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湧動,橫隔內外。
當鏖戰至今的機神再度抬起麵孔,雙眸之中的森嚴寒意依舊令統治者們心裡陣陣發冷。
哪怕早已經千瘡百孔,逼近了毀壞的極限。
可他依舊阻攔在地獄的前方。
破碎的裝甲如同皮膚,斷裂的線路宛如肌理,而裸露出的樞紐便像是遍布裂隙的骨骼……此時此刻,垂死的巨人卻宛如無事一般,迎著破滅的風,筆直的向前。
雷霆之海的風暴和亡國的血海無法將他埋葬。
來自升華者的意誌附著在死物頑鐵之上,便令早已經瀕臨崩潰的鋼鐵巨神再度運轉,審判之劍湧動著火焰,轟然鳴動,將影境爬行而至的巨怪撕裂。
就好像撕裂了一張微不足道的薄紙一樣。
“剛剛不是還火熱的很麼,各位?何必去意匆匆——”
在漫天的血雨中,奧西裡斯嘶啞的笑著,向著敵人們發出邀請,“彆著急,咱們才剛剛開始呢!”
於是,破碎的星辰燃燒著,再度向著深淵衝馳而去!
就在他身後,湍急洶湧冥河洪流隔絕了一切去路,隻給對手們留下了唯一的選擇。
戰爭還沒有結束。
以這湧動的死亡為界,我們不死不休!
在冥河之內,高懸的世界之樹上,蓋亞嘶鳴,挽歌無止境的向上攀升,如此刺耳。
就仿佛最後的,垂死掙紮。
在世界之樹的最頂端,七道神跡刻印迅速的震顫著,閃爍著,難以為繼。
無法分辨,蹂躪耳膜的究竟是挽歌還是世界之樹的哀鳴。
誰都不知道,在經曆了連番重創之後的蓋亞,是否能能夠被這一具枷鎖所束縛和隔絕……
阿斯加德、尼芬海姆、約頓海姆、穆斯貝爾海姆……使用九道不同的神跡刻印,以九中不同的地獄精髓代替北歐所劃定的九界格局。
傾儘了萬神殿之內的神性和伏爾甘的鍛造,最終環繞以天闕之劍所代表的‘中庭’而鍛造成的世界之樹!
而唯有代表中庭的部分,才是真正的重點。其餘所有的神跡刻印,都是為了壓製‘中庭’這一領域所存在的。
曾經為了真正的超脫天命,奧丁窮搜全境,發動了整個北歐神係的力量,打造了這一真正能夠將現境囊括在其中的神跡,意圖懸掛其上,通過獻祭自我而得到三柱之中的精髓,阻止諸神黃昏的到來。
可耗儘一切心血之後,所得到的依舊是虛無。
羅馬在賭局之內費儘心血的將它複原,原本隻是作為備用,在大秘儀無法成立的時候,將其作為備用的替代。
可現在,倘若棋盤內還存在著什麼能夠阻擋蓋亞的東西,恐怕也唯有它的存在了……
但是,真的能成功麼?
馬爾斯死死的盯著遠方天地之間劇烈震顫的鋼鐵巨樹。
瞪大眼睛。
一瞬間都不願意眨。
當傾儘了萬神殿的儲備和力量之後,如今的他也已經隻剩下了撐起身體的最後力氣,除了等待之外,唯一能做的便隻有祈禱。
可祈禱不會有用。
神明已死,就蓋亞連都站在了人的對立麵,成為了他們的對手。
再沒有什麼能夠庇佑他們了。
他們要站在彆人的前麵,去保護自己僅存的世界。
直到有一天,毀滅的洪流將他們淹沒。
在那之前,他便隻能撐著自己的長矛,等待結果的到來。
而崩裂的聲音,回蕩在天地之間。
每時每刻,都有不知道多少根須生長而出,可重重覆蓋的封鎖之上,卻又會浮現新的裂隙。那些楔進蓋亞之上的刀劍劇烈的震顫著,被蓋亞的掙紮所扭曲,彈飛。
恐怖的高熱從裂隙中噴出,將難近母的麵孔燒成了漆黑。
那一張蒼老的臉上再無屬於複仇女神的猙獰和殘酷,也沒有了神佛的莊嚴和高潔,可在無數傷疤的覆蓋之下,唯有一雙眼瞳依舊湧動著輝光。
“以此殘軀,進獻璃伽之主!”
老婦人嘶啞的呐喊,伸手,握緊了哈奴曼所化的銅棍,沃灌鮮血:“大能的聖靈啊,見證於我!”
猩紅的血色化作長矛的槍鋒,自她手中倒持。
連帶著她的腳掌一起,貫入了蓋亞的胸膛之中,落地生根!
活化神跡在抽取著她的鮮血和靈魂,展露最後的輝光,彈壓著世界之樹中傳來的一陣陣激烈的動蕩。
啪!
一聲輕響。
難近母的麵孔僵硬了一瞬,浮現裂隙,呆滯回頭。
就在蓋亞的麵孔之上,層層束縛的鋼鐵根須上驟然崩裂出一道細長的縫隙,向著兩側綿延,生長,擴散!
殘酷的天平依舊未曾青睞他們的存在。
哪怕將自我的一切都化為籌碼,獻祭其上,卻依舊無法匹敵蓋亞所具備的重量。
啪!
裂縫增長。
座天使的輝光降下,龐大的車輪之上,一雙雙眼瞳迅速的合攏,活聖人的魂靈從升起,傾儘了聖棺中所積蓄的力量,化為了四方旋轉的火焰之劍,釘進世界之樹,將神跡融入了這一片活化的囚籠裡,令裂隙的擴展減緩了一瞬。
緊隨其後的,是太陽曆石中的燃燒骸骨。
回旋的日輪之上落下一束粘稠如血的焰光,落入世界之樹,這便是第一太陽所映照的原初紀元裡,毀滅到來之前最後的一線夕陽。
擴散的裂隙,陷入停滯。
可那代表著最後希望的一線夕陽,卻在漸漸的乾涸流儘。特拉爾焚燒自己,所換來的最後一粒火種艱難的跳躍著,隻剩下風中殘燭。
這是最後的倒計時。
槐詩瞪大了眼睛,已經忘記了呼吸。
可他忽然聽見風中傳來的低沉轟鳴,宛如山巒在大地上翻滾……
陣陣雷鳴裡,地平線出現的那個身影。
誇父?!
巍峨龐大的巨人在狂奔。
燃燒著,擺動雙臂,宛如翱翔一樣,向著世界之樹馳騁而來。
所過之處,隻有杠鈴一樣的大笑聲回蕩。
就在他的身後,鎖鏈拖曳中,遍布裂隙的宮殿湧動著焰光。
那是東夏譜係所鑄造的最後神跡的碎片,青帝所遺留下的所有力量。
——扶桑!
“那個蠢貨……”
聖棺要塞的維生艙裡,氧氣麵罩下的青帝幾乎能夠想象誇父如今那一副奔放的樣子,忍不住歎息。
是自己太老了?
理解不了年輕人的活力?
不,就算是世界在眼前毀滅,那種憨批應該也不會感覺到害怕吧?
這究竟是缺陷還是優點?
實在是讓人無法分辨。
隻希望來得及……千萬要來得及!
現在,就在所有人的凝視裡,誇父再度狂奔,背棄了太陽,向著倒計時的滅亡。奮起最後所有的力量。
呐喊,怒吼,猛然拉扯著肩上快要嵌入骨骼裡的鎖鏈,令那殘缺的宮闕猛然騰空而起,隨著他雙臂的揮舞,回旋,向著天地之間的世界之樹飛去!
“——給我去!!!!”
就這樣,拖曳著已經失去力氣的誇父,扶桑的殘骸如此自由的翱翔在了風裡,逆反了千萬倍的重力,再度順應地母的呼應,飛向了世界之樹。
隻不過,未曾融入蓋亞的懷抱,便已經落入了太陽曆石的日輪之中!
為黯淡的火焰,充蓄光芒!
最後一點殘燭之火,猛然一躍,瘋狂的碰撞,擴散,那一道輝煌的烈光籠罩在世界之樹上,源源不斷的灑下夕陽之光,融入了九大世界的體係之中,封鎖加固!
象征著九大世界分部的繁複秘儀從世界之樹上重現。
挽歌聲戛然而止。
而可比那更高亢的巨響,便從世界之樹的封鎖響起,猛然迸發,令天和地一陣陣的動蕩。
宛如心跳!
海量的鮮血從裂隙之後噴湧而出,沃灌著荒蕪的世界,形成猩紅的海洋。而在那些迅速收攏的裂隙之下,竟然有一隻酷似人類的血肉手臂,猛然穿出!
緊接著,是第二隻!
就像是垂死的野獸鑽出自己的蟬蛻,褪去死皮。
這已經不是壁虎斷尾所能形容的程度了,反而像是在主體即將徹底衰亡之前,器官率先脫離了軀乾一樣!
令所有人感覺到一陣深入骨髓的惡寒。
哪怕是舍棄絕大部分身軀和力量也在所不惜,蓋亞要強行從這迅速合攏的枷鎖裡脫離——
可就在那裂隙的正前方。
等待著祂的,隻有宛如劍刃的寒芒!
這麼輕鬆就想要跑?
沒那麼簡單!
漆黑的艦身之上,莊嚴的鐵光再現,宛如汽笛聲一般的高亢鳴叫隨著尾焰的噴薄一同迸發。
“通令全艦!”
鸚鵡螺的艦橋之上,天國的領航者抬起手,指向前方:“升起旗幟,調整航向,全引擎機組啟動!
——目標,毀滅要素·舊蓋亞!”
天闕鳴動,歸墟震顫。
抽取著戰場之上無窮儘的死亡和源質,傾儘了最後的力量。
就在無數英魂們狂熱的呐喊和歡呼聲中,來自理想國的燃燒徽記再度從艦身之上升起,引領著滿天群星最後的餘輝。
沒有了倉庫中彈藥,沒有了天闕中的武裝,沒有了縱橫地獄的護甲,但這一切都並沒有關係。
可堪使用的武器,還有一個!
他們自身,還在這裡!
戰爭還沒有結束,敵人仍然近在眼前,那麼,擺在眼前的選擇,便隻有一個!
加速。
再加速!
猙獰的輪廓從歸墟之中浮現,籠罩在艦身之上,在澎湃的潮聲之中,往昔的遺恨化為利刃,將整個戰艦當做投向毀滅要素的標槍。
突破了大氣和重力的束縛,不顧蓋亞的悲鳴和震怒,向前!
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