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了多久,他就在飛空艇的寬闊艦橋上見到了米歇爾。
上校的軍團分身毫不溫柔的將他從電梯裡推出來,其中一個向著另一個比劃了一個手勢之後轉身離去。
而留下的那一個則拔出手槍來,隔著幾米遠的距離,目不轉睛的盯著槐詩。
確保他稍有異動就能夠將他當場擊斃。
剩下的,自然有人上來為他解開了鐐銬。
雖然聖痕和靈魂力量依舊無法動用,但至少舒服一點。
槐詩揉了揉手腕,哈了口氣,忍不住抱怨:“麻煩動作溫柔點行麼,大家好歹都是校友好吧……對了,我是有常青藤聯盟畢業證的來著,能不能算是自己人,給提高一下待遇?”
說話的時候,他就絲毫沒想過大家比起魔鬼來會更痛恨異端這回事兒,也沒想過他乾的這些事情,都足夠他的‘母校’槍斃他幾百次了。
“那一張畢業證,好像還是我親自簽的……我想起來了。”
辦公桌後麵,簽署文件的米歇爾頭也不抬的說道:“在看過你的簡曆之後,我第一時間就同意了羅素校長的請求。”
“嗯?”槐詩挑起眉頭:”不覺得可惜麼?”
不知廉恥的拍著胸膛,槐詩感慨到:“有一說一,錯失我這樣的人才可真夠讓人痛心疾首。”
米歇爾被逗笑了。
好像聽到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兒講了一個不好笑的笑話。
他合上筆,終於抬起頭來,端詳著不遠處的槐詩,神情漸漸冷淡:“你難道對自己的本質沒有一丁點的自覺麼?”
“說真的,我覺得我對自己的定位還挺準確。”槐詩聳肩,“你看,我對階下囚這個角色適應的多快,好漢不吃眼前虧,不用你們上刑我都害怕了。”
“你是一個麻煩。”
沒有給絲毫的麵子,米歇爾直白的說:“槐詩先生,不論你承不承認,你所帶來的麻煩會遠比你起到的作用要更多……不論你在哪裡。
你之所以還能留到現在,是因為米哈伊爾不同意用另一件分控中心的核心來交換你。”
自己好像錯過了什麼肮臟交易?
槐詩愣了一下,旋即聳肩:
“藍顏薄命,可以理解。”
“是麼?”
米歇爾冷笑:“我甚至可以斷定,米哈伊爾腦子裡根本就沒有想過什麼營救你的計劃:相比我們得到分控中心要付出的代價,你留下來所能造成的損失反而更加嚴重一些,你覺得呢?”
“這話我可不能當做聽不見了,那個米什麼先生,你這是在對我的品行進行卑劣的汙蔑。”
槐詩震聲反駁:“小心我告你人身攻擊。”
米歇爾依舊冷淡:“這算不上人身攻擊,以及,邊境法學裡沒有針對人身攻擊的條款。”
“嗯?”
槐詩一愣,下意識的想要反駁。
緊接著開始思考。
這老頭兒好像、似乎、的確……說得沒錯。
數遍他對各個邊境的法學係統的了解,根本就沒有這麼一條罪名存在。
“不用想了,我是邊境法學委員會的主要委員,埃克森能源的首席法律顧問,我說沒有,就一定沒有。”
米歇爾瞥了他一眼,隨手,將一本證整件丟在桌子上:
“還有,我是統轄局美洲對策室的風控主任,你最好不要在我麵前扯什麼天文會的大旗,‘四等武官’槐詩先生。”
嘶,竟恐怖如斯!
槐詩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此子……不對,此老斷不可留!
他反複揉著眼睛,再三確認,始終從那一本證件上找不到任何的漏洞和疑點,毫無疑問,那是一本真的證件。
也就是說……眼前這位真的是大佬?
不是,你們一個兩個的怎麼都喜歡兼職的?
還讓不讓萌新出來混了?
最後,在嘴邊醞釀的傳統藝能·報菜名隻能遺憾的吞回肚子裡去。
裝逼慘遭失敗。
沒辦法,就算對麵不是大佬,自己監察官的身份也沒什麼卵用,況且現在都還在停薪留職的階段呢。
靠著這個身份他可以在現境可以作威作福,在邊境也還算頂用,但到了地獄……這就算個屁。
有些在地獄裡廝混的滾刀肉甚至連四大軍團都不鳥。
光看噩夢之眼就知道了。
就在沉思之中,他的眼角一跳,忍不住扭頭看向角落裡。
舷窗的位置,那個背對著他的影子。
頭發花白,似是蒼老。
那個男人配著條頓重劍,渾身披著厚重的甲胄,手裡還抱著一頂猙獰的獅子頭盔,並沒有理會槐詩的存在,隻是沉默的凝視窗外。
但令人在意的是……哪怕是在玻璃的倒映之中也看不見他的麵孔。
好像不存在於此處的幻影。
可看到他的瞬間,槐詩本能中的死亡預感就在瘋狂警告。
作死的話,有可能就會死。
如此詳實的預感從心中浮現。
不過很快,他的視線被另一個東西所吸引了。
在艦橋最後麵的控製區裡,一束光芒的照耀下,無數精密的機械漂浮在空氣之中,正緩緩旋轉著。
隱約能夠窺見它們原本的模樣。
當無數零件合攏在一處之後,竟然就形成了槐詩曾經見到的那個風燈,而如今,當風燈被拆碎之後,從其中所展開的,竟然是龐大精密到就連整個艦橋都難以裝下的煉金矩陣。
他揉了揉眼睛,難以遏製好奇。
“那究竟是什麼?”
“用黃昏之鄉曾經的語言來解釋的話,那便應該叫做‘鑄造者之證‘。”
米歇爾說:“就好像升華者的聖痕一樣,那是鑄造者的力量所在和工具,也是讓這個地獄淪落到這種程度的罪魁禍首。”
他起身,調整那一束光芒,自其中放大,頓時無數細小的古怪文字從燈身上浮現,到最後,重疊在一處,就形成了一個莊嚴而森冷的徽記。
好像代表著什麼權威和真理一樣,令人感覺一陣肅然。
“根據上麵的命紋,那個分控核心的名字,應該是叫做‘萬變者‘,對吧?”
他回過頭來,看向槐詩,揮了揮手,於是在槐詩的麵前,隨著機械的變動,一張桌子緩緩升起,緊接著還有兩把椅子。
“請坐吧,槐詩先生。”
他率先坐在了槐詩的對麵:“閒話時間結束了,我們的工作要開始了。”
來了來了,嚴刑拷打逼問機密的劇情要來了!
久違的硬漢TIME!
槐詩眼睛一亮。
是時候展現自己的威武不屈和堅貞剛烈了,
而就在槐詩昂首挺胸,露出一副頑強不屈的樣子,要堅決守衛象牙之塔的機密後,米歇爾卻不緊不慢的戴上了一副眼鏡,拔出筆來,翻開了旁邊的文檔。
“那麼,你什麼時候進入的4號分控中……也就是那個地下世界中的?”
他抬頭問道:“我們這裡的推算,大概是在下午十九點左右,考慮到你們可能在路上花了很長時間,有什麼謬誤的地方麼?”
“嗯?”
槐詩開始感覺不對勁。
他問這個乾嘛?
“還有,在你和萬變者戰鬥中的一些細節——雖然經過了錄像的補充和麗茲的描述,但依舊有很多不為人知的地方,先詳細聊聊這個吧。”
對鐵晶座的機密和象牙之塔的事情完全毫不在意。
米歇爾開始詢問其戰鬥中的一些細節。
事無巨細,就連萬變者一開始的狀態,二階段的時間和槐詩的推測以及猜想都毫無謬誤的記了下來。
從頭到尾,根本嘴裡就沒有迸出‘大宗師‘這個詞兒來。
連鐵晶座都不提。
足足兩三個小時,他都在不斷的詢問槐詩在探索過程之中遇到的細節,記了足足十幾張紙。
槐詩不想說的,他也根本不會再問第二次。
就純粹在詢問分控中心裡所發生的事情。
在這個過程之中,雖然並不想說太多,但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槐詩到不至於隱瞞。
他一度懷疑米歇爾是想要依靠這些問題來讓自己放鬆警惕,然後搞突然襲擊,但從頭到尾,米歇爾都好像一個考古現場寫記錄的老教授一樣,對於分控中心之外的事情根本毫不在意。
或許這些也是有價值的情報,但在槐詩看來,卻犯不著為這些吃什麼苦頭。
況且就算是槐詩不說,也有麗茲或者其他噩夢之眼的雇傭兵見到了。
並沒有什麼保密的意義。
一直到快要結束的時候,米歇爾才忽然問出了一個涉及了隱秘的問題:“我們發現你在探索過程之中的速度快的有些不正常,是得益於你的敏銳直覺?還是出現了某些幻視的指引?如果是幻覺的話,方便談談具體看到了什麼嗎?”
幻視和幻聽,這種事情會經常在地獄探索之中出現。
就好像曾經大宗師所說的那樣,並不是什麼稀罕的事情。隻不過給槐詩指路的東西有些見鬼而已。
在隱瞞了那個冠冕骷髏的存在之後,槐詩想了想,終究還是說出了康德拉的存在。
有一個能夠給自己在地獄裡指路的前同事,多少也能夠提高槐詩自己的價值。
雖然有些二五仔行為,但和那些真正需要守口如瓶的寶貴東西——鐵晶座的布防,內部情況、人員配置、實驗項目和研究成果——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在聽完之後,米歇爾卻愣了一下,筆尖一頓。
抬起眼睛看向槐詩。
“康德拉……嗎?”他問:“三十歲左右的俄聯人?黑頭發?”
“……”
槐詩點了點頭。
米歇爾沉默了很久,摘下了眼睛,輕聲歎息。
“你認識?”槐詩問道。
“一麵之緣。”米歇爾仔細回憶道:“他是賀的學生,三年前,我在參加研討會的時候見過一次。當時賀還跟我說,他的學生青出於藍,將來的成就一定會勝過他……太可惜了。”
沒有絲毫的幸災樂禍。
槐詩能夠感覺到,那是發自內心的同情和哀悼。
“……說真的,你們這兒和我想的不太一樣。”他搖頭感歎:“我還以為你們會幸災樂禍。”
米歇爾的眉頭皺起。
抬起眼睛看向他,似是被冒犯了那樣。
“槐詩先生,我們是學者。”他冷聲說,“不是食人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