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鹹魚起來之後,就會感覺時間分外難熬。
槐詩一路懶洋洋地走下山,也不想打車,晃蕩著像是野狗一樣溜達著,一直走進市裡,看著人來人往的景象。
總覺得格格不入。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得了什麼PTSD了,就是那種上了戰場會到家晚上不抱著槍就睡不著的病。如果每天他不打夠八小時遊戲,摸足了八小時的魚,就會覺得分外不適應。
提不起乾勁兒。
好幾天了,胡子也沒刮,頭發蓬亂,還穿著一雙拖鞋,怎麼看怎麼不像是正經人,感受到四周人‘年紀輕輕就輟學’的憐憫眼神,槐詩撓了撓頭,都不知道怎麼解釋。
一路瞎胡逛,路過電玩城的時候,買了一杯奶茶,坐在椅子上看著彆人跳了半個小時的舞,抽了兩個扭蛋,掏出手機來打開終點APP,翻了翻《怪物被殺就會死》的更新,看了看人家的金手指,有逼格,有排麵,還有送寶貝,再看了看自己家這個每天都惦記著怎麼花自己錢的臭女人……人和人的差彆怎麼這麼大呢?
感慨完了之後坐在商場裡開始抽卡,把這幾天攢下來的石頭抽完之後,又拿著手機開始刷微博和朋友圈,等他在王霸洗發液的官微下麵圈了兩條老柳之後,快樂的微薄也刷完了。
無事可做。
無聊……
槐詩長歎一聲,依靠在椅子上,環顧著四周,期待著能夠有什麼雇傭兵、歹徒、大壞蛋之類的家夥忽然跳出來想要搶劫商場或者搞恐怖襲擊,自己就可以衝上去把這些不長眼的東西亂刀砍死……
結果等了半天,一個野怪都沒刷出來,還差點把那個套在布偶套裡蹦蹦跳跳過來發傳單的工作人員給嚇跑。
人生真是太難了。
沒有工作,沒有朋友,還沒有錢,隻有時間這麼難熬,怎麼排遣都走不快……
直到他一路苦熬,把整個萬麗商場上上下下逛了好幾遍,又跑到自己曾經乾過一票的拍賣行裡逛了一圈,在負責人驚恐又謹慎的視線裡沒有找到什麼開罰單的機會,隻能不快地嘖嘖感歎了一聲,轉身走了。
背後傳來一大片鬆了口氣的聲音。
如釋重負。
金陵斷頭王忽然上門搞檢查,誰不怕啊!
好不容易終於撐到了飯點,可以回家吃飯了,可槐詩看到自己手機上那麼一長串付款短信就忍不住肝疼。
“不行,家裡今天一定得有些進項。”
槐詩隨便找了一個洗手間,把頭發給強行捋直了之後,洗了把臉,努力地擠出了一副嚴肅的樣子之後,點了點頭,摸了摸口袋,找出了一副塞在口袋裡的紅袖章,隨便地跨在了胳膊上。
必須得重操舊業了……
站在商場的五層,環顧著人來人往的各色飯店,槐詩點了點頭,徑直走向了消防安全門的方向。
是該給這群不遵守公共秩序的人好好上一課了。
他啪的一腳,踢開了消防安全門,先聲奪人,衝進門後麵的樓道裡,果然看到了一地煙頭和好幾個蹲在地上抽煙的人,看到一個彆著紅袖章進來的人,神情頓時驚慌失措。
“都彆動,檢查!”
槐詩大喝一聲,擼起袖管,指向牆上:“禁止抽煙,罰款二百,看到了沒有?”
“……”
短暫的寂靜中,那幾個人抬頭看了一眼光禿禿的牆上,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因為這牆上什麼標語都沒有啊啊!
“哦,這層沒貼。”
槐詩瞥了一眼,反應過來,神情再度嚴肅來:“公共區域,禁止抽煙,怎麼一點公德心都沒有啊?都彆跑啊,監控都看著呢,小心廣播通報……跟找小孩兒似的,多丟人呐,是吧?來,站好了,一個人二百……彆抽了,還抽呢,對你肺不好,戒了吧。”
槐詩順手把一個懵逼大哥嘴上的煙摘了隨便丟到了樓梯縫下麵去,隔著老遠,聽見一聲暴怒的臥槽聲,不知道砸中了哪個倒黴鬼。
不知道靠著紅袖章先聲奪人的氣勢還是槐詩的動作太過熟臉,等他錢收了四五個了,還有人沒反應過來。
直到他聽見背後撲哧一聲輕笑。
“你怎麼又這麼無聊了?”
槐詩一愣,錯愕回頭,然後看到了久違的傅依……消失了大半個月之後,她終於回來了,看上去沒什麼變化。
好像剛吃完飯,準備來這裡蹭個火。
“你怎麼在這兒?”
“剛和我媽從公海上回來,追著洋流跑了半個月,吃魚都吃吐了,回來趕快吃點肉補補,你沒收到我回的消息麼?”
槐詩搖頭。
“沒收到就對了,我手機第二天就欠費了,回來都還沒來得及交呢。”傅依搖了頭,隨手把還沒點的煙丟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走,請你吃飯去。”
“那感情好啊。”
有免費的飯吃,誰不開心啊!
槐詩激動地搓起了小手,趕緊跟上,臨走了,還特地回頭指了指那幾個還沒交罰款的,嚴肅叮囑道:“我記住你們了啊,我先去辦事兒,等會兒你們自個兒去前台把罰款交了……”
不等他們反應過來,關上消防門。
跑了。
寂靜中,隻有幾個一臉懵逼的人和那個一臉憤怒的從樓下衝上來大爺錯愕地對視著。
究竟發生了啥?
為什麼我錢沒了……
.
.
隻能說傅依實在太夠哥們了,新海萬麗最好的烤肉店包間裡,肉在火上烤的正好,連餐具都準備了兩套。
鹹魚了這麼久之後,再碰到傅依,槐詩感動的眼淚都快落下來了。
“果然,還是你最夠兄弟!”
他抄起筷子,夾了兩塊肉,沾了點醬料之後塞進嘴裡,感覺整個人都平靜下來了,隻覺得熱淚盈眶:“老鄉你怎麼不早點回來啊,我日子過的好苦啊……”
不知道為什麼,傅依坐在對麵,看他的眼神卻有點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麼了?”槐詩疑惑:“我臉上有臟東西麼?”
“不……我隻是在考慮,怎麼告訴你……”傅依猶豫了半天,想了想,抬起手,指了指他麵前的碗筷盤子:“你用的是我媽的餐具……”
“……”
槐詩僵硬在原地。
寂靜中,包間外有腳步聲響起,慢慢接近,有個打扮頗為亮眼的夫人走了進來,低頭對電話裡說:“好了,東西已經收到了,我就不去了,你們另外安排人吧……我要陪女兒吃飯了。”
電話掛斷之後,她抬起頭,看到了坐在自己座位上拿著自己的筷子和自己的女兒坐在一塊吃烤肉的男人。
愣在了原地。
隻有傅依一臉淡定地看了看他們兩個,互相介紹:“媽,這是我的同學槐詩,槐詩,這是我媽。”
“……”
槐詩愣了半天,努力把嘴裡的肉吞下了去,看了看筷子,放下不是,拿著也不是,直到被傅依從桌子下麵踹了一腳,他才慌忙地起身,狼狽地頷首行禮:“阿姨好,我是槐詩。”
“恩,樂園王子,金陵斷頭王,我很早就聽說過了。”
傅依的母親在經過最初的驚愕之後,已經反應過來了,瞥了眼一臉黑人問號的槐詩,叫服務員另外加了一套餐具,坐在了他們對麵。
頗為淡定。
“肉已經熟了,快吃吧,焦了就不好吃了。”
她指了指烤好的肉,率先動起了筷子。
槐詩,僵硬在原地,感覺吃也不是,不遲也不是,隻害怕吃著吃著,阿姨忽然摔杯為號,外麵衝進來十幾個人把自己剁了。
雖然自己不一定會有什麼事兒,但到時候反抗的話豈不是太不給麵子?
就在胡思亂想中,傅依瞥了他一眼,搖頭:“放心吃吧,我媽和我爸不一樣……”
不一樣也不能放心吃啊!
槐詩衝著傅依猛打眼色,眼神問她:你怎麼不告訴我你媽在?
傅依甩了一個顏色回來,告訴他:我媽說想要見見你,這不正好碰到了麼……
然後誰都沒有明白誰在說什麼,隻能在瘋狂的打顏色中艱難度過了更加難熬的時光。
如坐針氈。
內心之中充滿了悲憤和委屈:我把你當兄弟,你竟然想害我!
“說起來,我們應該算是同事,不過我在存續院海洋委員會下麵的一個部門工作,不經常和統轄局的人打交道……”
傅依的母親抬起眼睛看了槐詩一眼,“說實話,我覺得太年輕做監察官不合適,還是讀書更好一些。”
“呃……哦哦。”槐詩隻能點頭,阿姨說啥就是啥,他哪兒敢嗆聲啊。
梅·李,羅馬籍華人,傅依的母親,傅處長的前妻……同時也是一位國際上卓有聲譽的學者,專供洋流變化和調整。
比傅處長強到不知道哪裡去!
有這麼一個前妻,他壓力也挺大的吧?恩,難怪最近越來越上火了。估計光是撫養權就不好爭……
看得出來,這位李女士相當有學者的風格——這句話的意思是說話直來直去不拐彎,很容易得罪人。
或許她知道,但她不在乎。
外加長輩光環在這裡,槐詩隻能充傻做楞,瘋狂點頭,僵硬微笑,好像一隻不知道哪兒來的呆頭鵝。
似乎對傅處長對傅依的規劃相當不滿意,她不想讓自己的女兒在這種普通的學校裡荒廢時光,有那羅馬時間,還不如來做自己的助手對未來更有幫助一些……
反正傅依對哪邊都無所謂,這一次跟著自己親媽跑到海上追了半個月的洋流,幫忙采樣、觀測和收集,記錄數據,看上去被海上的紫外線曬黑了不少。
然後瞪著槐詩久不見陽光過分蒼白的皮膚時,眼神就嫉妒的厲害。
如果槐詩是女的,她一定會覺得這個小碧池趁著自己不在的時候背著自己去做了保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