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輛牛車靜靜地行走在荒涼的街道上。
“啥玩意兒?”
牛車裡,槐詩傻眼地看著烏鴉:“占卜?什麼占什麼卜?不是抽個撲克麼?”
“那就是啊,可能是其他地方同步使用了什麼邊境遺物吧。”
烏鴉淡淡地說道:“普通的背景調查而已,辦法太多了。雖然不可能太詳細,不過有天文會的底蘊,基本上也不會出什麼差錯。”
“那為什麼要查我啊!”槐詩越發地傻眼。
想不清為什麼天文會莫名其妙地要查一個弱小無辜又可憐的自己。
烏鴉咳嗽了兩聲,移開視線:“原本沒必要詳細到每一個底層乾員的程度,但你最近實在跳的太厲害,表現的太嚇人了。而且還是天國譜係,想不查你都不行……人家這也算以防萬一。”
“你以為這都是誰害的啊!”
一聽到克格勃上門轉了一圈喝了自己的紅茶和自己打完撲克又走了,自己還不知道,槐詩頓時心亂如麻,怒視著烏鴉:“而且是誰說我的聖痕很隱蔽的?”
“隱蔽的前提是不要被人放在聚光燈下麵拿著放大鏡一個像素點一個像素點的照。”
烏鴉歎氣,“我猜你現在所有的對決錄像和資料都已經擺在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桌子上了,態度嚴肅一點的還會附贈一份三萬字的分析報告。
畢竟現在有些老東西,架不能打,活不能乾,但唯獨眼光毒辣的要命。你那一點小秘密,人家掃一眼就看出來了……”
“那我怎麼辦?”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日子照樣過,飯照樣吃,比賽照樣打,你又沒有作奸犯科,隻不過是特彆能打而已,怕什麼啊?”
烏鴉平靜地瞥了他一眼:“要我說,你表現得挺完美,把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幸運傻仔演了個十成十的像,哎,這就是本色演出了,搞不好你是那種演什麼都像自己的類型呢。
況且,有命運之書在手,誰算得出你的底子啊?“
“這麼厲害麼?”槐詩將信將疑。
“要不然為什麼叫命運之書?”
人生不易,烏鴉歎氣。
她瞥了一眼自家的傻仔……心裡忽然有點小小的愧疚。
“安心吧,任何人,不論用任何辦法,任何手段,任何的技巧去對你進行窺探,隻要命運之書還在你手上一天,他們看出來的永遠都隻是原本你沒有成為升華者時的命運……”
沒錯,倘若槐詩九歲時撿到這玩意兒的時候隨手丟了的話,之後他的命運可能和現在完全不同。
正如同占卜的結果中所顯示的那樣。
——底蘊充足,前路坎坷,但未來光明。
沒有命運之書的乾擾,他的運勢不會慘烈到那種程度。
隻要他能夠苟過十八歲,立刻就會時來運轉。
不,按照她的觀察,槐詩原本命運的轉折點就在幾個月之前的校慶會——按照原本的命運,槐詩隻要在表演中展露自身的天資,就立刻可以迎來貴人的青睞和培養,獲得最珍貴的轉機,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二十歲的時候憑著自己的努力堂堂正正地走進維也納金色大廳,根本沒有任何問題。夢幻的好像勵誌晨間劇的男主角。
從那之後,就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如他原本所願的那樣受人尊敬的度過一生。最後,在兒女子孫的圍繞之下安詳地離世。
他一生所做的貢獻將被記載在曆史書中,再過幾十年變成小姐姐出現在什麼亂七八糟的手遊卡池裡。
隻可惜,那一天校慶會的表演,槐詩去都沒有去……反而在作奸犯科。
給烏鴉下了一頓猛藥之後,他的命運就不可控製地歪進了海溝裡去,從此和原本的命運徹底分道揚鑣,前路難知。
這麼一看,玩弄少年命運的自己簡直壞透了啊!
烏鴉莫名的有些心虛,尷尬地咳嗽了兩聲之後,又撐起原本那種聽起來可靠又淡定的大姐姐語調:“放心,背景審查這種東西,早晚都有一糟,晚不如早。過了這一關之後,你就算是正兒八經的自己人了,待遇立馬就不一樣,說不定還會升職加薪呢。”
“那天國譜係的聖痕我怎麼解釋?”槐詩皺眉沉思。
“你傻啊,紅手套都死了那麼久了你,不會把事情往他身上推麼?”
小烏鴉教壞小孩子的課堂又開課了:“反正綠日的鍋又不差這一個,你就說你從他身上拿到了一本書,莫名其妙地就成了陰魂,反正天國譜係類似的傳承多了去了,每年都有,也不差你一個……誰閒著沒事兒會去想這個小鬼的手裡是不是有天國譜係的源典啊?”
槐詩依舊不放心:“萬一有人想到呢?”
“那也得說出去也得有人信啊。”
烏鴉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你看你像是那種雜貨鋪裡撿神器、虎軀一震收眾女,而且還能在拍賣會上一擲千金的狠辣角色麼?”
“……”
槐詩,自慚形穢。
“好好做好牛郎這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吧。”
她拍了拍槐詩的肩膀,轉身投入了暗影之中。
.
寂靜的黑暗裡,除了牛車向前的咕嚕咕嚕聲以外,前方忽然傳來了梆子聲。
“嘿,要開始了,打起精神來!”
烏鴉低聲提醒,虛幻的輪廓又鑽進鑰匙扣裡去消失不見,隻留下槐詩一個人跪坐在車廂裡,感覺到四肢僵硬起來。
四周,車廂外,源源不斷地傳來了危險的氣息。
死亡預感不斷地在心中浮現。
提醒著他這裡已經不是心悅框架籠罩的範圍內,而是一步走錯就要死於非命的凶險地區。
邪馬台中央區的核心,籠罩在永恒黑暗中的宮城,恐怖深淵所顯現的惡意精髓,上位者們的聚集地。
真正的統治者沉睡之處。
可以說像是皇宮一樣的地方。
倘若沒有烏鴉的大力慫恿還有那一把團扇,給槐詩十萬個膽子他都不敢跑到這裡麵遛彎。
死寂裡,隻有牛車的車輪咕嚕嚕地轉動,還有遠方不斷響起的隱約梆子聲。
好像巡夜的更夫,但卻混雜著夜梟一樣淒厲的叫聲。
槐詩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指,挑起牛車垂簾的一線,窺視著迷霧之中的景象。
好像時光逆轉那樣。
在牛車的前進之下,越是向內,就越是古老,高樓大廈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像古代一樣的層層幻象,在迷霧的映照之下不斷地變換。
時而隨著一陣風吹來,迷霧稀薄,便顯露出自身的容貌,稍縱即逝。
或是古老陰沉的寺廟,或是海市蜃樓一般的瓊樓玉宇,再或者是燈火通明的酒肆閣樓,有女子溫柔的歌唱聲從裡麵傳來,黑暗中一雙碧綠的眼眸亮起,隔著迷霧,死死地盯著槐詩的麵孔。
槐詩瞬間撒手。
垂簾落下,隔絕內外。
寂靜裡,隻有他劇烈地喘息,抬起手摸了一下臉,感覺到了破碎龜裂的痕跡,隨著他的拉扯,一道漆黑的深淵沉澱從麵孔的裂口中扯出,傷口迅速愈合,恢複了平整。
隻是被看了一眼……
如今的他,頭戴著古怪的烏帽,身著著一身臨時從邪馬台內的商店裡買來的狩衣——隻是這一套看起來普普通通的狩衣就已經花光了槐詩手頭所有的金小判。
這還是有樂園王子的頭銜,如果沒有這個頭銜的話,那個店裡的老頭兒根本不稀得理會他。
在苛刻地打量了幾眼槐詩之後,老頭兒最後還淡淡地囑咐了一句:倘若前往覲見的話,莫要失禮。
然後就將槐詩送出了門外,關門了。
槐詩完全一臉懵逼。
而這一輛牛車,則是當槐詩換好衣服,手持著團扇,在烏鴉安排的時間出門時,自濃霧中走出的。
好像早就等在了那裡一樣。
槐詩一上車,就自行地走動了起來,帶著他融入到了迷霧中去,掠過了無數關卡,直入核心。簡單地好像開了作弊器。
“記住,你扮演的是一個前去皇宮參加詩會的公卿,千萬不要露餡。”
烏鴉叮囑道:“一旦進了裡麵,想要活著出來就全看你的造化了,富貴險中求,能不能賺幾個小意思回來,就看你是不是爭氣了!”
有小意思在前麵等著,槐詩完全忽略了越來越嚴重的死亡預感,鼓起了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
但依舊被那惡寒凍結,整個人都感覺到僵硬起來。
聖痕的力量被壓製了。
越是向前,他就越是虛弱,感覺到自己漸漸地被打回原形,往日無往不利的天國譜係在這裡也派不上用場。
哪怕被看做自己人,可自己人裡依然有三六九等……槐詩作為一個下等的賤民,能夠混到一張詩會的門票就已經祖墳冒青煙了,倘若有所失禮或者失儀被看破了的話,神仙難救。
牛車寂靜的向前中,隻有迷霧深處不時響起的慘叫聲。
槐詩忽然聽見前後響起的車軲轆聲。
好像彙入了車隊那樣,十幾輛牛車排成了一隊,在荒涼的街道上一步步地向前,最後停止在漆黑的城門之外。
前後的車裡,都湧動著令槐詩渾身發毛的黑暗氣息,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怪物。
許久之後,牛車戛然而止。
一個白色的影子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車門外,手提著一盞慘白的燈籠,聲音像是飛鳥的啼哭聲,沙啞又古怪。
一道陰冷的目光隔著窗簾,好像落在了槐詩的臉上那樣。
“禁中在前,請貴人下車步行。”