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三章 自由(1 / 1)

天啟預報 風月 2252 字 2個月前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隨著牆角座鐘滴答的聲響,富有節奏的秒針彈跳聲反複擴散在休息室裡,每一次跳動都像是揚起一縷蛛絲。

那些看不見的蛛絲漂浮在空氣裡,落在兩人的身上,絲絲縷縷的盤繞,層層疊疊的糾纏……直到最後,像是變成了密不透風的繭。

自寂靜裡感受到了難以言喻的窒息。

六個小時之後,又是六個小時……

鬆軟舒適的沙發好像也變成了鐵氈,而每一秒度過時候的滴答聲就是無情蹂躪的斧和錘,能夠感受到希望在一次次的碰撞中漸漸乾癟萎靡的樣子。

好幾次,生天目憤怒的握緊手,想要起身。

可是卻好像沒有力氣撐起自己,徒勞的鬆開了手,耐心等待,耐心等待,耐心,等待。

門外的聲音依舊不時響起,可這一次,再沒有讓他那麼期待了。

從仆從們匆忙的奔走,再到女士們嬌柔的笑聲,再到最後,再無聲音。

當夜色漸漸浮現時,房間裡的一盞孤燈便照亮了兩人的麵孔。

好像是兩粒不起眼的塵埃那樣,渺小到無人記得。

“還要再等麼?”槐詩轉著手裡早已經逼近危險電量的手機,第五次問道。

“等。”

生天目麻木的說:“再等。”

“要等到什麼時候?”

“既然已經來了,那就要見麵,在這之前都要等。”生天目嘴唇開闔,吞下了後半句話,眼神麻木又平靜。

等,等到死為止。

直到分針再次轉過一圈,當槐詩再次準備借口上廁所出去透透氣的時候,卻聽見門後麵傳來了低沉的腳步聲。

漸漸接近。

就好像察覺到門後的槐詩一樣,來者不緊不慢的抬起手,敲了敲門。

槐詩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感受到一股逼人的寒意。

隔著厚實的木門,能夠感受到鞘中利刃隱約的鳴叫,寒意落在了自己的脖頸,很快又迅速消散了。

隻是對方下意識的戒備而已。

他主動後退了一步。

門便從外麵打開了。

展露出一名不修邊幅的中年武士的模樣。

穿著寬鬆的運動服,頭上紮著發簪,還綁著額帶,像是剛剛長跑回來一樣,腰間卻挎著一柄有些年頭的長刀。

臉上胡子拉碴。

隻有一雙眼睛大的像是山裡的老猴子一樣,泛著隱隱的清光。

進門之後盯著眼前的槐詩,似是出乎預料那樣,眉頭挑起。

“你就是懷紙?”

槐詩頷首,“正是。”

“我是將軍門下的武士,叫我駒川就好,聽說你打敗了香川……哦,就香取那個小家夥,你很不錯嘛。”

他抬起手,拍了拍槐詩的肩膀,誇讚了兩句之後,肅容看向了生天目,微微附身鞠躬:“最近公務繁忙,將軍大人實在難以抽身,下麵的人多有怠慢,還請生天目先生多多包涵。”

麵對這位將軍最為得力的下屬,生天目不敢拿大,撐起了身體,同樣鞠躬:“哪裡哪裡,不過是多等了一會兒而已。”

話雖然這麼說,可老人卻直勾勾的看著他的眼睛,等待著他接下來的話。

直到駒川頷首,讓開了通路:“請跟我來,在將軍處理完手裡的事情之後,您有十五分鐘的會麵時間。”

生天目頷首,並沒有驚喜,也沒有興奮,而是平靜的笑著:“好。”

可在背後的手,卻激動的,握緊了。

難以克製此刻瘋狂的心跳。

漫長的枯坐,終究是讓他等到了結果。

“走吧,懷紙。”

他向著槐詩笑了笑,走向了門外。槐詩能夠感受到他略顯虛浮和急促的腳步,好像漸漸輕鬆了起來。

仿佛卸下了千鈞重擔。

不怕這漫長的枯坐和怠慢,生天目隻害怕自己今天無功而返……可在駒川到來之前,誰都不知道結果會是什麼樣。

隻是等待的話,實在太好了。

哪怕被人怠慢和遺忘也沒有關係,並不是沒得談,相反,這隻是下馬威而已!

將軍想要更多,比他能給的還要更多。

但沒關係,他可以給更多……

隻要有的談!

槐詩在後麵,看著生天目漸漸被無形的力量壓彎了脊梁,卑微向前。

.

隔著很遠,就能夠察覺到那毫無掩飾的源質波動,宛如浩蕩的洪流席卷一般,將整個龐大的莊園都覆蓋在其中,桀驁又猙獰。

順著走廊一路向前,穿過了寂靜的庭院,竟然就來到了海濱,遠方的沙灘上亮著篝火,燈火通明。

穿著三點式的女孩兒們拿著水槍在沙灘上奔跑嬉戲,炫耀著傲人的身材和美豔的麵孔,和兩側的侍者們都恭敬的來往,無人膽敢抬頭看一眼。

隔著老遠,就聽見遮陽傘下麵傳來大笑的聲音。

金發的中年人坐在椅子上,背對著他們,甩手將手裡的牌丟在桌子上,不快的罵了一句:“什麼鬼運氣,又贏我的錢,早晚吊死你們這群王八蛋!”

那些陪著打牌的下屬們早已經見怪不怪,收起了桌子上的籌碼,謝過了將軍大人的賞賜之後,察覺到駒川歸來,便禮貌的起身告辭。

牌局暫時終了。

將軍起身,隔著大褲衩撓了撓自己的屁股,終於回頭看過來,看著走進的生天目,想了一下,恍然:“我記得你,是生天目老頭兒,對吧!以前咱們還打過幾次牌……你什麼時候來的,我差點就忘了,你怎麼不催一聲呢?”

“不過是多等一會兒,哪裡敢攪擾大人的雅興呢。”生天目恭謹的回應,欠身上前。

“坐吧坐吧,不必客氣,聽說你最近也渾身麻煩,焦頭爛額。”將軍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看向槐詩,神情好奇:“這是哪位?”

隔著老遠,被那一雙金色的眼瞳凝視著,槐詩幾乎感覺到渾身的偽裝無所遁形,喘不過氣來。

麵對這位現境有數的強者,天敵之下的五階第一人,他恭敬的後退了一步,以瀛洲的禮儀鞠躬行禮:“同盟所屬,懷紙素人。”

“年輕人還挺懂禮貌的。”

將軍端著啤酒杯,哈哈大笑起來,指了指他,對身旁的駒川吩咐:“我和他家大人說會話,你讓人帶著小朋友找點吃的去,不必拘束,難得來一次,起碼啤酒烤肉管夠。”

“是。”駒川頷首,自有仆人帶著槐詩到沙灘上的桌子邊坐了下來,很快流水一般的美酒和烤肉就端上來,豐盛無比。

槐詩倒沒啥不好意思,就欣賞著那些漂亮大姐姐們的表演,毫無顧忌的胡吃海塞了起來。

隻是心中的原本的一線指望,漸漸的沉了下去。

隔著遙遠的距離,他能夠看到牌桌旁邊說話的兩人。

“說說看吧,生天目。”

將軍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之後,淡定的說道:“你們花了那麼多精力和時間,想要和我見麵,總不能是想要參加今天晚上的宴會吧?”

生天目低下頭,發自內心的懇請:“在下代表丹波內圈而來,懇請您的庇佑。”

沒有浪費這一次會麵的任何時間,沒有賣弄任何的關子,也沒有任何的保留。生天目低頭,將目前同盟所遭遇的困境,丹波內圈所能獻給將軍大人的所有供奉,接下來的計劃和未來能夠為將軍大人做出的貢獻,毫不隱瞞的儘數呈上。

而將軍,則禮貌的傾聽。

時不時的對他所提出的美好未來讚同點頭,對混種所遭遇的歧視和壓迫感到憤慨。

可眼睛卻遠遠的凝視著沙灘上那些嬉戲打鬨的女孩兒們,欣賞著眼前精致靚麗的景色,喝酒,吃肉,抽著雪茄。

自始至終,都未曾看過生天目一眼。

那隻是像是在聽而已,實際上,根本未曾去辨識其中的任何一個字,並沒有去思考他所帶來的任何供奉與請求。

可生天目卻不敢停下。

抓緊這短暫的時間,用儘一切辦法去想要吸引將軍的注意力,想要讓他回心轉意,想要讓他去考慮一下自己所帶來的一切。

哪怕隻有一瞬間。

但槐詩卻覺得,他的努力不會有用。

或許,生天目的期望早應該落空。

如此漫長的等待,或許並不是將軍的下馬威,或許隻是他單純的……忘了有這回事兒而已。

單純的在忙其他的東西。

忙著喝酒,忙著玩樂,忙著和下屬打牌,忙著嫖妓,忙著做一些快樂的事情……

他對你們的價碼不感興趣,你們的苦難,也與他無關。

今天你努力的來到這裡,想要和他見麵,那麼他就會和你見麵,招待你,像是招待任何客人一樣,傾聽你的苦惱和懇請,然後給予你安慰和鼓勵。

但請不要誤會,這隻是禮貌而已……

鷹神翱翔在天空之上,居住在雲端的神殿裡,哪怕遭遇了貶謫和黜落,但也隻是屈居在這個偏遠的島國,被流放在這瀛洲的狹窄領土之上。

地上的那些苦難太過於渺小,他不感興趣。

“感覺如何呢,這位客人。”

在他的身旁,有陌生又稚嫩的聲音傳來。

是一個端著盤子坐下來的小孩子。

黑發黑眼,膚色白皙,像是來自羅馬,但又好像帶著其他的人種特征,難以辨彆。

那個約莫十來歲的小孩兒端著一大盤烤肉和啤酒,坐在了槐詩的身邊,好像對他無比熟悉一般,親切的問道:“將軍的款待,可周全麼?”

“那是自然,在下受寵若驚,不勝感激。”

槐詩來不及思考來者的身份,他既然是跟著生天目來這裡便是同盟的一份子,自然不能傲慢自大為同盟樹敵。

哪怕是最後談不成任何東西,也不能招致厭惡才對。

那人小鬼大的黑發孩子笑了起來,張口吃著麵前的烤肉,滿嘴的醬漬,看上去可愛又粉嫩,不知道究竟是誰家的小孩兒。

“聽起來倒是很有禮貌的樣子。”他忽然問:“你感覺這裡怎麼樣?”

“金碧輝煌,美不勝收,宛如人間仙境。”槐詩真誠的讚歎。

“嗯,這一點確實,不論吃穿用度,都是世上最頂尖——最好的雪花牛,最好的啤酒,最好的醬和最好的油,這世上最好的廚師,還有最好的模特和明星,最忠誠的下屬,輸不完的錢,享受不完奢華和美好。”

小男孩讚同的頷首,“連兒童用餐椅的高度都正好合適,坐起來一點都不費力,哎,真是讓人羨慕,你也抓緊時間多吃一點哦。”

不隻是那個孩子所說的如此,僅槐詩所知:像這樣華麗的府邸,將軍在全瀛洲還有六家,京都、江戶、廣島、長崎……

這個國家最美的地方,最險峻和驚奇的景色,全都是將軍大人的私有物。

最強的武士,最好的美人,最漂亮的景色,世上一切榮華對他而言都是理所應當的所有物。

哪怕隻是想想,都能夠知道他每天的生活有多麼驕奢和放縱,快樂的讓人難以想象。

如果是在往日,槐詩一定會羨慕到變形,口水流一地。

但現在,他卻一點都羨慕不起來。

因為那個人擁有了一切的人,看上去卻一點都不幸福……

曾經世上最強的五階,距離譜係之主隻差一步的霸者,在豪賭之中失去了一切,不但被逐出了美洲,被流放到了這個偏遠的島國,還被曾經的白宮之王強行捆綁上將軍這樣的位置,從此,國運相係,隻能與這些曾經自己完全不放在眼裡的黃皮猴子為伍……

本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自由的人,可是卻一點都不自由。

這一份憤怒又有誰能理解呢?

再美好的景色和再奢華的享受,對於他而言,不過都是牢籠中的歌舞,漫漫退休生涯中聊以排解煩悶的節目。

現在,有一群蟲子來到自己的眼前,述說另一群蟲子對自己的壓迫……

他又怎麼會在乎?

就在談話中,槐詩無聲的歎了口氣,吃光盤子裡最後的烤肉,製止了侍者的服務之後,擦了擦嘴,起身同身旁的孩子告辭。

會麵已經結束了。

他該走了。

“以後要常來啊。”那小孩兒頭也不抬的道彆:“我還挺喜歡你的,下次我們再一起玩吧。”

“有機會吧……”

槐詩禮貌的笑了笑,迎向了走來的生天目。

生天目臉上依舊帶著笑容,看不出有什麼憤怒和失落的樣子,隻是謝絕了其他的招待,帶著槐詩轉身離去。

在他們的背後,沙灘上傳來興奮的呼喊。

“好了,遊戲開始啦!”

那個蒙著眼睛的金發男人舉起兩把水槍,興奮的衝上沙灘:“雄鷹來咯,我的小寶貝們在哪裡?!”

女孩兒們狼狽的躲避著水槍的射擊,捂住自己的被擊中的敏感部位,婉轉驚呼,香豔又火辣。

看上去多麼快活。

而在這美好的樂園之外,遠方的晴朗的夜空中卻有陰雲在漸漸彙聚,籠罩了城市的燈光。

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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