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到這裡就無所謂了。”
槐詩搖頭感慨,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不動彈,但也到自己的辦公室門前了,差不多也改解釋一下了。
“我想,你也應該也有……”
回答他的是刺耳的尖叫和求饒的聲音。
“救命啊!!!!!”
無辜的少女蜷縮在角落裡尖叫哭喊:“不要殺我!!!”
槐詩愣了半天,無奈:“冷靜一點,女士,這一塊沒有彆人的啊,就算你喊的聲音再大……”
少女越發的絕望。
完了。
全完了。
自己竟然被他帶進了龍潭虎穴。
接下來就會被關起來,殘忍的對待,這樣那樣,那樣這樣,一直忘記外麵的世界,成為他解悶的寵……等等,不能再想下去了。
她看著那一張和煦溫柔的麵孔,竟然開始感覺這樣的結果似乎也不錯。
麗娜啊麗娜,你怎麼可以如此墮落!
“我、我……我要和你同歸於儘!!!”
對槐詩和自己都陷入絕望的少女哭喊著,撲上來,抓著餐刀胡亂的揮舞。
讓人看著眼眶發疼。
這就隻會弄傷自己吧……
然後在布偶們看熱鬨的嘲笑裡,被一隻手輕易的壓製,微微一震,一路都被藏在袖子裡的鋒利餐刀就脫手落下。
“女士,你可能搞錯了什麼,我們是正規企業。”槐詩感覺開始頭禿:“可能你對我們有什麼誤會……”
“騙人!你還想騙我!”麗娜悲憤的指著剛剛回來的粉紅熊:“我看到了,它渾身都是血!它……它殺人了!”
“啊這……”
槐詩和粉紅熊麵麵相覷,無奈的狠瞪了一眼這個不靠譜的家夥。
粉紅熊攤手。
大哥,你不是說你來解決麼……
不,現在關鍵已經不是怎麼安撫她了,而是如何避免這艘船上發生的機密被一個因為感知過高而不小心目睹了的小孩子泄露出去……
不想用自動鉛去洗腦的話,隻能發動自己的腦筋了!
槐詩,加油!
相信你自己!
“咳咳,你……誤會了!那是顏料!”
槐詩‘坦然’的回答:“那個是明天魔術節目的紅色墨水——溫和不刺激,水洗即去,不傷眼睛和皮膚哦。
不信你看——”
說著,他變魔術一樣拔出了一把短刀,鴉羽利刃之上緩緩滴落鮮血。
隨著自己的動作晃來晃去,隨便的對準了槐詩的身上,捅了兩刀,和刀鋒拔出之後,根本毫無傷口,看得少女瞪大了眼睛。
“看嘛,根本就是魔術道具啊……”
槐詩攤手:“況且,如果對你有什麼想法的話,我乾嘛還解釋那麼多?”
麗娜呆滯著,連掉下來的眼淚都漸漸尷尬起來。
“假的?”
“對,假的。”槐詩點頭。
“不對,那……它們為什麼都那麼……那麼奇怪!”麗娜執著的追問:“這麼晚了還在外麵亂跑!”
“表演結束之後是有雜務的啊,還要清掃乾淨的。”槐詩歎息:“不然弄乾淨的話,明天怎麼繼續表演?”
“清掃為什麼還要穿著布偶裝!”
“這就叫專業!”
槐詩肅然回答,擲地有聲的說道:“STAFF永遠不能在顧客麵前脫下自己的布偶裝,否則的話一旦被小朋友看到自己喜歡的角色是人扮的,豈不是就會夢想破滅?
不止是三十九度的白天、零度之下的深夜不能脫下來,就算是三十歲就高血壓,四十歲就走不動路,高峰期每天休息時間隻有四個小時,長期營養不良和亞健康狀態,但隻要在場還有第二個人,就絕對不能露出破綻,這可是我們小貓樂園引以為傲的工作準則!”
“……”
麗娜茫然的看著他。
感覺他說的好有道理,自己竟然無言以對。
為什麼這麼沒良心的話,這個人能這麼認真的說出口?
可很快,她又察覺到了問題。
再度戒備:“為什麼你捂住我的嘴,要把我帶到這裡?!”
槐詩麵無表情的抬起手腕,給她看指針的時間:“現在晚上淩晨一點,休息時間了啊女士。輪班的員工們都已經睡著。
明天大家淩晨四點鐘就要起來準備工作的,現在被你吵醒的話,是會罵人的。”
“……那大家呢!”麗娜環顧四周:“大家都去哪兒了?”
“都在房間裡,包括海員們也都在自己的位置上,現在外麵沒人的。”
槐詩直接拿出手機,給她看屏幕上的暴風雨警報:“白天廣播了很多次的,電視裡也有滾動通知,極端氣候影響,為了安全,大家晚餐之後非必要條件就不會出門了,如果有需要的話,可以撥打服務部電話……”
說著,他直接打通號碼。
就在服務部員工平靜的問候聲裡,麗娜呆滯的看著屏幕。
難道是自己真的想多了?
“不對,都是騙人的!”她忽然顫抖了一下,回憶起了關鍵:“你究竟是誰!乘客名單,乘客名單上沒有你的名字——”
“我登船時登記的是工作人員,女士。”
槐詩平靜的抽出自己的胸卡來,小貓樂園的LOGO之下,他的頭像和名字隨著指尖一同搖擺:“你們坐船要賣票,我坐船一毛錢都不用花,他們還要付我錢的。”
“那……那個怪物呢?”
少女顫聲問:“貨倉裡的那個東西……那個怪物,我看到了,清清楚楚!”
“……”
槐詩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狠瞪了一眼粉紅熊。
這你娘的都能給人看見!
粉紅熊繼續攤手,一臉無辜。
熊熊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咳咳,那個怪物啊……那個怪物……說來奇怪,那個怪物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他吭哧著,絞儘腦汁,忽然一拍腦袋:“沒錯,就像是你看到的那樣,其實吧——”
他錘了一下掌心,斷然的說道:“這就是我們小貓樂園專門從俄聯訂製的道具!”
“道……具?”
麗娜呆滯的複述,難以置信——感覺自己好像被騙得很慘,但他說的好認真,自己是不是應該信一些?
“對,道具!”
槐詩震聲回答,一臉憂慮的感慨道:“你可千萬彆告訴彆人啊,最近同行內卷起來很嚇人的。
我們小貓樂園為了顧客的體驗和新的場館,專門從羅馬送往美洲拉斯維加斯怪物樂園的機械怪獸!
定製版,全長二百米,高六十一米,六十一台電機,全身可動,還支持後期改裝,有六個不同的形態,自帶音響,次時代技術,給玩家們帶來沉浸式體驗,還可以變身哦!
剛剛你看到的就是我們在測試新的怪獸可動性——對吧?”
他看了一眼粉紅熊和旁邊的胖胖狗。
兩隻布偶頓時瘋狂的點頭。
許久,許久,漫長的寂靜裡,麗娜將信將疑的看著三人。
最後看向槐詩萬分誠摯你一定要信我的表情。
“就像是哥斯拉?”
“呃……”
槐詩咬牙點頭,“差不多。”
剛說完他就後悔了,因為少女的眼睛都亮起來了,充滿好奇:“那……我可以看看麼?”
寂靜裡,粉紅熊下麵傳來撲哧的一聲。
胖胖狗已經縮在角落裡笑到捶地。
隻有槐詩艱難的維持著和煦的笑容,從牙縫裡擠出了溫柔的聲音:
“當然……可以!”
兩分鐘後,燈火通明的貨倉裡。
槐詩帶著少女穿過了重重大門,走到了敞開的集裝箱前麵。
就在重重鎖鏈的束縛之下,那一隻生長著無數觸手、猙獰又醜陋的怪物,果然如同槐詩所說的那樣,根本就是一個拔了電源之後完全就不會動了的道具。
可那栩栩如生的外麵,一顆顆惡毒的眼瞳,還有龐大的口器,仿佛要擇人而噬一般,令少女有些害怕。
“好臭。”麗娜掩著鼻孔:“為什麼味道會這麼重?”
“這……就叫專業!”
槐詩的笑容抽搐了一下,鄭重的解釋道:“為了逼真模擬,我們使用各種香精拚湊出來的味道,你知道茉莉花香其實和糞便差不多吧……”
他隨手扯過了一條觸須來,給少女端詳:“看,乍一看很可怕,但其實完全是醫用矽膠的材質,透過上麵的小孔,會擠出液體來,完美模擬海洋生物的觸感。摸上溫溫熱熱的?熱就對了,我們采用了最新技術,保溫保濕,追求最大擬真度嘛。”
生怕她不相信,槐詩從口袋裡摸了半天,摸出自己的遊戲機手柄來,對箱子裡的道具按了一下:“你看,它還可以吐氣!”
道具僵硬著,毫無反應。
短暫的沉默中,槐詩按了一下手柄的按鈕。
再按了一下。
“不好意思,可能是信號不良。”
他微笑著,看了一眼怪物,最後用話語,一字一頓的強調了一遍:“它還可以吐氣!”
噗!!!!!
仿佛終於接受到信號一樣,龐大的道具怪物驟然好像噴泉一般,從中央的口器中噴出了惡臭濕熱的風。
一時間,麗娜都看呆了,忍不住鼓掌:“哇,好逼真!”
“是吧?”
槐詩點頭:“它功能可多了,你看還可以眨眼。”
說著,他又按了一下手柄。
於是,道具開始瘋狂的眨眼。
而且頻率高的感人,就好像生怕眨慢了一樣會發生什麼一樣……
引得女孩兒一陣歡呼和驚歎。
在試驗過揮舞觸手,翻身,和爬行等等功能之後,大飽眼福的少女最後好奇的問道:“請問它這麼大的身體,可以倒立麼?”
沉默突如其來。
道具沉默。
槐詩也沉默。
許久,他才緩緩的回過頭,向著‘道具’鼓勵一笑。
“它……可以試試。”
.
半個小時之後,倒立、翻跟頭、跳康康舞、打拳和學貓叫等等表演終於結束。
在代替小貓樂園嘗試了道具怪獸的種種出乎預料的可能性之後,心滿意足的少女終於放下了手柄,跟著槐詩踏上了歸途。
至於他們背後的大門關上之後,在貨倉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已經不再重要了。
暴風雨的征兆已經明顯。
遠方的雷聲漸漸靠攏,龐大的遊輪在海浪之中不斷的起伏著,能夠聽見舷窗之外傳來的低沉風聲。
可在船上,卻安寧又平靜,兩人一路談笑著,聊著有關的話題。
“安格麗娜!”
麗娜終於想起來,認真的說:“槐詩先生,我的名字叫做安格麗娜。”
“是個屬於美人的稱呼。”
槐詩微笑著讚許:“看上去你似乎對古典音樂很感興趣?”
“當然!古典音樂,我可太喜歡了,那麼多經典曲目。就比如……就比如……”少女搜腸刮肚,眼睛一亮:“威風堂堂!”
“啊,那確實。”
槐詩頷首:“畢竟經過了這麼多的時光,那麼多創作者的積蓄,總會有適合你的——順帶一提,兩首威風堂堂我都很喜歡。”
“……”
被揭穿的女孩兒尷尬的隱藏著自己的表情,卻看到身後的槐詩腳步停在了原地。
將她送到了客艙入口的大廳。
並沒有再向前。
“時候不早了,安格麗娜女士,您該去休息了。”
在遠方的雷鳴聲裡,他微笑著道彆:“雖然接下來不是散步的好時候,不過,明天一定會是個好天氣。”
安格麗娜悵然若失的站在原地。
欲言又止。
鼓起勇氣,喚住了轉身離去的琴師。
“槐、槐詩先生!”
她捏著自己睡衣的裙角,忐忑的問道:“雖然有、有些突兀……但是,可以請您再拉一次琴麼?”
她猶豫了一下,說:“為了我。”
“……”
不遠處,琴師微微愕然,似是未曾預料,可很快,便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當然了,女士。”
他坐在大廳的椅子上,打開琴箱。
沉思片刻之後,輕吸了一口氣,垂下眼眸。
就在這暴風雨即將到來之前的靜謐中,有低沉的曲調再度響起,宛如午後的陽光再度映照一切一樣,在水晶燈的照耀之下,一切都再度變得溫柔起來。
宛如霧氣一般的旋律氤氳著,擴散。
在女孩兒凝視的眼瞳裡,仿佛有光芒緩緩升起,將一切照亮。
古老的旋律擁抱著靈魂,撫慰了一切創傷,將那些徘徊不去的幻覺和無法掙脫的夢魘也徹底驅散了。
哪怕是漸漸靠近的雷鳴和遠方不斷落下的閃電都不再讓人恐懼。
就在這陰暗的汪洋大海上,小小的遊輪之中,不論是何處,那些沉睡的人都漸漸陷入了安寧中去。
宛如回歸了久違的故鄉那樣,微笑著擁抱著屬於自己的美夢,不再害怕,也不再彷徨。
在溫柔的光芒映照之下,哪怕是動蕩的海潮和從雲端落下的厚重雨幕也無法驅散這一片永恒的安寧。
而就在大廳之外,漸漸肆虐的暴雨中,那些憨態可掬的布偶依舊穿行在甲板上。粘稠的血跡從身後的布袋中滲出,很快,便被暴雨衝刷而去。
就這樣,伴隨著它們麻利的動作,采集來的惡臭血漿和布袋中被分解的殘肢,傾倒進了海洋。
那些猩紅漸漸擴散,千絲萬縷的順著海潮去向了遠方。
當驚雷從天幕中迸發,稍縱即逝的雷霆,就照亮了灰黑的天穹,還有那陰暗的海洋。
就在那海洋的破碎倒影之中,無數稍縱即逝的詭異陰影從雨幕裡迅速的凝聚,浮現,
那些順著封鎖的裂隙,滲透進現境內的地獄沉澱,那些被災厄所催化出來的怪物和夢魘,在鮮血和祭品的誘惑之下,源源不斷的鑽出了自己的巢穴。
被餌食所吸引,向著此處飛撲而來!
現在,無以計數的怪物嘶鳴著,盤旋在這一片海天之間。
然後,在陰雲之中,它們窺見了此生未曾得見過的……莊嚴輪廓!
有管風琴被奏響了。
無數簧片和銅管震顫著,迸發出浩瀚而蒼涼的音節,順應著大提琴的節律,與遊輪上那渺小而溫柔的旋律呼應。
彼此交響。
以鸚鵡螺的鋼鐵之殼吹奏著代表暴風雨的旋律,來自雲中君的力量將整個海域和天穹化為了舞台。
當遊曳在漆黑雲層之中的龐然大物開始下沉,便有無數雷電勾勒出森嚴的陰影。
而就在被撕裂的雲層之中,那些跳躍的雷霆之間,數之不儘的鋼鐵雙翼緩緩展開。
那些冠戴著鐵鴉之麵的大群盤踞在鸚鵡螺的船舷之上,翱翔在暴雨和雷霆中,冷漠的向下俯瞰,漆黑的目鏡之上倒映著怪物們的蹤影。
隨著管風琴的浩蕩之聲奏響,便有一柄柄染血的利刃從鞘中拔出——
“聖哉!”
嘶啞的讚頌從麵具之下響起。
那一瞬間,無窮鐵光將這暴風雨之夜撕裂。
獵殺,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