分當零嘴兒,多了的也沒什麼用,就替我轉交給統轄局的美洲分部吧。”
槐詩慷慨一笑。
或許對於其他人來說,這些是珍貴罕見的煉金素材和原料。但對於如今的槐詩來說,完全就隻是獵殺之中的副產物。
隨便兩隻手一搓,就多得裝不過來。
後麵幾天的時候,鸚鵡螺的庫房滿載之後,槐詩壓根都懶得再去弄了。
這種程度的源質結晶,直接丟鍋爐裡燒,都會嫌殘渣太多。
而拜這一次行動所賜,在槐詩所選擇的航線上,五分之四的深巢迎來了滅頂之災,不知道多少畸變物的爸爸媽媽們奔著肉味兒出門,卻再也沒回來,留下空巢孤兒嗷嗷待哺。
而等那些孤兒長大到能夠再造成威脅的時候,起碼是四五年之後了。
都不用等到那個時候,恐怕就有人上門給它們連老窩帶骨灰都一起揚了。
【大掃除】。
這便是這一次覆蓋整個現境的行動在執行者們口中的稱呼。
就好像過去的時候到了年底,全家總要洗洗刷刷,掃地抹窗,清理清理櫃子頂上的灰塵才好過年一樣。
整個現境也是同理。
在日益煎熬和激烈的諸界之戰影響下,哪怕是有邊境防禦陣線的存在,也依舊有大量的地獄沉澱和稀薄的災厄被深度潮汐推動著,滲進了現境之中。
誠然,相比邊境防禦陣線要麵對的壓力,不值一提,但長年累月的積攢下來,也已經漸漸浮現出了不好的苗頭。
不少地區和生物已經出現了畸變的征兆,在人跡罕至的區域,甚至有人提交過大群雛形的目擊報告。
當然,這麼點小問題,距離真正危害到現境運行還很遠,但也不能等到冰凍三尺之後再開始清理吧?
總要未雨綢繆。
因此,在統轄局和各大譜係的協調之下,經過了幾個月的籌備,在整個現境內部掀起了新一輪的清理運動——除了針對層出不窮的非法教團而進行的掃邪打黑之外,還要保護城市安全和維護生態環境的目的。
實話說,槐詩對其中第一項其實很感興趣,不行的話第二項也可以……
奈何作為最擅長調控環境的雲中君,他實在是太適合維護生態的環節了——以及,現境絕大部分譜係,都對於鸚鵡螺的入境申請都表示十分感動並毫不猶豫的進行了拒絕……
臭弟弟你搞咩啊?
這裡可是現境,你彆亂來嗷!
現境可不是邊境或者地獄,而槐詩又是出了名的一上頭就萬事不管的那種著名神經病,再搭配上鸚鵡螺這種戰略級武器……到時候隨便來上一發,怕不是全境都要拉警報。
沒辦法,現在他已經享受了部分五階同等待遇——指一旦回到了現境,就算是從丹波往外走幾步,也會引發數不清的問題。
而這就直接導致:最後可供他挑選的,隻有太平洋上的幾塊地方。
那既然都是掃,那為什麼不掃一掃自己家的航線呢?
還能順帶度個假。
反正這一段時間他也沒打算攙和現境的事情,隻是在短暫休假期間順帶著著接個任務消磨點時間而已。
就這樣,帶著統轄局所配發的魚餌,在公海上轉了一圈。
白天旅遊,晚上乾活兒。
具體的就是依靠著怪物那強韌的生命力和可再生性,拿著斧頭從它身上剁下那麼幾塊來丟進海中。
在那災厄氣息的誘惑吸引之下,剛剛形成的畸變種根本無法抵抗,幾千海裡之內的新生兒們都會陷入瘋狂,在本能的誘惑之下向著綠鬆石號追逐而來。
然後被磨刀霍霍的鴉鴉們直接送走。
留下的源質直接煆燒成結晶,留下的殘軀也不會浪費,怪物每天出血都怪不容易的,剁碎了給它補補身體。
跟著槐詩走了一路,它不但沒瘦,還胖了個幾百斤。
忽略掉根本沒人在乎的心裡陰影之外,簡直稱得上是小賺不虧。
隻可惜,美好的時光總是特彆快,又到時候說拜拜。
雖然槐詩還挺舍不得的,但看那怪物一副幾乎喜極而泣的樣子就油然有一種挫敗感。
他還以為大家的關係還蠻不錯的來著。
“到了新家之後,要聽爸爸媽媽的話哦。”
在他最後含笑搓了一下‘狗頭’之後,集裝箱再度合攏,一切消失在黑暗裡。
吊機懸掛的集裝箱緩緩落在了車隊正中央的重型貨車之上。
接下來,它將會在另一支隊伍的身上延續自己的職責。由升華者和美洲軍團所組成的車隊將浩浩蕩蕩的穿過整個北美被捕的荒野,耗時四個月完成初步的殺菌和除蟲工作。
而在同時,具備著類似使命的隊伍全境還有上百支。
在耗時數年的殺菌和除蟲結束之後,更詳細的報告將會上傳到決策室,變成新一輪行動的參考,二期工程將針對性的對容易滋生災厄的陰暗區域和孽靈地進行進一步消殺,然後是三期、四期,不放過任何一個死角和縫隙,最後才是漫長又繁忙的收尾……
而槐詩所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
他的休假時間已經結束。
在車隊浩浩蕩蕩的出發之後,他也搭乘著一輛統轄局所安排的專車,從馬薩蘭特離開,順著古老的公路深入了奇瓦瓦沙漠。
就在遍布風滾草的荒原之上穿行了六個小時,來到了荒漠內側,一座當地隨處可見的水晶岩洞的前方。
在陰暗的天色之下,帶著厚重頭巾的接待人已經在沙塵暴之中等候多時。
在風聲的轟鳴之中,他頂著狂風走上來,對照著資料上麵的照片,向著車子裡的人呐喊:“姓名……算了,咱還是少吃點沙子彆弄這一套了,你得快點,先生,三分鐘後彩虹橋的直達線路就要開啟了。
上麵那幫家夥卡時間卡的太死了,錯過這一波,還要再等兩個星期!”
“彆說了,我就喜歡你們這種簡略的辦事兒方案!”
槐詩幾乎感動的抹眼淚。
等了這麼多年,終於能直接快進了。
在風暴中跋涉了幾十米之後,他跟著接待者一同走進岩洞裡,等待著他的是一部已經有些年頭了的采礦電梯。
當拉下電閘,低沉的轟鳴之中,延伸向洞穴最深處的鋼索開始旋轉,老舊的電梯也抖落了一陣陣銅鏽和塵埃。
從礦洞的最深處,吹來了冰冷又湍急的狂風。
“祝您一路順風,先生。”
當槐詩走進去之後,接待者奮力拉動了幾乎快要鏽死的閘門,順帶往上麵掛了一把大鎖。
最後,敲下按鈕。
在轟然巨響之中,槐詩迎來了突如其來的失重。
在漸漸淒厲的狂風之中,他連同整個老舊電梯一起,向著黑暗的深處落下。這墜落仿佛永無止境,在無數鋼索和老舊電梯所摩擦出的火花裡,能看到粗糙古老的岩壁漸漸的變化,透明,到最後,周圍再沒有任何的東西,仿佛被拋入了黑暗的宇宙之中。
深度在粗暴的變化,令這一架簡陋的電梯不斷的哀鳴著。
直到一瞬間,虹光呼嘯而來。
黑暗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撲麵而來的焚風和毒辣的日光,在耀眼的烈日之下,無窮儘的沙漠延伸到了視線的儘頭。
高聳入雲的壁壘之後,防空炮陣地源源不斷的迸發轟鳴,而血水和怪物的殘骸則從空中灑落,形成了一場局部降雨。
一道道漆黑的煙霧如同巨柱一般,從龐大的殘骸或者是戰爭工事之上緩緩升起,延伸向了天空,風吹不散。
而熟悉的硝煙和灰燼氣息,再度撲麵而來。
當刺耳的警報聲再度響起,無數惡毒的咒術和詭異箭雨從遠方呼嘯而來,槐詩放下了琴箱,閉上眼睛,愜意的深吸了一口氣。
吹著口哨。
就這樣,沐浴在戰爭的風裡。
歡迎來到,諸界之戰的最前線。
——美洲第六防線·索諾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