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輪輪擴散的烈光之中,一切都被耀眼的光芒所吞沒。
黑暗無蹤。
隻有烈焰如洪流一般湧動擴散,迅速膨脹,向著四麵八方。
無數尖銳的聲音從外側響起,宛如琉璃破碎。
雷光所鑄就的牢籠開始變形,彎曲,浮現出裂隙,緊接著一道道火舌就從其中噴出,將大地燒成了赤紅,將天穹之上的陰雲撕裂出一個個巨大的窟窿。
還有更多的光芒迸射在天地之間,穿過了激烈的戰場,將所有試圖靠近的大群掃滅。一直到萬裡之外,那細碎的餘波在奧西裡斯的揮灑之下被驅散。
自統治者的圍攻和廝殺中,染成猩紅的奧西裡斯回眸,眺望。
瞬間的出神。
可很快,在原初之息的籠罩裡,他再度被卷入了永恒的風暴之中。在滾滾黑暗中,冰霜與月的殘酷地獄拔地而起。
隻是短短彈指的一瞬,雷牢之內的世界就好像已經被毀滅了一萬次。
再無更多的物質能夠存留,一切都在過量的毀滅之下蒸發,足以融化鋼鐵的焚風在空氣中來回鼓動,可再無任何塵埃彙聚。
唯有囚籠的最中央,那一具如石一般乾枯的龐大身軀還保持著完整,無數裂隙縱橫交錯,絲絲縷縷的灰霧從其中升起,擴散,如血那樣粘稠。
現在,殘缺的七首再度抬起,冷酷的眼眸看向天穹。
一萬次的毀滅未曾讓它殺死,反而讓它越發的狂暴和凶戾。
自烈火和溶解的大地之,它驟然展開破碎的雙翼,令無窮光焰開辟,向著天穹之上的對手飛起。
潰散的靈魂之中,無窮的流毒擴散。
人之原罪彙聚在這一具在深淵真髓中畸變的軀殼裡,如火焰那樣燃燒著,令七顆頭顱縱聲嘶鳴。
那尖銳的聲音穿透了牢籠,向著四麵八方擴散。
所過之處,不知道多少人的意識昏沉,靈魂在瞬間崩潰,亦或者是沉浸在突如其來的幻象和欲望裡,不可自拔。
漸漸凝固……
混亂在擴散,連同地獄一起。
隻要他尚存一刻,那麼就會無止境的擴散這一份凝固和汙染。
這才是流毒的本質。
宛如深淵降臨一般的恐怖侵蝕力!
而借著無數靈魂沉淪所帶來的歪曲度,那枯骨一般的巨龍竟然在迅速的複原,向著日輪之內的鸚鵡螺,張口。
黑暗井噴!
此刻,黑暗如同光芒一般放射,收束,無數死亡的精髓湧動在其中,化為了凋零的吐息。所過之處,深度數值暴漲,一切都在劇烈的變化之下被撕扯成粉碎。
岌岌可危的雷牢被原罪之光所貫穿,橫掃。
坍塌。
突破了日輪的防禦之後,在鸚鵡螺那過熱灼紅的裝甲上留下了一道慘烈的縫隙。
爆裂的聲音不絕於耳。
過熱的引擎機組在動蕩和衝擊中煥發哀鳴,可如今,在天穹之上,鸚鵡螺卻不退反進,尾部的噴射口,再度湧現出耀眼的光芒。
“全體都有!”
來自艦橋之上的嘶啞咆哮響徹了整個戰艦:“所有人就地固定,四級衝擊預備——2號、4號、6號引擎機組過載驅動。”
艦長凝視著屏幕上無數雪花噪點之間,那一張迅速放大的麵孔,神情猙獰。
鋒銳的犬齒像是野獸那樣露出。
“——給我撞上去!”
沒有絲毫的猶豫,隻有鋼鐵燒灼著一雙雙手掌時的嗤嗤聲。
就在熔爐一般的機輪艙內,那些操縱閥被再度握緊。
以人的力量扭轉,為震怒的巨獸更換心臟——變更引擎機組,開啟泄壓閥門,調整矩陣結構,再度整備,向著敵人,毫不保留的衝出!
在戰艦的最前端,鋒銳的撞角像是燒紅的利刃一樣,已經對準了疾馳而來的賽麥爾。
鋼鐵嘶鳴的聲音壓下了巨獸的咆哮。
你要撞?
好,那便撞!
現在,萬鈞之鐵如斧刃那樣劈落,向著升空的原罪之獸,隻有刺耳的聲音不斷的擴散,火花在星辰之間飛迸。
無數鐵片和鱗甲從空中落下。
粘稠的黑血和燃燒的燃油彙聚在一處,像是暴雨一樣灑落塵世。
氣浪擴散。
整個鸚鵡螺在瞬間發出扭曲的聲音,所有人都能聽見來自龍骨的彎曲聲響。可那一隻龐大的巨獸,卻在這毫不保留的撞擊之下,再度隕落塵埃。
骨骼斷裂的殘缺之翼無力的在風中搖曳著,垂落。
就在脖頸和胸膛之前,已經出現了龐大的裂口,斷裂的骨骼之下看不見內臟在搏動,隻有無窮黑暗運轉。
顯露的瞬間,令周圍百裡之內的現實也開始扭曲。
碎裂的岩石之後長出腐敗的血肉,乾枯的植物上浮現一雙雙空洞的眼瞳,連鸚鵡螺的前端甲板之上,那些被黑暗之血所覆蓋的地方,竟然也出現了畸變的痕跡。
那已經絕非生命的結構。
反而像是……懷抱著一整個深淵!
斷裂的一隻翅膀不能讓它知難而退,巨龍回頭,毫不猶豫的將翅膀扯下,七口貪婪的分食,而在背後的裂口中,鋒銳的骨骼穿刺而出,血肉的筋膜擴散覆蓋,新的肉翼重新誕生。
再度的振翅。
向著對手撲出。
可風中,有輕蔑的冷笑聲響起。
來自夜空之上的對手。
雲中君冷漠的抬起了一根手指。
浩蕩的鐘聲憑空從鸚鵡螺之內迸發,無形的力量將一切創傷迅速修正。
尼莫引擎之中,潮聲迸發。
令天穹之上的黑雲如簾展開,覆蓋四方星野,無窮烈光自雲端斬落。
暴雨傾盆!
可所下的卻並非甘霖,而是溶解成流體的金屬!
像是千萬噸的水銀從雲端灑落,將整個世界塗抹成了冷酷的銀白,雷光劈斬而下,將一切畸變的物質都儘數殺死,收入歸墟的永恒黑暗中。
而就在狂風暴雨之中,有一柄柄利刃從雲端浮現。
上千、上萬、乃至十萬……
無窮儘的源質武裝帶著神跡刻印·天問所施加的詛咒和惡意,向著塵世墜下,飛落,刺出!
整個世界都被鋼鐵摩擦的高亢聲音所籠罩。
宛如雷鳴。
天崩!天崩!天崩!天崩!天崩!
無以計數的天崩之意在陰雲熔爐之中醞釀,爆發!
一切搖曳的靈魂都被這錚鳴所震懾,難以置信的抬頭,眺望著遠方那宏偉的奇跡……不,如此凶戾的奇跡,稱之為災厄也不為過了吧?
難以想象,如此恐怖的規模。
早已經……淩駕於曾經無儘之海的毀滅之上!
無儘利刃的穿刺之下,隻有原罪之獸的嘶鳴擴散。
一柄柄利刃撕裂了他的軀殼,深深的楔入了骨髓之中,釋放其中所寄托的憤怒、苦痛、怨憎、悲憫、哀傷……令流毒震怒,哀鳴,又複現貪婪。
甚至,不顧那些劇烈創傷著自己的利刃,張口,大口的吞吃著鋼鐵。
黑色的血液從裂口中噴出,將物質溶解,彙聚成湖泊,拉扯著那些鋼鐵,沒入自己體內所孕育的‘深淵’。
仿佛要將無窮的鐵雨吞儘。
就連自己的死亡……都要吞入腹內!
到最後,甚至就連自己的朗基努斯都不放過。
合攏的利齒之間,神跡刻印,蹦碎!
而緊接著,撼動天地的巨響迸發。
一柄柄如同利刃一樣鱗片從血肉之中長出,吞噬這那些殺死自己的東西,死亡天使再度蛻變,巨尾的末端,一截酷似長槍的利刃延伸而出。
燃燒的冠冕,籠罩在了七首紅龍的頭頂。
弑殺神明的原罪同深淵中所孕育出的怪物完成了徹底的結合。
麵目全非的伍德曼嘶鳴著,向著敵人再度噴出了猩紅的吐息,滿懷著憎惡。
可回應他的……乃是從漫天陰雲之中所延伸出的山巒之刃!
就在鸚鵡螺的最頂端,槐詩伸手,握住了無形的劍柄。
無數鐵晶增殖的鏗鏘之音便從陰雲之中連綿一片。
以舉世為熔爐,無窮的陰暗源質為鐵,以雷霆為綴飾,銘以無數犧牲的名諱,最終,令憎恨和殺意如山降下。
天闕之劍,重現世間!
——斬!
漫天陰雲自利刃的擴散之中開辟,擴散的颶風自山巒的催逼之下崩潰,大地哀鳴著,裂開深穀。
宛如高高在上的蒼天降下審判。
塵世動蕩。
騰飛而起的巨獸再度隕落塵埃,開膛破腹!
在這蓄勢許久的天闕之劍下,鐵的鱗片和無窮死亡所凝聚成的骨骼在瞬間崩潰,宛如沙礫一樣。
末端的朗基努斯之刃徹底斷裂,黑血如瀑布那樣噴湧而出。
當天闕之刃漸漸消散為源質,重創的巨獸卻依舊還在蠕動著,匍匐在地上,爬行,凶暴的啃食著一切碎片。
在軀殼的裂隙之下,破碎的深淵投影中浮現詭異之光。
它還未曾死去!
舍棄了那些破碎的殘軀,不顧無窮炮火灑下,它再度撞向了燃燒的鸚鵡螺。在斷裂的骨翼之後,黑血不斷灑落,消散在風裡。
現在,整個天穹都變成了他們的戰場。
糾纏,衝撞,焚燒,爆炸……
爪牙和鋼鐵碰撞,炮火揮灑,自塵世中犁出了一道道裂痕。
就在群星的冷酷俯瞰之下,這一場遲來的審判,終於邁向了屬於自己的尾聲。
當龐然大物再度從天穹之上墜落時。
重歸寂靜的荒原,隻剩下崩裂的聲音。
在鸚鵡螺從天降下的炮火焚燒中,巨獸終於迎來了最後的崩潰。
枯萎像是連鎖反應一樣,在體內擴散。
當深淵的泡影在天國的光芒下破碎時,這一條沒入地獄的原罪之路,也迎來了終點。
“這就是結束了,伍德曼!”
槐詩踩在焦爛的大地上,冷漠俯瞰著垂死的巨龍。
抬起的手指落下。
如同審判者敲下鐵錘。
最後的捕鯨叉從天而降,將死亡天使最後的殘軀徹底釘死在大地之上,光焰湧動著,吞沒了一切。
可垂死的巨龍,依舊掙紮著。
向著槐詩。
用儘最後的力量,抬頭,張口撕咬。
淒厲的血光在空中一閃而逝,槐詩手中,無數鋼鐵鴉羽所形成的長刀振去了最後的黑血。
巨龍的頭顱,就那樣自脖頸之上脫落,自荒蕪的地上翻滾。
再無聲息。
可在原罪巨獸的脖頸裂口之後,那些噴湧出的黑血裡,卻有模糊的輪廓再度浮現,舍棄了最後的力量,筆直的撲向了槐詩。
不顧縱橫劈斬的刀鋒將最後殘存的靈魂撕裂。
並起的五指如刀。
深深的刺入了槐詩的心口。
貫穿心臟!
“還沒結束呢,槐詩——”
伍德曼的蒼白麵孔從黑血裡浮現,憎惡低語:“我有禮物,送給你!”
那一瞬間,最後的災厄自他的手中浮現。
——流毒,注入!
來自薩麥爾的災厄結晶,伍德曼所剩下的流毒精髓,瞬間,跨越了肉體和聖痕的雙重隔絕,滲入靈魂之中,擴散……
另一個意識從靈魂之中升起,再度彙聚成伍德曼的模樣,向著槐詩的意識伸出了手。
無視了靈魂自發的防禦和雲中君體內所形成的源質風暴。
就好像剝洋蔥那樣,輕車熟路的,層層解離了所有的防禦,向著靈魂和意識的最深處而去。
於是,無窮的回憶撲麵而來。
籠罩在火焰中的城市,灑下暴雨的天穹。
廢墟中嚎啕哭泣的少年。
抱著丈夫的屍體,悲傷欲絕的女人。
失去一切之後,在集束炸彈中焚燒殆儘的枯骨……
曾經丹波所經曆的所有苦痛,還有更多,更多更加久遠的過往,雲中君隕落在深淵中的背影,創造主死去時的惋惜麵孔,無數,無數投降凝固之後永世沉淪的靈魂……
那個在他們身後依舊閃耀的世界。
還有,更多的死亡。
那些不應該的死亡,那些不應該的絕望……
痛苦,痛苦,無數痛苦。
彙聚成海洋的鮮血,化為暴雨的眼淚,犧牲的枯骨所形成的山巒,還有悲鳴聲回蕩所掀起的暴風……
這便是化為了地獄的世界。
可就在那無窮記憶的儘頭,這悲慘世界的最內層,伍德曼卻仿佛看到了一個女人的模糊身影。
像是察覺到了他的注視。
她回眸看來,隱約的麵孔上似是微笑。
如此嘲弄。
可很快,眼前的一切都儘數消散了。
在靈魂的最深處。
隻有輝煌的輪廓再度浮現,照亮了他呆滯的眼眸。
如此的熟悉,如此的鮮明。
卻令他如此的,恐懼!
“這……是什麼?”
伍德曼呆滯呢喃。
感受到了靈魂崩裂的哀鳴。
“當然是,你們夢寐以求的《命運之書》呀。”
槐詩垂首,在驚駭的凝固者耳邊戲謔低語:“上次不是給你了麼,伍德曼?為何要對你們心心念念的威權不屑一顧呢?
要知道——它距離你最接近的時候,可隻有,一步之遙。”
就這樣,欣賞著那一張麵孔抽搐的樣子。
端詳著那恐懼、迷惑、驚慌和震怒的流轉和變化,傾聽著從靈魂最深處的懊惱和癲狂中所迸發的淒厲慘叫。
宛如天籟般悅耳。
當他奮力掙紮,卻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從槐詩的手中掙脫。
當他想要將這一令自己墮入絕望深淵的情報傳向外界時,卻發現,就連流毒都已經被槐詩的軀殼徹底隔絕。
這是一個陷阱。
從一開始就是!
可當他發現的時候……已經太晚。
“清算終將開始,伍德曼。”
槐詩伸手,握著他的脖子,將他從地上提起,告訴他:“你將是第一個。”
“對此,你無需懊惱,也無需悔恨,因為終有一日,黃金黎明會像你一樣毀滅,就像是你們曾經毀滅理想國一樣。
而在你們的屍骨之上,會有新的理想國誕生。
——這就是,你們在命運之書上注定的結局!”
就在收束的悲傷之索下,伍德曼的喉嚨裡發出了嘶啞的怒吼和聲音,卻聽不清晰。
就這樣,在群星的見證之下,漸漸被絞架所吊起。
潰散的黑血被雷光和火焰所焚燒,迅速的蒸發,無法逃脫。
“現在,離彆的時候到了。”
槐詩頷首,禮貌的道彆:“謝謝你送我的禮物,我也有個‘禮物’送給你。”
就在他抬起的手中,展開的五指之間,無數星辰的光芒落下。
構成了五顏六色的包裝盒,彩色錫箔紙所紮成的蝴蝶結緩緩鬆開之後,便露出其中璀璨又美好的焰光。
這便是最後一縷,專門為伍德曼所準備的,蓋亞之血!
“許個願望吧,伍德曼先生。”
槐詩微笑著,告訴他:“從此之後,忌日快樂。”
就這樣,吹滅了‘蠟燭’的微光。
那一瞬間,匣中的光芒不見,隻留下了一扇小小的銀鏡。
宛如少女的梳妝鏡那樣,帶著精致的鑲邊,光滑的鏡麵照出了伍德曼扭曲的麵孔,顫抖的眼瞳,還有眼瞳的倒影中,那個漸漸浮現的身影。
溫柔的搖籃曲從耳邊再度響起。
跨越了遙遠又遙遠的道路,從地獄和痛苦的最深處傳來。
白裙的金發婦人自永恒的沉睡中回眸,碧綠的眼瞳凝視著伍德曼的模樣,卻毫無憎恨,依舊那麼清澈。
來自天國譜係的威權遺物,由變化之路的奇跡所鑄就的晝夜之鏡。
可不同於黑神的凶暴和瘋狂,宛如母親一樣,總是悲憫,總是溫柔。
這便是世間一切靈魂的治愈港灣和所有彷徨和絕望的棲息歸宿。
——白神·佩拉格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